第十卷 內戰
第0601章 代州城攻防戰(二)

李景的眼中開始放光,聲調也開始漸漸地變高了起來:「可即使如此,他們連我軍的第一道關城也無法突破,只不過是砸了幾道豁口而已,即使是那個最大的兩丈多寬的豁口,最多一次也只能擠進來兩三個人,城頭有我們的弓箭手和滾油,牆後有刀斧手和弩手,他們怎麼可能攻得進來?!」
裴文安甚至有些後悔起自己的意氣用事了,早知道這代州如此難打,倒真不如按王頍的計策,把這支勁旅用去打通河南,進軍江淮。
至於圍攻井陘,準備經略燕趙之地的劉建,聽說情況也跟這裏半斤八兩,井陘的守將張祥堅守拒戰,由於張祥平時愛民如子,井陘的軍民都願為其效死力,劉建在城下損兵折將,一無所獲,最後終於想了個辦法,放火燒城,眼看就要成功,卻被張祥跑進了龍王廟,一通大哭,居然求來了傾盆大雨,澆滅大火,守住了城池。看樣子就連上天也不站在漢王的這一邊。
喬鍾葵給說得瞠目結舌,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語言反駁,只能重重地以右拳擊左掌,順便狠狠地跺了跺腳。
最可怕的消息還是來自於關中,楊素的單騎回京徹底打消了楊廣對他手握重兵的疑慮,十幾天內,關中隴右一帶被徵發的軍隊已經達到十余萬,精兵強將雲集,楊素在三天前已經率領著麥鐵杖、周羅睺、張須陀、魚俱羅、吐萬緒等名將,以右屯衛大軍為前驅,大張旗鼓地出兵潼關,已經過了蒲津渡,兵鋒直指晉陽城了。
裴文安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得意:「做得逼真點啊,太假了人家就會看破啦。」
可惜豆盧毓等人低估了楊諒在這晉陽城裡經營多年的勢力,他晚上動手殺了朱濤,連夜就有死士從晉陽城逃出,第二天一早就趕上了出城不久的楊諒,把晉陽生變的消息傳到。
再是纂良走滏口陘出河北攻黎陽的部隊,先是攻慈州的上官政不克,再是轉攻相州,卻跟前刑部尚書,現相州刺史薛胄(五年前楊堅廢高熲時據理力爭的那個刑部尚書)搭上了關係。
裴文安哈哈一笑,眼光掃過那名大漢時,卻被嚇得打了個激靈。他擺了擺手,強作鎮定地道:「不是真退軍,是假裝退軍,趁敵軍鬆懈下來的時候,咱們再連夜殺他個回馬槍!」
喬鍾葵點了點頭:「是啊,我等接到的將令又是需要速速攻下城池,這樣的話圍困、繞道和地穴戰法和_圖_書都無法使用,只能這樣輪流出動,死打硬攻。對了,文安,你說了半天還沒提到撤軍回攻的事呢。」
喬鍾葵一聽這話,臉色一變,只剩下的一隻眼睛里凶光四射:「什麼,退兵?萬萬不可,我這可是在大王面前立過軍令狀的,要是退兵,回去就要殺我頭,裴柱國,你如果想要我姓喬的死,直接在這裏殺就是,用不著使出這招!」
「更讓我放心的是,候莫陳儀同已經在城關內又築起了一道瓮城,即使外面的城牆守不住,我們也可以再退到瓮城內防守。」
裴文安心裏也是萬分懊惱,原以為喬鍾葵沙場悍將,想不到只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只知道不顧傷亡地死打硬拼,十幾天的攻城把那一萬步軍都折損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三天前楊諒又派來了將近四萬馬步軍助戰,只怕現在連攻城的能力也不足了。
李景哈哈一笑:「王二牛,稍安勿躁,你放心,叛軍是攻不進來的!」
喬鍾葵也換上了一副笑臉,道:「都是本將無能,這麼多天也攻不下這小小的代州城,有負大王的厚望,裴柱國教訓的是,不過依你看,想要攻城有何良策?」
等到竇抗大搖大擺地前來館驛時,李子雄擲杯為號,伏兵盡出,當場把竇抗拿下,裝進了囚車運回大興,而李子雄則名正言順地當上了幽州總管,幾天內就調集了三四萬步騎,聽說正奔著井陘那裡的劉建而去。
喬鍾葵一下子來了火氣,扭頭對著裴文安吼了起來:「裴文安,你別以為拿著根漢王的雞毛就能當令箭,老子打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這攻城戰就是得用人命填,連攻幾次敵軍就動搖了,你懂不懂?!」
李景微微一笑,放下了兵書,對著那衛士道:「見你面生,是新調來的嗎?」
楊諒再也顧不得再去搞武裝大遊行,以宣示軍威了,全軍立即后隊變前隊,前隊變后隊,急行軍趕回了晉陽,豆盧毓和長孫無乃還在做張榜安民的工作,沒料到楊諒來得如此之快,連城防都來不及布置。
裴文安不屑地從鼻孔里出了口氣,指了指那屹立在遠處的代州城:「動搖?喬將軍,你聽不到這城中敵軍的歡呼聲嗎?依我看,這幾天他們不是動搖了,而是越守越有信心了,連龍騎護衛都上了也拿他們沒辦法,換了我也會信心百倍的。」
喬鍾葵猛地一拍手:「https://m.hetubook.com.com妙計啊,妙計,那我們現在就這麼辦?」
楊諒眼看南門走不通,轉走西門,這一回西門的守軍都是漢人,認識楊諒,守門軍官還是忠於楊諒的一個死黨,見狀馬上把楊諒的大軍放進了城,這回輪到豆盧毓、長孫無乃和皇甫誕倒霉了,一個都沒逃掉,都成了楊諒的刀下之鬼。
裴文安恨恨地嘆了一口氣,心中越來越害怕起來,他早晨剛收到的情報,說是幽州那裡的竇抗,從楊諒起兵以來就沒有一點動靜,朝廷派了渤海人,大將軍李子雄假道突厥,單車上任。這李子雄到了幽州城外的館驛便停下,一邊詔命竇抗前來接旨,一邊卻重金收買了當地的幾個豪族,埋伏了千余劍士在驛館的周圍。
裴文安「嘿嘿」一笑,說道:「我們先假裝撤軍,做得逼真一點,營帳不要拆,旗鼓也丟得滿地都是,這樣讓敵軍以為我們後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倉促撤軍。喬將軍,你說如果你是李景,看到這情況會怎麼做呢?」
裴文安點了點頭,臉上殺機浮現:「如果他出城追擊,那我們正好在野戰中用這些鐵甲龍騎護衛將其擊滅,再趁勢攻城,如果他犒賞三軍,那城防必須鬆懈,到時候我們以輕兵銳卒趁夜偷襲,也可以一戰而定。」
由於他在這兩個地方浪費了太多時間,結果到了黎陽時,也被史祥的得勝之師從後面追上,面對史祥兵強馬壯的十余萬大軍,纂良居然扔下大軍獨自逃命,到薛胄那裡政治避難去了,這樣楊諒派出經略山東的大軍也是全軍覆沒。
「這二十天來,城頭呂司法守得滴水不漏,叛賊的雲梯和攻城塔幾乎沒有一部能架上城頭,就全部被摧毀,而城牆處雖然給砸了幾道豁口,但牆下的馮司馬和死士營卻沒有放一個賊人進來。他們做得很好,我可以完全放心交權,只要在這刺史府里居中調度,補給他們戰備所需即可。」
李景站起了身,在堂上踱起步來:「因為這些天來叛軍的氣勢已衰,你聽到沒有,那些喊殺聲到了城關那裡就停了下來,不能再近一步,這四五天來敵軍每次都是用一千人的龍騎護衛步戰攻城,本就是拼血本的無奈之舉,他們已經變不出什麼花樣了。」
裴文安想到這裏,長嘆一口氣,他想不到這次計劃周全的起事,怎麼一下子成了這副模樣,這才一個月,繼奇襲關中和*圖*書的計劃失敗后,分兵征略四方的計劃也失敗了,而南下江南的計劃又早早地給自己破壞,現在連晉陽城都有人謀反,可見人心的向背,這場戰爭的結局看來已經是不言而喻。
裴文安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起來,重新又充滿了鬥志,他心底里的一個聲音在大叫:「不,我還沒輸,只要打通了代州,只要能跟突厥聯繫上,那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別讓喬鍾葵這個笨蛋再這樣瞎指揮,用我的辦法一定能攻下這代州城!」
王二牛嘟囔了一句:「殺聲震天,而且越來越近,小的心裏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刺史大人何來的自信。」
王二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笑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小的哪懂這些呀!」言罷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門口站起崗來。
此言一出,喬鍾葵身邊的衛士們全都怒目而視裴文安,一名身長九尺,背插雙戟的鐵塔般大漢更是眼眶欲裂地瞪著裴文安,只待喬鍾葵一聲令下,就要上來活活撕了裴文安。
李景搖了搖頭,問道:「你可是對守住此城沒有信心?」
薛胄寫信給纂良說大家都是混飯吃的,給個面子也給自己留條退路,纂良彷彿中了魔咒,真的就不攻相州,繞道轉進黎陽。
喬鍾葵重重地「哼」了一聲,本待繼續嘲諷裴文安幾句,忽然想起這人是漢王現在最親信的人,不僅給封了一個柱國的官職,和自己平級,也是帶著便宜行事的軍令過來的,真惹毛了他,下令把自己殺了也沒地方訴苦去。
那在蒲州城下給放回家中的萬余士卒們也起到了可怕的作用,這些人打仗不行,瞎咋呼的本事卻比誰都強,到了鄉里到處說什麼朝廷天軍是如何的可怕,那個領頭的楊玄感簡直成了三頭六臂的戰神再世了。
裴文安眼珠子一轉,換上了一副笑臉,對著喬鍾葵道:「喬將軍啊,現在戰事不利,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在下剛才出言無狀,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現在我們正是要精誠合作的時候,自己人可別先亂。」
李景臉上的笑容越隨著王二牛歡天喜地地離開而漸漸地消散,轉為沉重,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朝廷的援兵還要多久才能來呢?楊義臣,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
只是此事一出,楊諒被嚇得再也不敢離晉陽一步,除了派來四萬援軍催促喬鍾葵和裴文安迅速打通代州外,什麼事也不做,就是坐擁著和*圖*書最後的二十萬軍隊在晉陽等著末日來臨。
喬鍾葵心中火大,指著那個小兵吼道:「敲個鑼都有氣無力的,早晨沒吃飯嗎?來人,給我把這廝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
裴文安捻了捻自己的鬍子,嘴角邊掛起一絲微笑:「人嘛,面對壓力的時候總是能凝神聚氣,注意力高度集中,但要是這個外界的壓力一撤,難免就會鬆懈下來。」
裴文安咬牙切齒地道:「我也小看了這座代州城了,沒想到這麼難打,早知道一開始就應該挖地道攻城,現在戰機已失,我看強攻是不太容易了,不如我們暫且退軍。」
楊諒無奈,只得再次離開晉陽城,率領六七萬親衛部隊到晉南介州一帶宣示軍力,穩定人心,臨走前留了自己的王妃豆盧氏的哥哥豆盧毓和將軍朱濤,還有那個一直態度曖昧的長孫晟的長子,長孫無乃守城。
這些天來倒霉的軍報如雪片般地傳來,先是余公理出河南的部隊被朝廷的右衛將軍,河南道行軍總管史祥以洛陽一帶的留守部隊打得大敗,幾乎全軍覆沒,余公理當場戰死,他的副將帶著數千殘兵狼狽逃回晉陽。
那衛士忙收回了目光,低頭拱手道:「回刺史大人,小的名叫王二牛,是這城中人士,叛賊來犯前新征入伍的,昨天您的衛士郝大哥已經上城防守了,所以今天輪到小的來服侍您。」
當豆盧毓跑到城南的城頭時,楊諒已經帶著先頭騎兵趕到了城下,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落在了別人的手裡,楊諒這回爆發出了驚人的潛力,居然沖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結果就是守南城臨時雇傭來的胡人士兵們不認識楊諒,豆盧毓趁機哄騙大家說這是賊軍,於是守軍箭如雨下,楊諒差點給直接射成了刺蝟。
這些流言越傳越凶,十幾天內就弄得晉中晉南這一塊楊諒經營多年的老巢都是人心惶惶,徵調上來的軍隊連計劃的一半都沒有,不少村子是全村逃亡到山裡,以避免給楊諒當炮灰,更是有些州郡開始和朝廷私下接觸,準備談判投降的事了。
王二牛興奮地說道:「既然大人有如此的把握,為何不親臨城頭,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氣呢?」
喬鍾葵哈哈一笑:「為將者嘛,攻城的敵軍如果是真的撤軍了,那無非是兩個選擇,一是出城追擊,二是犒賞三軍。」
代州城外,面相兇悍,滿臉都是刀疤傷痕,右眼戴了一隻黑色眼罩,全身包在一身明和_圖_書光大鎧之中的喬鍾葵無奈地看著在豁口處廝殺了足有半個時辰,卻不曾踏入城中一步的龍騎護衛們心有不甘地撤了下來。
李景哈哈一笑:「士氣不是靠我上城就能鼓舞的,守城的將士們越打越有信心,這就是最好的士氣,你要是天天聽,就能聽出這震天的殺聲一大半是來自我軍,那個一直在叫著『他奶奶的』的大嗓門一定是馮司馬!」
沒想到這個豆盧毓是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他看準了楊諒起兵不得人心,早就倒向了朝廷,而且這人是個膽大心黑的主,不僅不單騎回朝投奔楊廣,還留在晉陽城裡玩起了無間,楊諒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殺了忠於楊諒的將軍朱濤,還和長孫無乃一起,把大牢里的皇甫誕給放了出來,一下子奪取了晉陽。
換了一身銀色戰甲的裴文安一臉陰沉地站在喬鍾葵的身邊,冷笑一聲:「喬將軍,攻不下城也犯不著跟個小兵置氣啊,依我看你還是多想想辦法才好。」
而在陣前鳴金的那個士兵也敲鑼敲得有氣無力,這二十天來他每天要重複這個動作十幾次,早已經沒了開始的興奮。
喬鍾葵一聽這話,兩眼放光,一下子拉住了裴文安的手,急問道:「裴柱國,你有什麼好辦法,快細說來聽聽!」
「而且這代州城雖然南關前也是一片開闊地,但城關還是建在峽谷內,每次我軍攻城最多也只能有一千人上去,其他人只能在後面瞪眼干看,這也能最大程度地彌補守城方兵力的不足,這便是我軍以十倍的軍力圍攻這座城池,二十多天都無法攻取的原因。」
裴文安的眼光轉向了那城上正在歡呼們的李景所部士兵,一抹殘忍的殺意從他臉上一閃而過:「就象他們,在這城關上不眠不休地抵擋了我們二十多天了,按說體能和意志早就過了極限,但還是能堅持下來,為的是什麼?」
王二牛又驚又喜,但轉瞬間又換上了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他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還不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只要城一破,我軍不會留下一個活人嗎?所以現在他們拚命不是為了什麼忠義,而是為了保自己的命罷了。」
「這些天敵軍攻城的損失在一萬人以上,各種方法都已經試過,現在連作為野戰主力的龍騎護衛都調上來攻城了,只能說明他們已經沒了別的手段,白白地拿人命在填這個無底洞罷了。王二牛,你說換了你在我這個位置上,會慌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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