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決心

「你,你們,要……要幹什麼……」
話聲微頓,抬起頭來的時候,朱宜鋒的目中儘是冷色。
「大都督,現在此事已了,不知大都督對此可有何訓示?」
在這瀰漫著嗆人煙霧味的碼頭處,此時上演著驚人的一幕,上千百姓在一百多名憲兵的威逼下,步步後退,一步步的退向碼頭,退到江邊。
保守的勢力看似強大,實際上,最為強大的並不是保守勢力,而是那些投機之徒,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次變革之中,總是由極少數領先於時代的遠見卓識的人們推動,而同樣也會有一些守舊的人們試圖阻擋,但是勢力最為強大並不是他們,而是那些投機之徒,也就是所謂的現實主義者,所謂的騎牆派。
如果沒有郭嵩燾的那日的點醒,面對長沙之事朱宜鋒只會覺得保守勢力委實太過強大,為了地方的穩定,他甚至會選擇妥協,畢竟現在正是打天下的時候,他要穩定,要讓步,以便將來爭取天下。
此時看似大義凜然的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話語結巴著。就在他試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圍圍觀的鄉親時,他卻看到那些人卻是在離開——在他求助的時候,曾經為他的舉動叫好的鄉親們,居然離開了!
「啊……」
「季高身為地方長官,未曾插手司法之事,本督又焉能插手此時,我相信湖南提刑使會依律處理好此事!」
靴底的銅釘踏著青石板發出的聲響似重鼓般的和圖書落在眾人的心頭,那一步步逼來的憲兵,踏著那沉重的靴聲,只震得書生們和船夫們不斷的後退著。
若是過去,或許他不害怕這洋槍,但是在經歷過長沙之戰後,這長沙城內,誰人不知這洋槍之利。
當那些人被逮捕的時候,周圍沒有人去同情他們,儘管幾十分鐘前,他們還曾為其歡呼叫好,而幾十分鐘后,他們卻站到了地方官廳的一邊,為憲兵叫起好來,同樣的一群人,同樣的一群看客。
一開始,李宏禮就沒有準備開槍,他的命令下達的非常巧妙,他命令舉槍、上火帽,但是槍中卻是空膛——沒有火藥,也沒有彈頭,只有火帽,甚至他最壞的打算,也就是用火帽的響聲去震懾這些人,在這些人被火帽發出的炸響嚇到時,立即衝過去,用槍托毆打、抓捕那些帶頭的書生,然後自然可以將這些人驅散,將民亂消彌于無形。
憲兵們的舉動更是驚呆了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原本還為書生和船夫叫好的鼓動著的百姓,這會無不是變成了啞巴,他們駭然的看著憲兵,一些膽小者甚至悄悄的離開了,附近的門鋪掌柜更是連忙招呼著夥計關上店門,生怕引火燒身。
根本就不需要開槍,而現在,眼前的這一幕,同樣也讓他驚呆了,不僅不需要開槍,甚至都不需要槍聲的「恐嚇」,只需要一種威懾,一種決心的威懾,就足以讓他們退縮,就足以讓周圍的www.hetubook.com.com百姓為之駭然。
書生們的喊聲讓李宏禮冷冷一笑,他的唇角輕揚,嗓間迸發出了命令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百姓,方才為他們叫著好,現在卻又因為他們的落水而發笑,同樣也為憲兵叫著好,同樣的一群百姓,同樣的一群看客,他們只是在一旁看著熱鬧。
「膽敢如此,非殺不可!」
等待他們將會是保守勢力的全力反彈,不僅僅只是保守勢力,還會讓那些騎牆派看到機會,他們會以為其決心不堅,會以此為投機之機!
「噗通……」
臉色煞白,沒有絲毫血色的王啟年固執的嚷道。
怎麼會這樣?
「嚴苛?」
不等胡林翼繼續勸說下去,朱宜鋒抬眼看著他說道。
在為左季高叫好之餘,胡林翼又試探著問道。
就像那部電影中的「鵝城百姓」一樣,「誰贏他們幫誰」,那些騎牆派會觀察、會去看,最終他們會根據現實做出選擇,而什麼是現實,領導者的決心!
「這就是我的同胞啊!」
嘴上這般說著,朱宜鋒又特意補充道。
「上火帽!」
冷笑著,朱宜鋒拿著桌上的毛筆,一邊寫字一邊說道。
他們像是一群懦夫似的離開了碼頭,這會再也沒有人敢為他們叫好,甚至都沒有人敢於圍觀!
「不要走,不要走……」
「潤芝,你可以說是熟讀史書,你告訴我,在史書上若是秦之商君、宋之王文公、明之張文忠公于變法之https://m.hetubook.com.com中,稍表現出退縮之意,其又當如何?」
無論那些書生是不是自己的同鄉,胡林翼都覺得自己應該替他們說話,畢竟這牽涉到數十人的性命。
「我湘省鄉親,又、又豈會坐視我等慘死於爾槍口之下……」
他們怎麼能走,那些人剛才不還在那裡為他叫好嗎?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人們!
大都督的反問讓胡林翼不禁一愣,在他詫異之餘,聽到大都督繼續說道。
胡林翼的問題讓朱宜鋒微微一愣,片刻后才說道。
原本發生在長沙的事情,極有可能演變成為一場民亂,但是在槍口下,在刺刀的威逼下,民變沒有發生,之前看似大義凜然的人們,在刺刀的威逼下,步步退縮,最終全被逮捕。
步槍槍聲鋒利的刺刀在陽光中閃爍著冷光,那黑洞洞的槍管,直指著前方書生、船夫,只需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扣動扳機。
在士兵們隨著長官的命令紛紛從腰間彈藥包中取出火帽,在眾目睽睽中扳開擊錘,將銅質的火帽卡到擊火嘴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潤芝,本督不能讓他們看到一絲退讓之意,本督必須要讓他們明白,任何膽敢阻攔者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大都督,臣以為,如以軍法事,是否太過嚴苛?」
「大都督……」
睜大眼睛,在這一瞬間,胡林翼後悔了,他之所以後悔是因為他了解督府的體制,若是由提刑使負責,其罪既是以大清和圖書律為議處,也就是刑徒數年,並課以罰金,可若是改由軍法審理,那等待這些人的必然是死路一條。
憲兵們的行動只讓王啟年驚駭的後退一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難道他們真的敢開槍。
這是非公道不是自在人心嗎?老百姓怎麼能走了呢?
然後這碼頭就會……
怎麼會這樣?
直到被五花大綁的綁起來的時候,看著周圍的鬨笑的、看著熱鬧的百姓,王啟年的心中依然充斥著滿滿的疑問。
「李宏禮處置此事處理的很好,戰時毀損官廳財物,實屬叛亂之舉!當軍法從事!既然如此,我看此事不應再由地方負責!」
那代價就是死!
「他們的書讀愚了,腦袋讀木了,既然如此,摘掉了反倒省事了!」
「潤芝,我知道你捨不得,本督又焉能捨得,可現實如此,你我都沒有辦法,今日殺幾十,總好過他日殺幾千、幾萬,畢竟,咱們還要打下這個天下啊!」
「向前……走!」
在刺刀的威逼中,步步後退的王啟年聽著周圍的鬨笑聲,那煞白的臉上儘是一副不解之色,更多的卻是疑惑。
終於一個人掉到江中,在那人掉入江中的時候,遠處的人們頓時發出一陣鬨笑聲,這會這些大胆的百姓,就如同方才看熱鬧一般,看著船夫不斷的被擠掉至江中,看著他們的那副落水狗模樣,只是於一旁鬨笑著,那裡有絲毫的同仇敵愾之意。
為什麼不站出來幫我?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hetubook•com•com他們,他們怎麼能這樣!
冷冰冰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言語從朱宜鋒的口中道出的時候,這室內的氣溫頓時冷了下來,其胡林翼的臉色變化不定,朱宜鋒便勸說道。
「你、你們豈、豈開槍……」
可是經由郭嵩燾點醒之後,對歷史的反思之中,使得他明白一個道理,在變革的過程中,任何阻力的產生,不過只是考驗著領導者的決心罷了,這也是變法能否成功的關鍵因素。
「亂世當用重典,今時不以鐵腕行以嚴律,他日百姓何以信法?況且,今日他們敢借口為民焚燒輪船,明日他們便敢毀以工廠,這股風必須要剎下來,誰……」
想弟那些麻木不仁的同胞們,朱宜鋒於心底長嘆著,在他的長嘆聲中,卻傳來的胡林翼的話語。
那一張張滿是歡笑的臉龐映的他的眼中,不知為何,在放下這份報告的時候,朱宜鋒的心底突然湧起一陣悲涼之意,在這一瞬間,他真正理解了魯迅筆下的那句話。
右手持刀,站于隊后李宏禮,有如過去在戰場上的一般,挺胸抬頭直視著那些面帶懼色百姓,此時這儘是一張張神情恐懼的臉,就連同那先前看似大義凜然的書生們,這會這一個個臉色煞白,全沒有絲毫血色。
「季高這件事乾的漂亮,一槍未放,一人未傷,能將此民亂苗頭剎下,更能令湘省百姓知曉法令,將來再不敢言毀洋機,這艘船……燒的值!」
「可,可畢竟是讀書種子,若是如此,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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