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風雲變

這正是奕詝顧慮的地方,現在他後悔了,後悔沒有讓老六隨駕,反倒是讓他留在險相環生的京城,而隨駕的那幾人又素來不喜老六,若是他們聯起手來的話,又如何是好。
東暖閣時,御醫正在請脈——從臘月二十六以來,御醫欒太和李德立,不分晝夜,輪班照料,所以一傳就到。奕詝躺在床上,身上蓋一條黃羅團龍夾被。
李德立退了出來,彭蘊章在後面跟著,一離開皇帝的視線,他們的臉色都陰沉得可怕,一直向外走去,走到側面太監休息的屋子去開藥方。
彭蘊章跪著說道。
「朕擔心,到時候有人阻攔老六,畢竟現在老六不在避暑山庄……」
就這一句話,彭蘊章趕緊又爬起來磕頭:
彭蘊章慢慢止住哭聲,拿馬蹄袖拭一拭眼淚,仍舊跪在那裡。
就在大臣奴才們張羅著忙活著的時候,作為皇上的奕詝這幾天躺于榻上卻想了很多。這一天午後,服了重用參苓的葯,吃了一碗冰糖燕窩粥,很安穩地歇了個午覺,醒來后奕詝忽覺精神大振。
夏日時,熱河避暑山庄湖水明凈,山色蒼翠,實在是風景宜人的塞上江南。可冬日時的避暑山庄卻是寒風刺骨甚至比之奉天還要冷上幾分,雖是如此,那避暑山庄的地龍燒起來之後,這屋內卻是熱似夏日。對於身處其中的奕詝更是樂在此間,全是一副留連忘返的之意,過著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每天喝著腥臊的公羊血和_圖_書,擁著隨駕的秀女美人,縱情尋歡,儘管他頗為喜愛的蘭貴人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可與他來說,這會早都忘記于亂兵中失去蹤影的妃子了。
「嗯,嗯,朕留給你一道密旨,到時候你去找肅順,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明白嗎?」
「可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讓老六登基……」
彭蘊章越說越傷心,竟然語不成聲了。
用閃爍著迷人光澤的琉璃缸裝滿健壯公鹿的鮮血,在一陣陣的咳嗽中,還不停地狂飲,現在他就如那商紂一般,喜歡赤|裸著雙腳,無聲地走在鋪著的地毯中,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追逐著身穿輕紗的秀女,享受著最後的瘋狂。
「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緊,你別哭了!」
「也不知這京城如何了……」
「不要緊!你坐下來,說話才方便。」
「是!」
這幾日在熱河「避暑山庄」,從裡到外,也是為一片疑懼不安的氣氛籠罩著。不知是當初離京時于路上受了驚嚇,還是這幾日縱慾過度受了風寒,以至於奕詝咳嗽大作,幾乎通宵不得安枕。各種各樣的潤肺的方子都不管用,氣得他直罵御醫「窩囊廢」。
受到這般驚嚇之後,奕詝那裡還敢有絲毫停留,驚惶不定的他非但立即下令往承德趕去,並令黑龍江馬隊護駕,非但如此又下令奉天將軍派來的萬人八旗兵丁轉往承德護駕。至於京城,現在奕詝反倒是顧不了那麼多了。
和_圖_書對如此危局,作為皇帝的奕詝除了哭泣,就是出奇地性|欲旺盛:每天喝催情強烈的公羊血,每天不停地與宮女身上縱慾,大有想留下一絲血脈的意念,然後,就是呼呼大睡。就這樣,喝著公羊血、縱慾、睡覺,日復一日。
皇上的話讓彭蘊章驚詫的看著皇上,這會他已經隱隱猜了出,皇上這是交待後事那。
「我知道你素日尊敬老六,覺得朕與老六之間,老六更具君才。」
一看皇帝居然神采奕奕地靠坐在軟榻上,彭蘊章頓時大為驚異,跪安時隨即稱賀:
瞧著彭蘊章的這般模樣,奕詝又是傷感、又是欣慰,但也實在不耐煩他這樣子。
想想也不錯,他站著聽,奕詝就得仰著臉說,未免吃力,所以彭蘊章磕個頭,謝了恩,取條拜墊過來,就盤腿坐在地上。
這是有極重要、極機密的話要說,彭蘊章懍然領旨,安排好了,重回御前,垂手肅立。
「別不敢了,朕知道,論著才能,朕確實不如老六,朕能登上帝位,全虧了有個好師傅啊……」想著去年身故的老師,奕詝停了一下,很吃力地又說:
這話隱含鋒芒,只嚇的彭蘊章後背涌汗,碰頭髮誓:
「皇上待臣,天高地厚之恩。臣肝腦塗地都報答不盡。」
越是假以詞色,彭蘊章反越不敢逾禮,跪下回奏:
若是擱著以往,他或許會喊來太監,上上一碗公羊血,然後喊來幾個秀女,縱慾一番,但是現m.hetubook.com.com在,他卻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不敢等閑度過,便傳旨召來領班軍機彭蘊章。
「皇上所憂極是,但臣以為,只要皇上下了旨意,做臣子奴才的便決不會辜負皇上的付託,更不敢逆旨而為的。」
也就是在這時候,「皇上這場外感,是雪上加霜,大凶!」這句話傳遍了禁苑深宮。據傳這句話是御醫所說,那一位御醫卻不知道,也沒有人敢去打聽,更不敢公然談論,只是背著人交頭接耳地私議著。
「你叫所有的人都退出去,派侍衛守門,什麼人,連皇后在內,都不許進來。」
「彭蘊章,朕待你如何?」
「皇上,臣、臣……」
「朕無子嗣,這眼瞧著是不行了,這幾日朕也想明白了,說一千道一萬,現如今還是保大清國的江山要緊,至於其它……」
奕詝閉上了眼睛,現在他最是厭聞這句話的神氣,這句話,他不想再聽了,萬安,能萬安嗎?
「臣不敢,臣不敢……」
趕了五天五夜的路后,驚惶不定,一路上惶惶不可終日的奕詝總算是稍放下了心。但從京城傳來的消息,卻絲毫不讓人樂觀——因為黑龍江、奉天等地調來的兵丁轉往承德避暑山庄護駕,僧林格沁無力阻擋林李兩人的進攻,只得率軍撤出京城,這京城更是被發逆團團包圍,與外間失去了聯繫。
「皇上萬安!」
床前跪著診脈的李德立,不遠之處站著軍機大臣彭蘊章和杜翰,屋子裡除hetubook.com.com了奕詝喘氣的聲音以外,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終於李德立磕了個頭,照例說一句:
自然是「北狩熱河」,雖說出城后這皇上的車陣曾為粵匪襲劫,死傷千餘人,但幸虧進京勤王黑龍江馬隊急時趕到,趕走了粵匪馬隊,保住了皇上。
「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幾句要緊話要囑咐你!」
還有一項稍不起眼的便是白布。等皇帝一入「金匱」,宮內宮外,妃嬪宮眷、文武百官,統通要換白布孝服,許多地方還要換上白布孝幔,這大部分要內務府供應。在京里,只要把幾名「祥」字型大小的綢緞莊掌柜傳了來,要多少,有多少,在熱河卻不得不預作準備。
皇上在那?
大臣的恭賀卻讓奕詝搖搖頭,只是隨意的吩咐道:
略略考慮一下,彭蘊章心知這個時候,自己要表明態度了。
「這裏沒有別人,你搬個凳子來坐著。」
「臣不敢!」
皇帝的棺木稱為「金匱」,材料早已有了,那是陰沉木的板子,按著皇家的規矩,除了京城的「皇木廠」之外,這避暑山庄與京里一樣一直都預備著,這是早年間定下的規矩,是為了以防萬一。
「皇上大喜!聖恙真正是大有起色了!」
他的話還沒有完,彭蘊章頓時只覺得觸動悲腸,霎時間涕泗交流,嗚嗚咽咽地哭著說道:
「皇上聖明!」
看見皇帝累了,彭蘊章便請皇上休息,退出了東暖閣,在他退出東暖閣的時候,腦海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全是皇上的話,肅順,這肅順因為護駕有功,到避暑山庄后剛領的領侍衛大臣,現如今這避暑山庄周圍四萬多護兵的全聽其之命,想著皇上先前的吩咐,彭蘊章的眉頭一皺。
沒幾個時辰的功夫,這避暑山庄里便傳來了,「上頭的病,比外面所知道的要厲害得多!」初時人們只以為是謠言,可一些消息靈通的人還是注意到內務府的舉動。專辦宮廷紅白喜事的內務府的官員,這幾日忙活了起來。
到最後他看著那天空紛紛洒洒落下來的雪,神情頗視凝重的朝著京城的方向看去,最後長嘆道。
盯著彭蘊章,奕詝又說道。
這樣應著,作了最後一個吩咐之後,奕詝閉上了眼睛,吃力地拿手捶著腰。
「老六是『萬人敵』,若是說能保得住大清國的江山,也就只有他老六了,換成旁人是萬萬不行的!」
「皇上再別說這話了!皇上春秋正富,那裡便有天崩地坼的事?臣還要繼續伺候皇上,要等皇上親賜臣的『謚法』……」
聽著皇上的擔憂,心知其意有所指的彭蘊章先是思索片刻,而後慢條斯理地答道。
奕詝用低沉的聲音。
「你知道就好。朕自信待你也不薄。只是君臣一場,為日無多了!你別看朕這一會精神不錯,朕自己也知道,這是所謂『迴光返照』。」
不過他的身體反覆很大,一個二十四歲的男人,有時幾天幾夜縱情玩樂,有時卻口吐鮮血,卧床不起。御醫說這是陽火虛旺,氣血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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