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時候，同樣是那求生慾望驅使著人們和天地搏鬥，和猛獸搏鬥，和大自然之中一切威脅自己生命的存在搏鬥。也正是因為這求生慾望的驅使，人們戰勝了數不清的疾病，戰勝了飢餓和寒冷，最終在這大地之上發展出了光輝燦爛的文明。
但現在季華知道，自己錯了。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之下，人們可以付出一切以往自己所看重的東西，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無論是藝術還是自我。勇於反抗的勇者固然存在，但勇者之所以會被傳頌，正是因為他們很少。
季華不能說這種選擇是錯的。要知道，生命之所以可以存在，可以演化繁衍至今，正是因為生命將生存當做最高追求。那隱藏在人類基因深處的求生慾望仍舊在主宰著人們的行為，仍舊驅使著人們做出了今天的選擇。
季華的呼吸在這一瞬間急促了起來。季華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卻又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楚。但是……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刻，季華感覺自己距離真相是如此的接近。
曾經季華無比堅定的以為，如果讓人類在生存與自我之間做一個選擇的話，無論是誰，都一定會選擇自我。哪怕付出的代價是死去，人們也不會接受那如同機械一般的生活。
這就像是一道繁瑣複雜的數學題一樣。這個數學題擁有數個已知條件，季華要做的便是通過這幾個已知條件，將最終答案計算出來。而和圖書如果計算結果是正確的話，那結果必然會和已知條件相符合，而如果季華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那推測之中的真相必然也可以去解釋自己之前那些疑問。
一，通敵者團隊擁有神秘莫測的滲透手段。當初它們正是使用這滲透手段暗中操控了人類文明的火箭發射場，從而向宇宙之中發出了引力波求救信號。二，通敵者團隊神秘莫測，包括自己在內的無數人們通過所有可以想象的手段都無法找到他們。三，通敵者團隊就在地球之上，且和人類關係密切，極有可能他們本身就是人類。四，通敵者團隊的求助信號。在求助信號之中，他們聲稱自己的身體正在分裂。五，寶瓶座文明對通敵者團隊的救治手段是讓人們失去自我，變得麻木。
通敵者團隊曾不斷的問自己，是要生存還是自我。並且，通敵者團隊似乎希望自己選擇生存，而不是自我；以及，此刻木星船塢之中的人們幾乎已經徹底變成了行屍走肉，在寶瓶座文明的高壓政策之下，他們……沒有自我。
如果有一個已知條件解釋不了，那麼數學題的答案就一定是錯的。而如果自己的疑問有一個解釋不了，那麼自己推測的真相就一定也是錯的。
「我輸給了基因，輸給了本能。」季華默默的想著。
漸漸地，季華的臉色愈發蒼白，但是一雙眼睛卻越來越亮。
季華靜靜的m.hetubook.com.com望著窗外無垠的星空，眼神空洞而寧靜，就像是正在發獃一般。但此刻季華的腦海卻並不平靜。有無數種可能正在那裡面糾纏翻滾，有許多可能被排除了，又有許多新的可能冒出來。
但是……計算數學題有眾多的數學工具和技巧可以使用，季華的思考卻無法藉助任何東西。季華所能做的僅僅是確定思考的大概框架，然後不斷的通過那些已知條件來對這個框架進行驗證。如果符合，則保留框架之中的這一條構思，如果不符合，則修改該條構思。在修改的過程之中還需要注意整體的邏輯配合——因為那是一個牽一髮而動身的邏輯框架，任何一條構思的修改都可能影響到整體，最終導致整體的全面推倒重來。
當所有勇者都死去之後，剩下的便只有放棄自我，而選擇了生存的人們。
首先的一個問題便是，寶瓶座文明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將人們變得麻木？為何要讓人們失去自我？
季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季華不再將視線放到那些人們之上，而是望向了舷窗之外那浩瀚無垠的星空。
但在那失敗的痛楚之後，季華卻忽然間想到了許多東西。
看著那些同胞，季華眼中的茫然逐漸散去，眼神再一次恢復了清明和堅定。
季華有些無力的坐在了地上，然後將頭顱埋在了雙膝之間。季華忽然間發現ｈtｔｐs://m•ｈeｔｕboｏｋ.cｏｍ•ｃoｍ，從這次危機一開始到現在，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的所有抗爭，所有布置，所有堅持……似乎都沒有意義。
只是……
季華並不想通過實際的驗證來幫助自己解開這道難題，也沒有條件去那樣做。季華唯一能做的，便是藉助自己的邏輯思考能力，單純從邏輯層面來對此進行思考。
求生慾望是人類奮鬥的動力源泉。現在，這求生慾望驅使著人們開始變得麻木。因為現在，只有麻木才可以生存。
季華仍舊決定要為自我而奮鬥。所以季華現在必須要找到真相。只有如此，季華才能找到下一步前進的方向。
季華心中忽然動了一動。季華感覺，自己的這個推測很有可能是正確的。
這個思考十分艱難，十分消耗精力。季華甚至於感到腦袋有一陣一陣的抽痛。但季華始終沒有停止思考。
而季華有理由相信，寶瓶座文明的社會結構正是自己推測之中的X文明那樣，沒有內耗，擁有最高的效率，文明內個體成員沒有自我。同時，季華認為，通敵者團隊的最終目的應該也是變成寶瓶座文明那樣。
季華意識到，通敵者團隊的存在形式才是所有問題的關鍵。只要找到了這個關鍵，那麼真相也將呼之欲出。
季華開始慢慢的梳理自己此刻所掌握的所有情報，在不斷的思考之中，一條又一條的信息浮現了出來。
季華再次抬起頭來，將視和*圖*書線放到了正在自己面前忙碌行走著的人們身上。他們每一步都是精確的零點七米；他們行走之間總是目視前方，總是神情嚴肅；他們從不曾交談過，似乎不會說話一樣。他們不像是血肉之軀，而像是用零件和電路組建而成的機器。
有一個很明顯的推測，那便是，將人們變成機械，有助於效率的提升。因為這種狀態之下的人們沒有任何多餘的消耗，沒有任何其餘的精力發泄渠道。人們除了工作和必要的休息之外，不會在其餘任何東西之上浪費時間。
那麼……如果說寶瓶座文明推動人類文明進入這個境地是為了己方飛船的建造，通敵者團隊又為了什麼？
「雖然寶瓶座文明已經通過這種方式向我證明了人們的選擇，證明了人們會選擇生存而不是自我，但是……這不是人們情願選擇的道路。」季華在心中默默的想著，「人們固然選擇了生存，但選擇生存，便必然要放棄自我么？生存和自我之間並不矛盾，寶瓶座文明和通敵者團隊不該有這個權力來強迫我們在生存和自我之中選擇一個。」
同時，提升效率，降低消耗，也有助於一個文明的生存——至少，有助於類似X文明同類型文明的生存。
一定是那個隱藏在幕後的真相導致了這一切。就像是，為什麼會有水星進動？為什麼會有引力透鏡？為什麼會有鍾慢尺縮？這些疑問的幕後真相是相對論，是相對論的存在導hｔtps://ｗｗｗ.ｈｅｔubook•ｃｏm.cｏｍ致了這一切，那麼，是什麼真相導致了之前季華的那些疑問？
因為……如果人們最終選擇的是生存的話，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為自我而奮鬥？
那麼……是否可以認為，寶瓶座文明改造人類的行為，除了為己方建造飛船之外，同時也是對通敵者團隊的救助、治療行為？這兩個目的是否同時進行，只是表現方式是一樣的？也即，是否通敵者團隊早就和寶瓶座文明勾結在了一起，這兩者早就達成了一致，它們共同推動人類文明進入到了這個境地，然後各自從這其中獲取利益？
寶瓶座文明很明顯正在進行一艘新的，和它們母船同樣巨大的飛船的建造。季華並不清楚這艘飛船到底為何而建造，也不清楚寶瓶座文明將如何處置這艘飛船，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那就是，提升人們的效率，是為了更好更快的建設這艘飛船。
季華可以看到他們，他們也可以看到季華。但沒有一個人對季華表達過關注，也沒有人為這個不遵守規則的人感到好奇。季華知道，他們不敢關注自己，也不敢對自己感到好奇。對那隨時可能出現的電擊的恐懼已經深深鐫刻在了他們腦海深處，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這所有陳述之後都可以加上一個為什麼，從而使其變成一個個的疑問。而季華相信，最終的真相便隱藏在這些疑問之後。
想到這裏，季華忽然又想起了一點東西。那便是當初通敵者團隊的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