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廂，玄宗輕聲對楊玉環道：「愛妃，現在可高興了？隨了你楊家姐妹的意了。」
明顯賭氣之言，玄宗如何看不出來，一時之間也無言安慰，心中甚是覺得不舒服，忙低聲下氣的哄著楊玉環開心。楊玉環單手托腮，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玄宗有些手足無措的在一旁安慰。
楊釗驚覺失言，忙掩飾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高爺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忠心耿耿為陛下辦事，見了王源這樣的人才自然想要舉薦，可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高爺你何必給我下套。」
玄宗點頭道：「正是。」
王源道：「楊度支應該也記得他，他是杜甫，梨花詩會上奪了一場魁首的。」
王源暗挑大指，楊釗果然能言善辯，這話說的也是在理。今日的形勢自己也看出個七八分，本來是要舉薦自己的，可高力士在當中攔著，不得已楊釗只能和高力士正面交鋒了。王源現在對楊釗倒是有極大的好感，雖然楊家是要利用自己，但能為了自己的事情當眾和高力士對辯，這可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玄宗搖頭道：「那可不成，王源可是個詩壇新秀，音律又非正道，朕是想將他召進翰林院中做個學士，你覺得如何？」
玄宗笑道：「於我心有戚戚焉，愛妃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玄宗笑道：「朕就是喜歡陪你枯坐，那又如何？」
「但總不能坐等時機消縱即逝吧，總的做點什麼，要不讓三姐出面說幾句？」
玄宗起身來扶起楊玉環緩緩朝沉香亭處走去，遠遠拋來一句話道：「力士傳朕旨意，召王源入翰林院為學士，無品無級，隨侍宮中。著政事堂擬名冊任命，履行程序去。」
楊釗搖頭笑道：「怎麼是罵名呢？這事兒明顯是陛下不拘一格納賢的佳話才是。高爺也不打聽打聽，李白入翰林之後，天下士人歡欣鼓舞，均欽佩陛下識人之明。當然李太白為人不羈，後來弄得有些人不高興，逼著他離開了長安，那是另外一回事。李白離開長安后，天下士人一片哀嘆之聲，引為憾事。若陛下能再開特例，乃是提振人心之舉，我大唐士人必再次振奮不已。」
王源微笑道：「告訴我這次春選的事情吧，我想知道。」
楊玉環冷淡搖頭道：「臣妾豈敢，力士考慮的周到，是臣妾沒有考慮周全。臣妾的想法荒謬，臣妾只是自責罷了。」
一旁垂目靜聽的王源心頭一緊，楊釗這話說的可過分了，這是被高力士逼得急了，自己亂了陣腳。此言一出要被抓住痛處了。而且王源聽他說國考春選無一得中，頓時想起了杜甫來。可憐杜甫是為了這次國考www.hetubook.com.com而來，卻不得不再一次失望了。
玄宗點頭道：「朕明白了。」扭頭過來輕喚楊玉環，將高力士的一番話說個她聽，楊玉環聽后淡淡道：「臣妾也不多嘴了，只是覺得此人是個人才，只要是人才，便是施恩又當如何？不過力士既然這麼說了，臣妾也不好多言。」
王源道：「我想知道，度支郎若方便便告訴我，我有個好友在今年春選之列，我很想知道為何他沒有得中，因為據我看來，他應該是可以高中的。」
秦國夫人無語，她當然知道自己的三姐虢國夫人的德行，無時無刻不想和貴妃小妹分一杯羹。貴妃早已察覺，若非是自家姐妹的話，怕早就翻了臉了。三姐個陛下之間也說不清清楚是否有些什麼，但當著小妹的面，是絕不能讓三姐出面的，不能引發這不必要的矛盾。
高力士道：「陛下施恩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李白之事在先，曾鬧得眾人不快。當年特招李白入翰林的時候，朝中便有人說陛下施恩不當，為了李白一人壞了朝廷規矩。我大唐有科舉之制，若朕屢次施恩，豈不是讓人以為朕不重科舉之制，讓此制形同虛設？」
楊玉環微笑點頭道：「實在是太美妙了，難怪王源對竹笛要求那麼高，李龜年歌聲自然美妙，但王源吹奏的笛聲似是原調卻又不想是原調，但和歌聲契合無縫，甚是合拍。此調經過兩人合奏，倒像是一首新曲一般，奇妙之極。」
王源點頭道：「我也看出來了，但不知我何處得罪了高力士，他好像對我有偏見，我跟他可無冤無仇。若說因太白讓他脫靴之事讓他心有餘悸，恨上了我們這些讀書人，這也說不過去。」
楊釗擺手道：「不提也罷，這事兒我就不該說出來。」
玄宗終於覺察出楊玉環語氣的不悅，低聲道：「愛妃，你不會是生朕的氣了吧。」
楊玉環皺眉道：「陛下便問問他吧。」
玄宗道：「沒那麼嚴重吧，朕也不過是特召過李白一人而已。加上這一次也不過是兩次，怎麼就成了破壞我大唐科舉之制了。」
玄宗的心思正放在貴妃身上，想著如何讓貴妃開心，聞言擺手道：「你說的很對，來人，重賞王源和李龜年，今日教朕大開眼界。」
楊釗哈哈笑道：「這麼快便替我打算了？看來我沒白幫你。這事兒我自是明白，我會找機會彌補的。你在陛下身邊也要仰仗他的容忍，否則他隨時可以找到你的錯處將你踢出來，李白便是例子。」
楊玉環看著站在下方的王源輕聲道：「三郎，若能時時聽到這王源和李龜年合奏新曲，必是極為享受之事，可惜https://m.hetubook.com.com這王源不是樂師，今日之後，以後怕是再難聽聞了。」
玄宗見楊家姐妹齊齊提起此事，心中不免心動，但聞耳邊高力士輕咳一聲，想起力士所言，一時沉默無語。
高力士沉默不語，玄宗道：「不妥么？」
內侍送上幾匹娟帛和十幾貫銅錢來，擺在王源和李龜年面前；王源和李龜年行禮謝賞，賞賜倒是豐厚，只是這種東西豈是今日的目的。
高力士高聲道：「老奴領旨。」
「享受便是，不用拘束，你現在是不慣，將來你便習慣了。」楊釗看王源正襟危坐，身邊派給伺候他的新羅婢女跪在面前發獃，於是笑道。
楊釗眼珠一轉，對王源道：「王公子有小李白之稱，陛下最愛李太白的詩句，當年力排眾議召太白入翰林，君臣相得，不僅留下清平調這等名篇流傳後世，也留下不拘一格禮賢才士的千古佳話。李太白生性不羈，寄情山水，陛下心中甚是遺憾，今日又有小李白驟然出世，豈不是天意么？天意要陛下身邊有人相伴，今日之後也必是一段佳話了。」
玄宗臉上的怒氣慢慢消散，無力擺手道：「起來吧，都起來吧，朕只是想好生的陪著愛妃散散心，和你們一起樂呵樂呵，你們偏偏要拿這些事來鬧心。你當朕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朕什麼都懂，只是不說罷了。你們鬧不合，朕便不開心。朕也不責罰你們，今日之事再也休提，誰要是嚼舌根，立刻打死。楊釗，你好生的替朕辦事，非你分內之事不要多嘴。力士，你的一片忠心朕都明白，但朕連提拔個人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么？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玄宗沒聽出楊玉環的不悅，朝身側的高力士招手，高力士俯身過來，玄宗指著王源低聲道：「力士，朕想召這個王源進宮，你看如何？」
玄宗心中一動，聽起來倒也很有些道理，李白之後冒出來個小李白，而且也在這沉香亭畔相聚，此情此景倒像是昨日重現，倒有些天意的味道。
高力士正要說話，玄宗陰沉著臉低喝道：「都給我住嘴。今日本是賞花遊樂之日，被你們鬧得心境全無。楊釗，你枉議朝制，映射他人，當真是無法無天。力士，你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跟楊釗在這裏爭吵，成何體統？你們是成心讓朕心情不好么？」
楊玉環忙擺手道：「三郎，不可如此。這王源是文壇新秀長安名士，你怎可要他入宮為樂師？樂師雖非賤籍，但非士人正道，你若提出，未免顯得有輕視之意。」
玄宗微微點頭道：「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嗯，朕問問力士的意思，聽聽他怎麼說。」
楊釗一笑，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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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和楊釗趕忙跪下請罪，楊貴妃和三位國夫人也立刻跪倒，李龜年及周圍眾侍者也跪了一大片，王源無可奈何，也只得跪下。
楊釗撓頭道：「為兄豈不知機會難得？可明明陛下有召王源進宮之意，奈何高力士從中阻攔。高力士的話陛下可是聽得進去的。」
楊釗道：「你那朋友是何人？」
……
楊釗冷笑道：「科舉之途么？當年太白考科舉中了么？但誰又能否認李太白是我大唐第一才士之名？遠的不說，就拿月前右相李林甫所主持之春選國考之事來說，全大唐應考之士兩千七百餘人，無一中舉，呵呵，高爺給我解釋解釋。」
王源微笑答謝道：「楊度支謬讚，小人雕蟲小技，博得陛下和貴妃一樂便是了。」
勝業坊楊釗府邸之中，午飯後額王源和楊釗對坐花廳之中，清茶飄香，氣氛靜謐，一片平和。楊釗將腿搭在一名跪在面前的新羅婢女的膝蓋上，那婢女用細細的小手替楊釗搓揉著大腿。
楊玉環啐了一口，不再說話，兩人緩緩而行，消失在花叢之後。
高力士道：「陛下，這不能以多寡而論，一次便已經是破壞了。更何況那李白行止不端，後來陛下不得不將他逐離長安。朝中流言更是指謫當初陛下召其不當，未經科舉錄用，豈是朝廷勘用之才，不過是不識大體的草莽匹夫罷了。縱有文才，也不堪重用。現在陛下又要召王源入翰林，豈非又惹的那些人說話，而且這王源數月之前不過是個坊丁，機緣湊巧寫的幾首好詩，誰又知道他人品如何？將來會不會是第二個李白？」
王源抬起頭來，正看到楊釗狂喜的目光，沒想到最終玄宗還是同意了楊家的舉薦，聖意難測，玄宗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楊釗道：「怎麼是為難之事？這是件大好事啊，難道高爺不認為王源是個人才么？」
王源點頭道：「原來如此，聽聞高力士跟著陛下從藩邸到今日，伺候了三十多年，和陛下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度支郎今日和他有些衝撞，怕是不太好。我想，度支郎應該修復和他的關係為好，畢竟以度支郎現在的情形，不宜樹如此強大之敵。」
玄宗想了想道：「朕問問這王源肯不肯為宮中樂師，若他同意，豈不是能時常聽到了。」
楊釗伸個懶腰，伸手在新羅婢女翹起的柔臀上捏了數下，拍了幾拍道：「去吧，這裏不用你們了。」
楊釗低聲說罷，從案後起身走向王源，撫掌大笑
hetubook.com.com道：「妙極，妙極。我大唐天朝人才濟濟，能人才士層出不絕，前有李白王維等絕世詩才，後有後起之秀如王公子，詩文音律無所不通，真乃我大唐之幸。」
高力士淡然道：「貴妃娘娘既然提了，就當老奴沒說這些話便是，如何定奪陛下自決便是。老奴只是將事情分析給陛下聽。天下有才能的人多的是，個個都施恩，那也施不過來啊。」
楊釗和高力士連聲答應，跪地不起。
楊釗搖頭道：「不成，貴妃的話都沒能奏效，三妹的話更是無用；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貴妃的忌諱，三妹說話，陛下不聽也就罷了，若聽了，豈非讓貴妃不開心么？絕對不成。」
玄宗皺眉道：「力士之言也非全無道理，只是此人朕瞧著甚是如意，貴妃剛才也向朕請求召他進宮，朕聽你這麼一說甚是猶豫了。」
「罷了，我出面說幾句，看看能否有作用，你見機行事，也可出面幫襯幾句。若再不成，今日便只能看王源自己的了。」
「度支郎，今日之事著實嚇了我一跳，沒想到度支郎為了我竟然差點得疚，當時我嚇得可是不輕。」王源喝了口茶道。
玄宗撫掌嘆道：「果然珠聯璧合毫無瑕疵，朕聽的如痴如醉，愛妃想必也是很陶醉吧。」
楊釗搖頭笑道：「你多心了，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他怎麼會對你有偏見，在他眼裡你根本不夠格。他只是知道你是我楊家舉薦之人，所以出面阻攔罷了。說到底，他就是不願看到我楊家的人在陛下身邊。」
楊玉環跺腳道：「三郎，這是什麼話？妾也是為了你著想啊，力士雖然貼心，但終歸不通詩文音律，陛下身邊無人談論感興趣的事情，總是無聊的很。那王源是個才學之士，陪著你寫寫詩聽聽曲，對龍體也有好處，總好過天天陪著妾枯坐吧。」
玄宗扶額道：「說的是，朕可糊塗了，王源可不是以音律出名，他的詩作才是他的真本事。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楊玉環道：「三郎召他進宮好了，跟那個李白一樣，給個翰林院的職位，這樣平日里可以陪三郎寫詩論文，若是需要，也可聆聽他的音律，豈不兩全其美？」
一曲奏罷，掌聲雷動，玄宗和貴妃讚不絕口，就連高力士也微微點頭，暗贊王源有些門道，今日所奏的清平調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一次。
楊釗道：「陛下，臣也同意幾位國夫人之言，莫如臣來舉薦王源入翰林院如何？」
場下眾人依舊興奮的談論剛才的曲子，楊釗和秦國夫人一邊假意說笑，一邊偷偷觀察著貴妃和玄宗的動靜，見玄宗和高力士交頭接耳一番，接著貴妃便撅嘴賭氣，兩人心中均明白事情遇到阻礙了，必是高力m.hetubook.com.com士從中進言阻撓了。高力士若是站出來阻撓，這件事還當真不好辦。
秦國夫人不失時機的開口笑道：「阿兄這麼一說，倒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般，我看吶，不如陛下和當年一樣，賞王源翰林學士，好讓這段佳話得以流傳，豈不是好？」
王源可不習慣這個調調兒，雖明知大唐之中官宦相互贈妾，以婢女侍奉來客甚為平常，但真要當著外人這麼干，心裏還是有些障礙。
「當然是人才，但朝廷有科舉取士之制，楊度支要舉薦，也是舉薦王源參加科考才是。若直接薦入翰林，豈不是讓天下士人不滿，讓陛下落得罵名么？」
楊釗笑了笑道：「非但你嚇得不輕，我話出口之後，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些事原本不該說出口的，都是高力士這個老東西，激的我開口。本來今日之事若無他出來阻攔，應該很容易便辦成的。」
兩名新羅婢女站起身來，躬身退下。楊釗笑道：「你既感興趣，也不是外人，便跟你說說，但你要禁言，不許外傳。」
王源微微點頭道：「我明白，我也會想辦法跟他搞好關係的，起碼進水不犯河水。對了，度支郎方才說今年的春選國考數錢舉子盡數落第了？這是怎麼回事？」
高力士果然敏銳的抓住了楊釗的語病，淡淡笑道：「原來度支郎打心底里對我大唐科舉毫無好感，剛才的話似乎也是暗諷李相國的春選國考是場鬧劇不成？你的心不小啊，這是想一竿子推翻，另起爐灶么？」
「堂兄，看來貴妃的話沒有奏效，以貴妃的性子，必是不會再提了，你需得想想辦法了，今日是最佳時機。過了今日便難了。」秦國夫人低聲道。
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盡皆會意，紛紛鼓掌笑道：「好啊好啊，這倒是要的，陛下開恩，金口一開，便又能成就一段佳話了。」
高力士面無表情道：「陛下是想召他進宮當樂師么？這倒是可以的，此人音律上和李龜年配合甚妙，召他進來必有絕妙好曲可聽。」
但聽高力士呵呵笑道：「度支郎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明擺著放著科舉之途不走，偏偏要直接舉薦，這豈不是給人留下不雅口實？若都如此，我大唐士人豈非要人人鑽營門路，那還要科舉之制何用？王源若真有才能，科舉一樣可進仕，何必授人以柄？」
見楊家姐妹步步緊逼，玄宗似有意動，高力士不能保持沉默緩緩開口道：「楊度支，豈能如此隨意薦人入翰林？當年李白是特例，可一不可二，你們何必讓陛下為難？」
楊釗笑道：「原來是他，你們是好友？看來時候傳言你讓了他一場的事情是真的了。」
高力士皺眉道：「陛下是想和當年召李白進宮一樣，特賜王源翰林學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