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權力間的騰挪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學士

官員們看著王源交頭接耳,有人點頭道:「王源乃近日長安城崛起之文壇新秀,焉能沒聽說過,不過卻沒想到是個翩翩少年郎。」
「啟奏陛下,臣等對陛下不拘一格為國納才之舉均表示贊同,唯一有一丁點疑問需要證實。」
李適之面色青紅,滿臉陰雲;看著王源的眼神頗為不善,只是今日剛剛鎩羽,似乎知道今日再不宜對王源的事發表什麼高論了。
李適之像個木頭人一言不發,承受著李林甫當面的諷刺和羞辱,但卻無任何反擊的機會。
玄宗緩緩點頭,恍然道:「你這一提醒朕便記得了,朕確實說召他為無品級的翰林學士。那是因為朕不希望施恩過甚,所以不予王源品級。但王源文才好,朕又想讓他幫朕幹些實事,當年李白牢騷滿腹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朕沒有給他實職,所以朕不能重蹈覆轍,不能以供奉之職敷衍王源,給他個學士之名是朕想好了的。」
玄宗的話顯然是在說笑,王源快步上前,按照之前的所學禮儀參拜完畢,起身後靜靜站在一旁。
「老臣聽口諭說,陛下召王源入翰林院為翰林學士,而非為翰林院供奉之職。臣若沒記錯的話,當年陛下召李白入翰林院的時候是召他為翰林供奉的。老臣是想弄清楚,是否是口諭傳達有誤還是有其他的原因;畢竟翰林學士和翰林院供奉是不同的職位。若以李白召入的先例來看,臣以為是傳口諭的內侍有口誤。」
群臣紛紛點頭,認可玄宗的話。確實,這幾年大唐詩壇名家老去的老去,歸隱的歸隱,已經飄零不堪。數年來甚少有好的詩歌流傳,能扛大唐文脈大鼎的李太白離開長安后不知所蹤,脫離www.hetubook.com.com了主流文壇的圈子,他的詩文傳到長安文壇的也很少。王維高適等人算是中堅力量,但這幾年也甚少有佳作問世,反倒是經常寫一些禪境山水詩,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整個大唐文壇確實有些沉悶。這一點所有人都有這方面的感觸。
「是啊,很難想象能寫出『舉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這樣的句子的人竟然是如此年紀的一個少年。」
李林甫謙恭拱手道:「是這樣,老臣知道之前有特招李白入翰林的特例,這次也算是遵照前例而為,倒也不違先例。只是陛下昨日的口諭臣有點沒弄明白。」
所以除非確實有重大謬誤,而且會導致極為嚴重的後果,否則政事堂是絕不會提出異議的。而特招王源入翰林院不過是件芝麻粒般的小事,政事堂中無論李林甫和李適之乃至下邊的各房主事,又豈會這般自討沒趣。
「什麼疑問?」玄宗皺眉道。
「朕說了召為翰林學士么?力士,你記得朕怎麼說的么?」玄宗自己也有些糊塗了。
高力士展開擬好的旨意當堂宣讀,王源高呼萬歲接旨謝恩,專人當堂授予官衣官帽,內侍伺候著穿戴起來,官衣上身,立刻從一個布衣小民一躍而成為一名翰林學士了。
「李相國,爾等對朕欲召王源入翰林院可有何異議么?朕昨日口諭徵詢你們的意見,若有異議可現在提出來。」玄宗終於回到了主題。
「那裡那裡,王源有今日是陛下提攜,外加他自己有本事,跟老臣可沒半分關係。倒是適之是他的伯樂,但不知為何適之沒有舉薦王源。」李林甫呵呵而笑,不痛不癢的刺了李適hetubook•com•com之幾句。
這些人面帶曖昧的笑容相互擠眉弄眼。心中均想:楊家幾位國夫人聲名狼藉,這王源和楊家素無關聯,怎會突然得到她們的青睞,不用說是被楊家的某一位或者某幾位收為裙下之臣,這才有了這次機會了。這樣想著,看著王源的眼神便都帶了些鄙視和不屑來。
「既然眾卿都沒什麼意見,那便宣旨吧。」玄宗高聲道。
「陛下,不必遺憾,李太白雖滿腹才華,可惜未必適合在朝為官,為朝廷效力。任他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有人在山東境內見到了他,他一個人遊山玩水訪客交友,不知多自在呢,陛下何必為他擔心。」高力士勸解道。
「陛下,老奴記得您是說召王源為翰林學士,但說了是無品無級的翰林學士。」高力士忠實還原了當日的原話。
「果真如此么?那可太好了,不知有無新作誕生。」玄宗臉上恢復了笑容。回頭看著王源道:「當朕第一次讀到王源的詩句的時候,覺得王源的詩作像極了李太白的詩風,還以為是李白寫的詩呢。後來知道是在梨花詩會上即席而作,朕才相信了一件事,那便是繼李白之後,我大唐又出了一位詩文天才。王摩詰給王源送的這個『小李白』的稱號,朕很以為然。朕在想,或許是為了補償朕失去李太白,上天便派了一個小李白來給朕,朕甚是歡喜。」
翰林學士和翰林供奉可不一樣,翰林學士供職于翰林學士院,這些學士們擔負著為皇帝陛下起草詔書,隨時召對問話,替皇帝解釋疑問的重要作用,可以看做是皇帝陛下身邊的顧問或者貼身秘書。前任丞相張九齡便曾經是翰林學士,和-圖-書後來直接便轉到政事堂當上了丞相,可見翰林學士這個職位看似不高,其實潛力無限,是天下士人最眼紅的位置。而翰林院供奉則只是個虛名,並非是個實職,只是名譽上的好聽,卻無實際的權力。當年李白便是翰林院供奉之職,所以李白老兄才覺得不被重視不開心,天天在長安市上買醉胡鬧,最後被趕出了京城。
「原來如此。」李林甫微笑點頭道:「臣也就是問一問清楚而已,老臣對王源的才學也是極為佩服的。梨花詩會上老臣便曾經有舉薦王源的心思,但因為王源是李左相府中的幕賓,老臣不好越俎代庖。卻沒想到舉薦王源的不是李左相,而是楊度支郎和幾位國夫人,甚是出乎意料。」
特別是知道了王源是楊家舉薦的之後,誰都不願輕易失禮以免無意得罪王源。王源一一微笑回禮,忽見李適之鐵青著臉在人群之後注視著自己,想了想分開眾人走上前去,拱手行禮。
「眾卿家,這王源你們可有人認識么?」玄宗指著王源微笑問道。
王源臉上實在燒的慌,感覺自己就是個欺世盜名之輩,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明顯自己最大的優勢便是知曉後面千年的事情,若不以此為資本,又怎能在這時代掌握命運活下去,難道心甘情願籍籍無名活一輩子,將命運操控於他人之手不成。
早朝也至此告一段落,群臣恭送玄宗退朝下殿之後,殿上頓時鬧哄哄起來。不少官員紛紛上前道賀,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上來客氣一番,這便是官場之道。
不過很多人都明白,所謂李白不願拘束于朝廷之語只是冠冕堂皇之語,當年李白離京可不是他自己願意走,而是迫不得已。和*圖*書便是玄宗下旨讓李白離開的,因為李白實在是得罪了太多人了。在李白和那些被他得罪的惱火的人之間,玄宗選擇了後者,雖說此舉對李白未必是件壞事,但這也確實是玄宗很是內疚的一件事。
「李白乃天縱之材,只可惜他過於桀驁瀟洒,不願拘束于朝廷,所以雖滿腹才華,但卻未能留在長安。當年朕贈金賜歸之後,其實是甚為遺憾的。數年來也未得其消息,想起李白來,到現在依舊是朕心中之塊壘。」玄宗微微嘆息,談及李白,玄宗心中遺憾總是難以消除。
「說起來,王源能站在此處,還是兩位丞相之功勞。朕聽說是左相李適之於市井間慧眼識珠找到了王源,帶他參加了梨花詩會。李相國便是梨花詩會的另一位積极參加者,可說若無梨花詩會上的機會,王源也沒有機會寫出那幾首上佳之作,成為眾人認可的詩壇新秀。兩位丞相可說是共同攜手讓王源揚名天下了。」玄宗笑呵呵的道。
「確實如此,王摩詰稱之為天縱之材,給他起了個小李白的名號,我等早就想見一見王源了。」
眾人其實都知道,所謂徵求政事堂的意見其實便是走個過場;陛下雖然這幾年不太勤政,但是他從宮中傳出的口諭是和以前一樣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說,在以前,有些事還有商榷更改的餘地,近年陛下歲數越來越大之後,他的所有口諭都變得不可違背了。稍有違背,都會讓他大發雷霆,總有人會因為此事倒霉。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李林甫的回答居然不是一口答應,而是表示了一些疑問。
「李左相,在下衷心感謝您昔日的挖掘提攜之恩,若無左相,在下焉能有今天。」
這王源本是左相的和_圖_書幕賓,卻不知怎麼跟楊家搭上了關係,聯想到最近王源被邀請參加虢國夫人的游春會之事,有不少人官員立刻便想到了另一層關係上來。王源身材修碩相貌俊美且又是當紅的名士,楊家的那位虢國夫人是出了名的喜歡和長安城的名士和世家子弟們廝混的,那麼這當中原因也很容易便猜出了八九分來。
李適之今日所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李林甫還是找到機會便刺他一下,總之怎麼讓李適之噁心難受便怎麼做,促狹惡毒的很。
「何處不明?」玄宗道。
群臣的表情有些驚愕,倒不是以為特招王源進翰林院之事,因為這件事從昨天便已經流傳開了,宮內傳出口諭要徵求政事堂意見的時候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並不足為奇。他們驚訝的是陛下口中所說的舉薦王源的人,居然是楊釗和楊家那幾位風騷的國夫人。也就是說,這個王源其實已經攀上了楊家的關係,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玄宗呵呵而笑,看著王源道:「不光你們疑惑,朕初聞王源之名,得知他只有十九歲時,也是很震驚。想我大唐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湧現天縱之材了,這一點朕著實遺憾。眾卿皆知,詩文乃我大唐國粹,大唐文脈理應一代一代傳承發展,成為我大唐禮儀之邦天朝上國的傳世之寶;可這數年來,文壇人才凋零,朕也是喜愛詩文之人,確實有些不太開心。」
玄宗依舊在喋喋不休:「既然天降如此才俊,朕豈能不有所表示,故而昨日朕于南內召見王源,試其才學。加之楊釗及楊門幾名國夫人鼎力舉薦,讓朕下了決定特招王源入翰林院供職,一來昭顯我大唐對人才的愛護,二來也不負上天之賜,眾卿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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