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權力間的騰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寵臣

王源手中筆遊走不停,心中卻驚訝不已,玄宗是真的寵愛安祿山無疑,為了安他之心,這是要給安祿山陞官,以平息他的不滿。王源不知道的是,安祿山其實鬧著要當御史大夫已經數次了,每次都遭人反對,玄宗只能駁回。安祿山氣的罵娘,但他也知道,李林甫李適之等人是不願看著自己佔據這麼重要的職位的,就算是相互利用,關係並沒那麼僵也不成,這所涉及的是核心的權力。
安祿山怔了怔忽然伸手開始解自己的髮髻,片刻后滿頭小辮子披散下來,又開始解自己的腰帶,片刻后已脫下了外袍。
安祿山高聲道:「多謝陛下誇獎。然臣來京途中聽到了中傷臣的言語,陛下難道便不管么?」
安祿山笑道:「難說的很,風水輪轉,誰都說不準呢。」
楊玉環點頭緩緩起身,眾人行禮恭送,一干內侍宮女簇擁著玄宗和楊玉環下了清暉閣回後殿而去。
王源忙手忙腳亂的準備好空白的詔書,提筆蘸墨。便聽玄宗道:「朕聞范陽節度使、御史中丞安祿山戍守邊鎮,數年來力保范陽邊鎮安寧,大小戰役數十,殺敵數千,賊聞其名而喪膽,可謂勞苦功高,壯我大唐國威,朕甚欣慰。特下此詔嘉獎,加安祿山御史大夫之職,授范陽縣公之爵,賞帛十匹,錢十萬,以資旌表,激勵眾卿。欽此。」
王源心中一動:來了。
安祿山跪地高呼聖人,涕淚橫流。
安祿山道:「臣自然不敢要求對李左相如何?臣https://m•hetubook.com.com只是小小的一名節度使罷了。但起碼陛下要有個旨意,讓臣恢複名譽吧。還有,臣認為此中的關鍵人物是席建侯,都說他擔任黜陟使之時受了臣的賄賂,替臣隱瞞了冒領軍功之事,為了證明臣的清白,臣請陛下拿了席建侯徹底查清此事,還臣一個清白。」
玄宗皺眉道:「祿山,你這是作甚?」
玄宗沉吟片刻,溫言道:「祿山啊,不要這麼剛烈。那李適之當日的指責雖然荒謬,但他身為朝廷左相職責所在,有些太過敏感也是情有可原的。朕當時便已經斥責於他,他也已經知錯了。行賄之事李林甫也解釋的清清楚楚,朕和百官也聽的明明白白,對你的聲譽也沒什麼影響,你不必如此反應過激,只安心的替朕守著范陽便是。」
秦國夫人淡淡笑道:「萬分抱歉,妾是不能去了,明日我家中有事。不過還是多謝安將軍的邀請。」
安祿山哈哈笑道:「陛下聖恩,永世難報,唯有鞠躬盡瘁,報效聖恩了。」
安祿山不無遺憾的道:「那可惜了,不過還有下回,也許某一天八夫人回到范陽,到那時安某必竭力招待,讓夫人賓至如歸。」
秦國夫人笑道:「我怎麼會去范陽那種地方。」
眾人起身是,安祿山難掩眼中的喜悅之情,若不是因為眼前尚有外人,怕是要大笑出聲了。
在場眾人大感意外,安祿山居然主動要求抓了席建侯問訊,難道說他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真是冤枉的不成?但其實朝廷上下每個人心裏都明白,當日李適之敢在殿上說出此事,就算沒有確鑿證據,也不會是隨口攀誣。若是大事化小也倒沒什麼,要是當真追查下去,怕是一定會翻出什麼事來。
席建侯是安祿山和李林甫之間的關鍵人物,這個人的肚子里一定有著很多不為人所知的事情,這些事不加重視或許平淡無奇,但一旦公開,總是會讓人抓到把柄的。
玄宗愕然道:「朕沒說你有過錯,你又為何如此?你今年四十還沒到,告什麼老?真是混賬。」
安祿山梗著脖子道:「臣有罪,不想惹陛下生氣,但陛下也該給臣個說法。」
玄宗擺手道:「謝恩吧。」
安祿山跪在地上兀自梗著脖子滿臉倔強,一副不討個說法不罷休的架勢。
在舉杯又喝下一大杯酒之後,安祿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道:「陛下,微臣是奚族人,性子直爽,心中藏不住事兒。微臣此次放下范陽軍務進京來,本是有一件事要請陛下做主,不知微臣現在可否明言?」
安祿山強忍心頭喜悅,玄宗話音剛落,他便裝作被驚呆的樣子喃喃道:「陛下,臣……臣豈堪如此重任?臣不敢當啊。」
王源還在思索安祿山這麼做的用意,有些發愣;楊釗忙低聲提醒他道:「陛下要擬旨,發什麼愣。」
玄宗點頭笑道:「很好,朕聽了你這話很是高興。邊鎮節度中若都能如你這般,朕便高枕無https://m.hetubook•com•com憂了。」
玄宗面帶微笑,明知故問:「可否是建雄武城之事?朕不是已經答應你了么?錢物撥款朕已經命楊釗全權辦理,若是關於這件事,你跟楊釗說便是。」
安祿山搖頭道:「雄武城建造順利,如今已經立下了方圓百步的城廓地基。如今春暖花開,范陽一帶雖然土地尚未完全解凍,但臣已經集結了范陽民夫三千,半月內便可全部投入建城之中。臣說過,范陽所屬的軍政要務,微臣必辦理的井井有條。臣蒙陛下恩寵,替陛下守著范陽,這等事還要陛下操心,那還要臣何用?」
玄宗看了看高力士使了個眼色,高力士緩步上前伸手扶著安祿山雙臂道:「安將軍,莫要惹陛下生氣,莫要意氣用事,快起來吧。」
安祿山道:「臣辜負陛下聖恩,故而自請辭去范陽節度使之職,這是范陽節度使的大印,一併交回。臣告老還鄉,當個與世無爭之人了。」
玄宗沉吟半晌,開口道:「王源,擬旨。」
王源忙揮筆寫詔,心中疑團重重。玄宗面有疲意,轉身對身邊的楊玉環道:「愛妃,朕有些累了,陪朕回去歇息去吧。」
高力士皺眉道:「如何給你說法?就因為李適之說了他的猜測便免了他的丞相之職不成?陛下已經斥責於他,還要如何?」
安祿山躬身道:「多謝陛下恩寵,臣並非不識大體,臣凌晨進的京城,本來能趕上今日早朝,但臣並未參加早朝,便是不想在早朝上和那人發生衝突,鬧出難堪和圖書之事。臣固然知道陛下是不信某些人的栽贓之言的,但別人未必這麼想。想我安祿山在范陽和契丹人浴血死戰,到頭來卻要被人說假冒軍功,還誣陷臣和朝中重臣勾結行賄,意圖不軌。這種嚴重的指責,臣焉能心安理得不聞不問?臣今日回京便是要討個說法,誰造謠,誰便要給我個解釋,若造謠之人不被懲罰,那豈非是說他並非造謠,而是臣之過了。非黑即白,臣就要分個清楚。」
玄宗又對王源道:「再擬一旨,著政事堂即刻羈押席建侯詢問范陽之事,詳細問明情形,擬旨上奏於朕。」
所以今天他扮演弱者,又是辭官又是哭哭啼啼的裝慫,摸透了玄宗的心思。他知道玄宗絕對不會放棄自己。果然這一招奏效了,數年來苦求的職位就這麼到了自己的頭上,不費吹灰之力。而聖旨一下,便木已成舟,政事堂也沒有辦法反對了。
大唐御史台中以御史大夫為長,御史中丞為副,下邊是各種侍御史監察御史等等,那是大唐的最高監察機關。雖然自開元一來,御史台中設立左右大夫,並不能一人獨制,但御史大夫一職還是除了丞相之外最熱門的職位。別的不說,李林甫手下的王鉷和楊慎矜便為了爭御史大夫之位已經起了爭執。
安祿山瓮聲瓮氣道:「臣是胡人,喜歡直言,臣說了,此事非黑即白,不是我有過錯便是李適之故意陷害臣,剛才陛下說李適之沒錯,那便是臣之錯了。冒領軍功這樣的大罪臣豈能擔當?但求陛下能念及臣為大唐戎和*圖*書馬十余年的份上,讓臣辭官告老便是。」
「恭喜安將軍,不,安大夫了。」楊釗微笑拱手道。
玄宗怒道:「胡鬧,胡鬧什麼?」
一旁永遠保持緘默的高力士緩緩開口道:「安將軍,今日陛下賜宴於你,本來高高興興的,你也不必提什麼流言了。陛下是不會信那些流言蜚語的,否則陛下怎會知道你進京便召你進宮?這便是莫大的信任之意。」
安祿山深知這個職位的重要性,自己在范陽乾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總是害怕被人發覺,而如果自己能握著監察大權,便能夠放心大胆了,因為自己監管自己,這是件多麼舒服的事情。
楊釗呵呵而笑,連聲稱是。安祿山道:「對了,范陽事務繁多,明日下午我便要動身回范陽,所以中午打算擺幾桌宴席邀請好朋友聚會,難得回長安一趟,總是要聚一聚的。度支郎,王學士,安某便鄭重邀請你們來參加。唔……八夫人,您來不來?若來將是我安祿山的榮幸。」
官場中人,誰沒有小辮子?辮子長的固然容易被揪住,辮子短的,哪怕只是一小撮,要是被人揪住不放,那也會連皮帶肉揪下一大塊來,疼的你要死要活。最好的辦法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你不是辮子太扎人,太招人嫌,大家各自相安無事,有辮不揪為好。
玄宗皺眉沉吟不語,似乎對安祿山非要提及此事有些不快,氣氛有些尷尬。
虢國夫人走後,宴席上頓時安靜了許多,安祿山也沉默了不少,自己頻頻舉杯喝酒,不久后露出一股醉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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