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浪淘沙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博弈

吉溫伸手奪過口供塞入懷中,嘆息道:「柳別駕,這種言辭某家見的多了,犯了案子的人誰不說自己冤枉,誰不叫喚著自己是被誣陷的?這上面說的事情是否屬實你心知肚明。那周猛在西市欺行霸市,你是否曾經帶著手下的士兵給他壯過威風?周猛在西市收取商家的份子錢,每月高達一百三十余貫,你是否分的三成?」
「住口,你定要說你是酒後閑話了,但事實上,京城大戶遭到入室劫財之事屢屢發生,這幾年出了十幾樁大案,而且有的案子還夾雜人命案,現在有證據證明,都是周猛一夥所為。你還以為你脫得了干係么?」吉溫冷聲喝道。
「這……」
王源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院子里陽光耀眼,王源看見遠處綠樹掩映的紅色迴廊中,紫雲兒和青雲兒兩個嬌俏的身影正憑欄無語而立,見到王源出來,兩人幾乎同時轉身將背對著王源,也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看王源一眼。
「兩位姑娘。王源有禮了。」王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可千萬別否認,蔣平山、沈六郎都在場,口供上都寫的明明白白,抵賴也是無用。」
但讓她們不安的是,王源的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直奔迴廊而來,兩人緊張的攥住木欄杆,身子微微的發抖,臉色也更加的蒼白。
柳績結果那些口供來急匆匆的開始翻看,片刻之後,腦門上全是冷汗,喃喃道:「這是誣陷,這是誣陷,完完全全的誣陷。我根本沒做過這些事情,這是有人刻意的誣陷我。」
「原來如此。」王源恍然,倒也是能理解楊釗,雖然楊釗府中美女如雲,還有不少美貌的新羅婢女伺候。但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弄不到的才有新鮮感。出入秦國夫人府多次,對夫人身邊的侍女也有些眼饞,難怪王源有幾次覺得楊釗的眼睛在她們身上打轉。
柳績看著面前明晃晃的刀劍,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之理,只得退後幾步怒目而視。
腳步聲響,一臉煞白驚恐萬分的水姑娘從房裡踉蹌出來,柳績見她無礙,心中放了心,但柳績忽然想起了一件極為嚴重的問題,正皺眉思忖時,便聽吉溫開口了。
而談及長安富戶的事情,那也是平日閑聊的時候大家對世道不滿,覺得辛苦打拚也不能掙到萬貫家私,那些世家豪族的後代生下來便是金銀滿屋,這才有感而發。自己不過對這些豪族們的情形比較熟悉,周猛他們問起來自己當然說的比較多,但周猛他們若是真的這麼幹了,倒也很難說清楚不是因為自己的言辭渲染。
王源驚訝無語,紫雲兒又伸手撕開青雲兒的衣領,同樣滿是奇怪的青紫痕迹。青雲兒和-圖-書忙伸手掩住衣領,低聲道:「紫兒,莫要這樣。」
吉溫淡淡道:「這樣的託詞還是騙鬼去吧。我再問你,你是否跟周猛談論過你在京城中的仇家?命案中有一名叫馬全的人,曾經和你關係不錯。馬全的妻子張氏和你是什麼干係?」
柳績汗珠涔涔而下,沉默不語。
但柳績隱隱覺得,周猛這個人不至於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自己與之結交甚厚,不僅是因為周猛的可以附會,也是因為自己覺得周猛不是一般的市井閑漢沒有腦子胡來,而是個頗有些本事和心思的人。要說周猛暗地裡做出這麼多大案來,柳績到現在還不能相信。
「柳別駕日子過得很滋潤啊,瞧瞧這小娘子,水靈俊俏的很,難怪柳別駕離開京城到北海郡來,難怪尊夫人留在京城不跟著來,原來是知道柳別駕被別的小娘子照顧的這麼好,怕是很放心了。」
吉溫微笑道:「柳別駕,你好歹也是和有身份的人,怎能幹出與他人|妻室通姦的醜事來。我也知道,在京城你的在太子府的岳丈管束的你很嚴,你的夫人對你也很強勢,你沒膽子在外邊找女人,但也不能睡了身邊兄弟的妻子吧?好吧,就算你睡了馬全的妻子,也不能因為馬全找你鬧騰,揚言要揭穿此事,便讓周猛殺了馬全吧?你未免做的太過了。」
紫雲兒猛地擼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但見手臂上全是青紫的傷痕。又猛地一般撕開胸口的衣服,露出半截胸脯來,雪白的肌膚上同樣是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迹。
紫雲兒猛地回過頭來,咬牙看著王源道:「為什麼不說?青兒,我們拿清白身子救了他的命,倒要聽聽他拿此事怎麼辦。」
北海城東的民居小院里,柳績滿臉通紅渾身冒汗,他萬萬沒有想到,吉溫竟然懷疑自己和京城中的人命案以及入室的劫案有關。
吉溫招手道:「讓柳別駕的心頭肉來替你磨墨鋪紙如何?」
自己在京城之中確實結交甚廣,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這個周猛確實是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一個。但周猛雖是市井中人,以柳績的眼光看來,他還不至於幹些殺人搶劫的勾當。但自己此刻不知內情,無法為之辯解,而且事情已經到了自己頭上,這時候不是為周猛開脫的問題,而是自己能否脫身的問題了。
「瞧瞧你乾的好事,看你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卻干出這樣的事情來。青兒到現在還見紅淋漓不止,將來必會留下病根,你這禽獸,我恨不得殺了你。」紫雲兒怒斥道。
「何意?那周猛在逃,而你柳別駕又突然離開京城來到這狗不拉屎的北海郡任職,這難道是hetubook.com.com巧合么?是否是知道案子發了,帶著周猛逃離京城,包庇於他?我們此行前來便是要你交出周猛,並認罪伏法,你還在這裏裝的很無辜,沒想到柳別駕做戲倒是有一套。」
長安秦國夫人府內堂院子里陽光明媚,出了屋子的王源心情好了不少,來時的所有疑惑都已經得到解答,發生的事情雖然相當的詭異,但起碼並不算太過糟糕。只要不和那虢國夫人有什麼苟且之事,便沒有突破底線。
況且柳績剛剛發現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那便是剛才自己看的證詞之中,並沒有周猛的證詞,也就是說周猛並沒有認罪。主犯沒有供詞指向自己,吉溫此行便有著欺詐自己認罪的嫌疑,自己不能輕易的被他們嚇唬住。
「三月十二午後,你和周猛等人在西市酒樓之中喝酒,你醉酒之後是否說了馬全找你的麻煩,恨不得一刀砍了他這樣的話?」
柳績這才想起到現在沒看到水姑娘,吉溫對身邊人吩咐道:「請那位娘子出來吧。」
紫雲兒跺腳道:「罷了,你們自己說話吧,我去伺候夫人了。王學士,我只告訴你,救你並非我本意,你也不必謝我,我只是奉夫人的命令行事。今後你我毫無干係,你若是敢以此便對我無禮,我可不是好欺負的。青兒的事情她自己決定,若她要跟著你,你要把她當救命恩人看待,不可怠慢她,否則我一樣不饒你。」
王源其實也很尷尬,雖然和兩個女子發生了肌膚之親,但說實在的,自己甚至對她們的身體毫無印象,因為那時的自己完全沒有意識。然畢竟害了她們,而且吃了猛葯之後的行為給兩人造成了重創,這事兒逃避也是無用,所以還是硬著頭皮來說清楚為好。
紫雲兒冷笑道:「我要你還我們的清白,你辦得到么?」
王源撓頭道:「夫人是這麼說的,但也未必便需如此,一切還是看兩位的態度。總之,你們想要我如何補償,我便如何補償就是。」
柳績此時當然不能認慫,硬著頭皮搖頭道:「不必了,若我真的牽扯其中,你們拿了我便是。」
柳績癱坐于地,低聲道:「確實說過,但是……」
王源心裏很不是滋味,自問也是個對女人溫柔的人,那天如此瘋狂,必然會給面前這兩個女子留下極大的陰影。其實那晚的行為便是等同於變態的強|暴,看來很難讓她們原諒自己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那時我確實一無所知,但無論如何,我做出禽獸之行傷害了兩位,心中甚是愧疚。我只能說,你們救了我的命,我會記著此事,會有機會報答的。這件事我定三緘其口爛在肚子里,夫人https://m.hetubook.com.com的提議我也不再提及,因為我現在才明白,納你們為妾的主意其實並不是個好主意。兩位好好將養身子,但能相處什麼補償的辦法,儘管跟我提出來,我一定全部滿足便是。」
「夫人說要把我們送給你當妾是么?你想的倒美,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紫雲兒冷聲道。
柳績發抖道:「那只是醉酒後發泄的言語,豈能當真?」
當然,和秦國夫人和兩位侍女之間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料之中,但發生了便是發生了,王源並不是糾結之人,在這件事上自己同樣是受害者,也沒有刻意的去招惹她們,倒也心中並無太大歉疚。
柳績終於明白,吉溫是要將這所有的事情都要一股腦的安到自己頭上了,而且這些事也似乎難以辯解的清除,因為自己也確實說過一些過頭的話,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
青雲兒滿臉通紅,低聲連道:「紫兒,別說啦,別說啦。」
譬如那馬全的妻子,自己確實睡了她好多次,馬全知道后也曾經威脅公開此事,自己拿了不少錢去搪塞,但可惜的是自己並不富有,俸祿什麼的都被夫人掌控著,自己根本沒錢去平息此事,馬全拿不到想要的數目放了些狠話,自己苦惱之下才酒後和周猛等人說了這些事。而馬全不久后真的死了,自己也懷疑是周猛幫自己做了他,但這種事柳績又怎會去查問?
紫雲兒冷哼一聲不說話。
吉溫站起身來,緩緩踱了數步道:「柳別駕,你無非是想說你和太子之間的關係罷了,但我告訴你,本人這次來是得了政事堂李相國的首肯,李相國說了,此事無論牽扯何人,有何背景,都要秉公辦理,所以你也不要拿這樣的話嚇唬我。那周猛我們已經探知行蹤,便在這北海城內,你今日不交代,我們也會很快抓到他。我們找你,是想給你機會罷了,你若識時務交代了實情,我們也不會為難你。正如你所說,你和太子是親眷,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們抓到周猛之後打算讓案情在他身上了結,並不想牽扯到你,你要明白我們的難處和苦心。」
「吉士曹,如果周猛真的做下了案子,我雖與之有些交情,也絕不會包庇他。但吉士曹要把話說明白,我柳績可不會去幹什麼犯法的勾當,更別說參与什麼人命和入室搶劫的大案之中,這一點可不能信口雌黃。干係到本人的聲譽和品行之事,我不能容忍他人造謠誣陷。」柳績挺胸正色道。
想到這裏,柳績昂首道:「吉士曹,你們剛才說的這些事情我不屑於辯解,若是吉士曹認為我是幕後指使,便請拿出直接證據來。我要求和周猛對質,若是周猛咬和_圖_書定是我指使,那我無話可說,聽憑處置便是。」
柳績叫道:「我並不知那是什麼份子錢,那是我像周猛借的錢,朋友之間有通財之義,我手頭拮据,周猛借我周轉僅此而已。我若知道這些錢財來路不正,怎也不會要的。」
吉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數滴唾沫噴到柳績的臉上,柳績伸袖子抹去,怒道:「吉士曹,難道這個要求過分嗎?你們說我牽扯人命案入室搶劫案中,我連要求對質都不成么?那可就是誣陷我了。」
王源猛地想了起來,那天是自己第一次進內宅見秦國夫人,確實被紫雲兒數落去的太慢,王源還開玩笑說「難道我要生翅膀飛過去」。當時紫雲兒無緣無故對自己發飆,自己還覺得很是奇怪。原來卻是楊釗正在向秦國夫人討要青雲兒為妾的事情。想必紫雲兒正為此事煩惱,所以撒氣撒到自己頭上了。
柳績本想一口回絕,但好像拒絕也是無用,就算拒絕吉溫也不會讓自己輕易離去,皺眉點頭道:「但只可以兩日為限,兩日之後我可沒時間陪你們,我北海郡大小事務繁多,政務我可不能耽擱。」
紫雲兒道:「青兒,難道你願意去跟楊釗么?楊釗不是一直纏著夫人要你去作妾么?我看這便是天意,發生了這件事情。這王源和楊釗雖然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也許這兩個人中你必須要跟一個了。」
紫雲兒說罷下了迴廊,分花拂柳般的去了。
王源咂嘴道:「這個……兩位姑娘說怎麼辦便怎麼辦,我對此事負責便是。夫人說……」
吉溫陰陰一笑道:「看來柳別駕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罷了,當我沒說。為了防止你向周猛通風報信,這幾日我們請柳別駕跟我們呆在一起,請柳別駕寫個字條,我們派人送到郡衙告假,這總不過分吧。好歹你為了自證清白,也該協助我們抓到周猛才成。」
吉溫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卷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的紙張來,微笑遞了過來道:「這是周猛的同夥蔣平山、沈六郎等人的供詞,你好生的看看吧。」
王源咂嘴道:「這……恐怕辦不到了,兩位姑娘,這件事我也並不想發生,但事已至此,也無後悔的餘地。如果當時我稍有意識的話,也必不會對兩位無禮。」
紫雲兒怒道:「何止是無禮,你瞧瞧我們身上。」
紫雲兒道:「夫人說要把我們送給你為妾,我是不願的,但青兒我不知她願不願意,你怎不問問她的主意?」
「我沒有讓周猛殺他,我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柳績顫抖大叫道。
紫雲兒咬著牙不回頭,手心裏全是汗。青雲兒似乎覺得不該如此怠慢王源,轉身低頭微微還禮。
m.hetubook.com.com溫笑道:「哪敢耽誤別駕的政務,那豈不是我們的罪過,離了柳別駕,北海郡還不一團糟么?用不了兩日,一天一夜便可水落石出。」
「求你……別說了。」青雲兒的頭低垂著,下頜快要碰到胸口了。
柳績楞道:「這話是何意?」
吉溫冷聲喝道:「笑話,但那馬全確實是死了,而且是被周猛所殺,焉知你不是指使周猛替你除去心頭的禍患,只是這種事情你不便明說罷了。我再問你,你們在一起聚會喝酒的時候,是否談論京城豪富之家,據說你提及了十幾家豪族世家,聲稱他們家中錢財巨富,譬如衛國公府,你是否說過魏小侯爺命好,祖上留下萬貫財物任他揮霍,很不公平之類的話?」
吉溫笑聲停歇,看著柳績道:「當然可以對質,我也希望你們對質,這樣便能水落石出了。那麼便請柳別駕將周猛交出來吧。」
吉溫哈哈一笑,冷眼看著柳績道:「柳別駕看來還沒弄清楚狀況,你也不想想,我們千里迢迢來此尋你,難道是來遊山玩水的么?也罷,給你看看證據。」
青雲兒忙道:「紫兒,別為難他了,讓他去吧。」
……
「唔……我不知如何開口,那晚上發生的事情……夫人剛才已經對我全部都說了……」王源硬著頭皮開口道。
這件事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在秦國夫人和楊釗看來,也不過是贈一個奴婢給對方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麼,但對被贈的人來說,便是一件大事了。紫雲兒和青雲兒恐怕正為此事而煩惱。
「血口噴人,我豈止周猛下落?也並無包庇於他,吉士曹,我給你面子,但你別忘了我柳績也不是好惹的。你若想誣陷我,怕是有人會不答應。」柳績起身怒道。
王源嘆了口氣拱手轉身要走,紫雲兒怒道:「你打算就這麼走了?就這樣推辭過去一走了之?」
「坐下,再亂動刀劍無眼。」旁邊吉溫的手下舉刀怒喝道。
「紫兒,你莫管我的事了,求你了。」青雲兒羞愧難當,哀求道。
早上起來還心情愉悅的柳績無論如何沒想到,在幾個時辰之後,自己的人生便落入了這樣窘迫的境地。
柳績心中咯噔一下,被找到這處地方便表明吉溫已經知道水姑娘和自己的關係,此刻抵賴也是無用,看來這件事是瞞不住了。一想到夫人得知此事之後的嘴臉,老丈人杜有鄰知道此事後的言語,柳績便頭皮發麻,心裏墜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
王源滿頭的霧水,不明白紫雲兒說些什麼。紫雲兒看著王源道:「那天楊度支郎來府里請你去內宅說話,我對你態度不好,那是因為度支郎正向夫人討要青兒為妾,你可記得此事?」
柳績不理他的揶揄,冷哼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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