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滄海橫流
第五百五十七章 非花

輕鬆的氣氛中,眾人在沉香亭中談笑良久,眼看夕陽一絲絲的下沉,王源終於起身告辭。
玄宗微微點頭道:「朕覺得甚好,起碼朕聽起來並未覺得改的突兀。輔以曲調,更是天作之合。愛妃,你聽著如何?」
「陛下,貴妃娘娘,明日一早臣便離京了,這便告退出宮。」
玄宗嘆道:「這便要走了么?朕好久沒這麼輕鬆的過一個午後了,只閑話於此,朕便很是高興。可惜好時光總是過得快,讓人不舍。」
楊國忠道:「現在就在我府里啊,是我的第六房小妾。也就那麼回事,現在見到她我就煩的很,也不知怎麼了。」
眾人微微點頭,經王源這麼一解釋,這首新曲似乎蘊意更足,顯得更加的高大上起來。
玄宗笑道:「這王源,朕都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首玄虛之詩一出,怕是我大唐又要多個朦朧詩派了。」
亭中,楊貴妃上前拈起王源所寫的詩句來,玄宗也湊上前來讀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玄宗拍額道:「對對對,怎地忘了讓王源當場作詩了。來來來,筆墨伺候。王源,留詩一首,若是寫的好,讓貴妃娘娘給你譜個新曲出來,給你在長安漲漲名氣。」
楊貴妃輕垂臻首想了想,看著王源道:「你很有想法,一直以來我都在想,如和*圖*書何能讓曲調流傳民間,而非只有文人雅士索賞,王源這首新曲給了我很大的啟發。音律之事大多為陽春白雪,對普通百姓而言這些大麴他們是聽不懂,也不明白曲中之意的。這其實是一種遺憾。我大唐盛世繁華,百姓們除了豐衣足食之外,也可以有歌舞的享受。這首新曲從曲調到歌詞都郎朗上口,我相信不久之後,必會流傳於民坊街巷,酒肆茶樓之中。能為人所傳唱之曲,方為好曲。你能做出這種改變,可謂開天下音律歌曲之先,沒準會引領一番風潮呢。」
王源笑道:「左相,求之不得才最讓人難以釋懷,求之便得,有什麼意思?果然是生厭了不是?」
楊貴妃笑著點頭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話倒正是我心中所想的。」
「這是陛下重情重義,有什麼不好?要不讓王源在長安陪陛下幾日就是,也不是什麼難事。」秦國夫人笑道。
秦國夫人笑道:「堂兄還有這段往事么,我怎沒聽說過?」
玄宗一愣,呵呵笑道:「怎麼?愛妃從中還別有感悟?」
玄宗撫須插話道:「瞧瞧,你們二人倒是言語投機。這曲子確實不錯,剛才朕聽這曲子時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朕心中第一想到的便是愛妃了,王源歌中所求佳人歷經險阻卻求之不得,這是何等的https://m•hetubook•com.com遺憾,但朕身邊有一佳人相伴終生,朕和那歌中人比較起來,卻是何等的幸運。」
「三郎,這首曲子看似是首男子追求女子的歌曲,但其實也不盡如此。你完全將之理解為男女之情,那豈非狹隘了。」楊貴妃曼聲道。
楊國忠道:「這事兒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楊貴妃笑道:「我倒是很喜歡這詩,請陛下賞賜給臣妾,臣妾要裝裱起來,掛在寢宮裡。」
玄宗哈哈笑道:「愛妃說的很有道理,看來朕確實是狹隘了,看來愛妃堅持讀書習字靜坐靜思,境界已經高出朕了,哈哈哈。」
王源道:「公務稍暇之事,臣會回長安來的。」
秦國夫人面露失望之色,玄宗看著王源道:「你去吧,朕等著你攻下野牛城牽制吐蕃之敵的好消息。對了,朕好久沒讀到你的詩句了,你莫忘了,你可是朕的翰林學士,詩文也要寫幾首的,否則你這翰林學士的名頭,朕可要給你拿了。」
王源拱手笑道:「貴妃娘娘謬讚,我也只是粗通音律而已,于音律之事我只是個入門漢,可不敢引領什麼風潮,沒得貽笑大方。倒是貴妃娘娘的一番話叫我很是佩服。獨樂了不如眾樂樂,音律是個好東西,若百姓也能享受,豈非跟說明我大唐上國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和其他蠻夷不化之m.hetubook.com.com國相比,他們還在為吃飽穿暖而努力的時候,我大唐百姓已經不拘於吃飽穿暖的需求,更昭顯盛世氣象。」
玄宗嘆了口氣道:「那便罷了,王源有公務,朕不能拉著他在長安。王忠嗣這幾日便要和吐蕃開戰,劍南道沒有王源不成,朕可不能因私廢公。」
一片掌聲之後,玄宗起身笑道:「好曲好曲,悠揚婉轉,深情如斯。若朕沒聽錯的話,這曲詞該是取自詩經中《蒹葭》一詩吧。」
王源點頭道:「確實是出自詩經《蒹葭》一詩,既是作為曲詞,臣認為該隨著音律婉轉郎朗上口為好,故而因其意而改,希望沒有失去原詩的神韻。」
楊國忠皺眉道:「停停,陛下和貴妃娘娘倒也罷了,王源你又何必說的讓人聽都聽不懂?一首曲子而已,好聽便可,想那麼多作甚?」
楊貴妃笑道:「陛下命他現在寫一首便好,否則顧著打仗,又那麼多事務,誰有閒情逸緻去寫詩?」
王源知道秦國夫人的心思,留自己可不是陪陛下,恐怕是為了她自己而已。但也不能反駁,只能笑著不出聲。
玄宗怔怔道:「這詩是寫的什麼,朕好像沒看懂詩意。」
玄宗說這些話很是情深款款,顯得極為自然。也許他是真正的愛楊貴妃,但王源心中所想的卻是:再過幾年,你身邊的這位佳人就要在你的命令下香消玉殞了,到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知你作何感想。忽然想到楊貴妃不久后就要身死這件事,王源不禁替楊貴妃有些難過,眼前的貴妃眉目如畫風華絕代,正處在韶華之年,誰能想到這個絕代佳人正在一步步的走向死亡,這件事當真讓人接受不了。
王源頭大如鼓,也無法拒絕,只能硬著頭皮上。筆墨紙硯伺候上來擺在案上,王源提筆看著沉香亭外夕陽下暮氣漸起的景色,沉吟半晌,終於落筆。刷刷刷一氣呵成后,躬身告退出亭,踏步分花拂柳而去。
楊國忠笑道:「難道不是么?我聽的雲山霧罩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我聽曲也是和陛下一樣,想到了當年在劍南時喜歡的一個官家小姐。當時我想她想的不得了,但她就是不理我。這曲子便表達了我的心意,我才覺得好聽。我和陛下一樣,想起的是個女子,那麼我也是狹隘了么?」
楊貴妃也笑道:「我也沒聽說過。」
玄宗指著楊國忠的鼻子笑的岔氣,知道楊國忠是故意搞笑逗樂,但還是被他逗得開懷大笑。
玄宗笑道:「那麼,那女子和你之間後來如何?」
王源笑道:「陛下也不是狹隘,心中所思所想,聽曲便可思人。陛下是對貴妃娘娘專情,故而才會只將曲意如此理解,這也並沒有錯。貴妃娘娘的話也確實是有道理的,我寫此曲時確實只是假借佳人比喻一切追求之物。但這追求之物其實也不是和-圖-書最重要的,正如蒹葭原詩所言之意,追求的過程,堅韌不變的內心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得到不得到倒在其次,只要努力過,堅持過,最終即便沒有得到,便也了無遺憾了。」
楊國忠也笑道:「陛下要見王源還不容易?過幾年將王源調回京城,給個尚書或者政事堂的職位坐坐,不久可以天天陪著陛下說話了?」
楊貴妃道:「在臣妾看來,此曲何嘗不是追求高尚的品格,高遠的志向,或者是愛情,權勢,金錢,地位,乃至所有人所有的慾望。但有所求,此曲皆戚戚於心。追求所有的這一切的過程,均有艱難險阻,臣妾認為應該廣而推之,不必拘泥於具象,否則這新曲憑空少了不少內涵。」
貴妃眉頭微蹙,嗔怪的看了玄宗一眼,眼神中閃過的一絲厭惡無人察覺。
玄宗哈哈笑道:「還是國忠想的簡單,都像他,便沒那麼多煩惱了。」
眾人驚愕大笑,玄宗嘆道:「聽了你這個故事,簡直大煞風景,真不知說你什麼好了。」
玄宗呵呵笑道:「說的也是,是朕老了,每見一人離開朕身旁,總不免感傷。王忠嗣月前走時,朕也很捨不得。朕也不知這是怎麼了?」
楊國忠道:「不懂不懂,求之不得還求什麼?多沒意思。」
楊貴妃輕輕道:「朦朧無著,隱晦不明。但又寫的極美。總感覺這詩寫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寫。這恐怕便是高明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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