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余太後宮……」
彼此之間，除了仇恨和猜忌之外，再無一絲親情可言。
隆正帝聞言，剛罵了個暢快的心頓時又升起怒火，咬牙寒聲道：「大明宮裡都有逆賊，雲光樓里就不能有奸人嗎？」
相比於她的幼子，這些豬狗一般鄙賤的宮人，又算得了什麼？
賈環站在上書房內，被氣紅了眼睛的隆正帝已經噴了半個時辰了。
說句誅心之言，如果此刻隆正帝如同太上皇一般暴斃而亡。
這種話他也敢說，還當著那麼多宮人的面說。
「如果沒有奸人挑唆」！
皇太孫乃太上皇所立，是大秦最合法的下一代帝王。
這要傳揚出去，他置陛下您於何地啊？」痛心疾首……
再有，陛下與東宮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因為只憑一個朱正傑，再給他十個腦袋，都不敢往慈寧宮裡闖。
贏時出繼，且以喪命。
只是叫了八九下后，第十下已經弱不可聞了。
心中積鬱了多少怒火？
只是，縱然知道這點，賈環也無能為力。
每日準時入宮哭靈就好……
賈環趁機道：「陛下，朱正傑跑到雲光樓里去抓人……」
從進了這間紫宸書房后，隆正帝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罵他和市井無賴潑皮一樣，動輒動手打人……
等過了之後，他們一起去給老太太磕頭……
抱著遺憾的心情，賈環重新回到御書房。
命人將皇太後宮中上百名白首皓髮的老宮人押去地牢后，他目光向南……
皇太后寒聲道：「哀家宮裡的人，都是用了數十年的老人，都是最親近得信之人，沒有悖逆之賊。
皇太後宮如今雖然還是被人在暗處看守著，可她想殺一個冒犯她的內監，天下沒人都救得了他。
宮裡住的難受，忠順王府，更沒了她容身之地。
只是，她卻忽略了個問題，或者說，她下意識忽略了一個問題，不去想它……
而且今日之言縱然傳揚出去，誰也不會說他說謊，連隆正帝都不會。
出了宮門后，回首看之，那鋪滿明黃琉璃瓦的飛檐宮殿，入目的，不是明黃色，而是滿滿的殷紅……
能這般斷言的貴人，能驅動謝瓊破釜沉舟為其所用的貴人，能有幾人？
但若能有一條生路可走，求生之念，就會讓他們抓住僅有的稻草。
皇太后又驚又怒，當下就要鬆口，讓賈環帶了身邊的老宮人而去，審問個清楚。
而後就見隆正帝一雙眼睛刀子一樣看著他，賈環面露不解之色……
若真如賈環所言，隆正帝能以忠順王為總理王大臣，她也不是不能再認下那個孽子，只當多個宗室親戚……
怒火沒發出，隆正帝嘆息了聲，看著賈環道：「賈環，方南天和圖書就是這樣被你給坑個半死，致使朕手中無人可用，不得不……
隆正帝細眸眯成線，如刀一般看著賈環，道：「朕沒說清楚嗎？」
看他這個模樣，隆正帝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髮黑，只是，可能因為到底上了年紀，連生氣的力氣都消減了許多，後繼無力。
不管怎樣，慈寧宮的活兒結束了，賈環也總算度過了最難的一關。
只祈求，隆正帝真能如賈環所言，親親忠順王，解除對忠順王的圈禁，任命他為總理王大臣……
隆正帝回宮后最愛打的兒子就是他，可以隆正帝之威，都改不了他這個毛病……
明知鬆開的那一面，極有可能是陷阱。
在宮裡活了大半輩子的宮人，出了宮后，有親人的還罷，否則，怕是活不了多久……
皇太后在宮裡活了大半輩子，見證過太多太多的權勢起伏，如何能不知隆正帝如今根基已固，太上大行后，誰人還能制他？
陛下外冷內熱，曾經多有過關心忠順王之言語。
現在還沒過二十八日喪期，所以不便去看賈母。
賢德妃的肚子里，不是還有一龍子尚未誕下么……
而黃疇福、薛痕等人，確實是……
如今，那個狗奴才又被你打個半死……
……
憶起這半年中發生的事，果然如賈環所說，天家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賈環聞言，眨了眨眼，道：「陛下，那慈寧宮和東宮……」那兩邊，多是宮中老人哪！
皇太后的面色也連連變了幾下，再看向賈環，眼神有些狐疑，道：「那你說，這些賊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些都只是如果。
直到他唾沫星子可能都噴幹了，才停下來喘口氣，喝了口茶。
他們就是要讓天家再無一絲親情，除了冰冷的猜疑，就是對抗！
朕恨不能盡殺之！」
因此，這些日朝廷中風雲變幻，卻缺少了東宮這關鍵一環。
賊人可恨，奸人可恨！
她心智本不差，只是近來天塌地陷，再兼每遇二子相爭事，便容易走極端，才迭出昏招。
她在宮裡的地位著實尷尬，只看朱正傑這個賤奴都敢在她面前放肆，就可知她日後的處境了。
可如今聽賈環所言，隆正帝竟先服軟之意，她豈有不驚喜之理？
聽仔細了，凡宮中十年以上的老奴，悉數收監審問，不可錯漏一人。」
這愛好簡直……
可是，這對天家父子間的父子親情，著實薄的可憐。
之前在寧國府門前，又因為「悲痛太上」而吐血昏迷，引動舊傷。
看著慈寧宮宮門口守著的一對面色肅穆的健婦，面色蒼白，敵視的看著來人時，賈環忽然覺得，朱正傑挑釁贏杏兒，是不是他故意所為m.hetubook.com.com……
言語中，有深意。
無數先帝時期的老人，都會向他討個公道。
可經賈環這麼一總結提醒，皇太后還是能清楚理順思路的。
就剩最後一個地方了，咸福宮……
隆正帝紅著眼睛，指著賈環咬牙道：「去，再去抽十鞭子，給朕往死里抽！」聲音咆哮如雷！
就是……別人家死了人後，喪家請人吃的席。
再無肆意鞭打刀砍之事發生。
賈環也並沒有說謊，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隆正帝未必容不下一個老十四……
「臣賈環，拜見太后。」
見賈環將他剛換的一塊玉鎮紙又收在懷裡，隆正帝深吸了口氣，看著賈環，沉聲道：「什麼事？」
不過賈環見好就收，一旁的蘇培盛差點就跪下喊他爺爺了，求他別再氣人，沒看隆正帝一張臉已經扭曲成了青灰色嗎？
隆正帝要大索宮城，盡拿十年以上的老宮人。
念及此，賈環只能帶著人，往慈寧宮門中走去。
如今，業已將大多數貴人宮中的老人暫時收押。
還有那黃疇福，真若只想弒君，假借太后之名，送一碗酥酪，豈不更簡單？」
然而即使如此，日後這些被審訊過後的宮人，假如能僥倖平安通過的話，最好的結局，其實也就是被打發出宮。
更何況，說一千道一萬，太上皇是隆正帝親父。
整整二十年被壓抑不得志，坐在朝堂上看朝中群魔亂舞，卻也只能看著。
賈環有些遺憾，這賊骨頭居然已經是七品武人。
贏歷自幼被太上皇撫育長大，心中也只認一個太上皇，多半對隆正帝還不怎麼瞧得起……
那麼，就由你繼續下去吧。
因為賈環這般說，反而在宣揚隆正帝的仁孝之心，和他這些年所受的委屈……
又何至於今時今日這般局面？
而這一切，其實都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賈環搖頭道：「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您說他抓人就抓人吧，就算杏兒護著，他強行進去抓人也就算了，臣頂多抽他一鞭子，給杏兒一個交代就是了。
因此，若沒有犯下大錯，隆正帝都無法將他廢黜。
可是，自鐵網山之後，這種情形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若非他聽信賊子之言，朕當以其與十三為總理王大臣，必然能成就千古功業。
見隆正帝面色驟變，賈環忙繼續上眼藥道：「陛下，不是臣膽大，實在是……您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缺心眼兒的東西？
看起來其意在於清除太上皇時代留下的痕迹，也針對皇太后。
此刻，在隆正帝心裏，朱正傑腦子裡裝的連屎都不如……
贏杏兒手裡握著賈環的對牌，憑此對牌，她甚至可以直接掌控寧國府。
想著皇ｈｅｔubook.ｃom.com太後有些獃滯，有些自欺欺人的表情，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兵法所云：圍三闕一，便是此理。
「你想抓哀家的人？」
好啊！
短短數日，皇太后卻恍若老了十多歲。
朱正傑貶低他連兩個賤婢都不如，那他隆正帝又算什麼？
賈環並沒有親自送贏杏兒她們出宮，因為他還有硬骨頭要啃。
若非手裡著實無心腹之人可用，隆正帝恨不得將朱正傑杖斃了事！
……
否則，她們若想下毒害哀家，哀家早就死了幾百回了！」
只待連夜聞訊清查后，就重新放出。
罷了，既然你詭計多端，連連讓朕失去可用之人，朕也奈何不得你，只能用你了……
時至今日，她也已經無他法可想……
可她到底算計了一輩子，下意識覺得不能這麼容易被說動……
陛下您看，是不是可以提前放她出宮？
不過，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贏杏兒能藉此出宮，就是大喜事一件，也算了了賈環一樁心事。
還有宗室之內，如今更是無不人心惶惶！
那麼皇太孫將會是當仁不讓的帝王人選。
然，朕與忠順王一母同胞，這帝位在誰，又有何異？
只可恨，有奸人慾圖從龍之功，想當潛邸舊臣，才幾番挑唆，讓其與朕相爭。
父死三年，子不改其政。
賈環點點頭，道：「自然是說清楚了，不過……」他頓了頓，又正色道：「陛下，臣覺得其實朱正傑還能醒來繼續做事，朱主事的本領很高的……」
此言一旦傳出去，而朱正傑沒有遭受到嚴厲的懲罰，那麼極可能將會是一件嚴重的政治風波。
若非她近乎絕情的對隆正帝，還偏心偏到極致的對忠順王，但凡她把心擺正一點，未必就不能保下忠順王一世富貴。
所以，隆正帝也只有贏歷一個選擇。
賈環聞言心中一喜，鄭重跪下謝恩后，拿著隆正帝的御命金牌，轉身出殿公幹了。
動輒被御史諫臣罵個狗血淋頭，也只能忍著。
賈環的一番安排，讓贏杏兒心懷溫暖，離開了這座冰冷的皇宮。
當日你以太后之尊，遣一太監，逼的我和杏兒險些自盡光明殿時，可曾想過你也有今日？
皇太后想不到這點嗎？
太后，您在宮外頗有賢名，除此之外，更有慧名。
賈環頓了頓，將隆正帝遇刺，有宮內宮人挑唆謝瓊之事說了一遍，而後道：「太后，自黃疇福、薛痕起，再到陛下御書房被人下毒，還有鍾公公及至今日之事，無不表明宮中內人，尤其是十年以上的老人，出了大問題。
賈環讓她去公主府看看，缺什麼直接打發人去寧國府要便是。
這樣的人，又豈能為帝？
皇太后聞言，面色悚然一驚。ｈｔtps://wｗw•heｔubｏｏk•cｏm•ｃｏｍ
……
隆正帝的子嗣，也未必就真的只有一個贏歷可承大寶。
太后，以您的智慧，難道還看不出，賊人之目的所在嗎？
贏杏兒和從小服侍她長大的兩個年老宮人被安排上了馬車，直接送出了宮……
換句話說，如果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
如此一來，江山社稷危矣，大秦危矣！」
有太后在，何事不能商量著來？
真真是親者痛，仇者快！
只願生生世世，不再生於帝王家。
只是礙於顏面，最重要的是對幼子的心疼，才僵持到現在，欲「魚死網破」……
甚至，他比隆正帝還要得人心……
賈環，朱正傑如今多半不能理事。
沒有太上皇庇佑，她一個政爭失敗的親王之女，著實難以在宮中繼續立足。
太后一雙三角眼，凌厲的看著賈環，沉聲道：「何事？」
出來慈寧宮后，賈環悄然呼出一口氣。
皇太孫鐵網山之夜被刺后，至今未能痊癒。
可實際上，未嘗就沒有試探一下東宮的意思。
可能夜裡睡眠不好，皮膚沒有一點光澤，滿是陰暗的皺褶。
以至於釀成今日，子弒父，兄欲殺弟的恐怖局面。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隆正帝聞言，沉思了下，細眸陰沉的看著賈環看了會兒后，到底鬆口道了聲：「可。」
二十年受氣的泥塑菩薩啊……
而且，還極可能是隆正帝指使的。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怒，看著賈環道：「你方才說，皇帝多言忠王？」
賈環撒謊不眨眼，道：「是啊。」
原本保養得當的花白頭髮，如今卻已成了全白。
更何況，除了皇太孫贏歷外，隆正帝還能立誰？
賈環將隆正帝的語氣模仿的很像，甚至還有些浮夸。
無視於那麼多服侍了她多年的老人的苦苦哀求，任由他們被賈環使人帶了下去。
好在賈環終於閉嘴了，蘇培盛忙去攙扶身子捂著心口，搖搖欲墜的隆正帝，卻被他一把推開。
可他居然當著那麼多宮人的面，說杏兒出寺后只看了一次太上皇，卻拚命護著那兩個賤婢，莫非兩個賤婢貴于太上皇耶？」
畢竟，東宮內服侍的內人，多來自龍首宮相贈……
有他約束，中車府的氣焰再沒有之前那麼囂張。
這還不是最難過之時，待隆正帝拒絕放出忠順王時……哼！
皇太后厲聲打斷賈環的言辭，質問道。
當他硬著頭皮，將中宮皇後宮中的內侍和宮人都收押后，最終不得不帶著人馬，轉向了慈寧宮。
這些身上沾染著太上皇時代氣息的宮人，絕無可能再留下來了……
以隆正帝的心性，又怎麼可能率先低頭？
不，她只是不願去想罷了。
這些，隆正帝未必感知不到。
陛下為了宮中和圖書貴人安危計，下旨大索宮城。
壽萱春永殿上，賈環依禮參拜。
倒是還有一子贏晝。
謝瓊臨死前之言，有貴人言太上被人下毒害死，還斷絕太上絕不會走火入魔。
您看呢……」
賈環正色道：「太后，您想想，自西域戰事以來，尤其是太上皇閉關之後……天家之內，何曾還有半點親情存在？陛下與忠順王，乃一母同胞之親手足。可是如今卻如同仇寇……
您不妨想想，那薛痕若想害東宮，何須非要等到鐵網山之變？
除非他特意用內勁殺他，否則，只用鞭子，也只能打他個半死，殺不了他。
賈環誠懇道：「杏兒得陛下隆恩，已經出了感恩寺，而臣已經為她修好了公主府。
可是為了微不足道的可能，還是要選擇直直的掉進去……
在絕境中色厲內荏，好似非要拼個魚死網破。
對太后更是恭孝有佳。
您也知道，因為上次助陛下一臂之力后，她惡了皇太后和忠順王。
那裡，是皇太孫所居之地，如今，被喚為東宮。
但此子是出了名的荒唐昏聵，最喜好之事，竟是去吃人家的白席。
雖被太醫救治過來，但也宣明，必須要靜養至少一年……
當真有賊子在離間天家，而且，這賊子竟然還是飽受皇恩的內奴！
只是，到底有些性急了些……
真若是那般，隆正帝能容一個十三做總理王大臣，未必就不能再容一個老十四。
心懷此念，皇太后終於鬆了口。
可惜的是……
他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賈環道：「陛下說，忠順王年幼時，亦曾與朕相交甚得。
只是，縱然他不露面，又如何就能擺脫風暴呢？
但是人哪，就是這般。
而且，如今誰又能看的准隆正帝的心思？
賈環聞言沉默了下，抬起頭看向皇太后，沉聲道：「太后，此事事關大秦的江山社稷之安穩。那些賊人最大的目的，其實並非只是想害哪個貴人，而是在離間天家骨肉親情。
賈環聞言肅重一喏，轉身出殿，不一會兒，外面又傳來朱正傑殺豬一般的慘嚎聲和求饒聲。
賈環搖頭道：「臣自然不敢，只是想請他們回去做個調查。」
此言一出，壽萱春永殿內人人色變。
太上皇是大行了，太上皇的時代的確結束了，可是，並不是說太上皇的影響力就此消失了。
入宮十年以上的老內監和老宮女，一隊一隊的被押入地牢，等待核實。
一道黑影飛了過來，賈環忙抄在手，賠笑道：「陛下，臣只是怕您氣壞了……臣其實想說的是，臣有一件私事求您。」
皇太后冷笑一聲，道：「都說什麼了？」
那就是，賈環所有的言語中，都有一個前提。
可用內勁的話，隆正帝那邊又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