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賈環頓了頓，面容忽然變得隱隱猙獰，寒聲道：「小子雖不會試著魚死網破，但伊霍之行，某亦能為之！！」
我就做不得。
可冷靜下來就知道，行不通的。
常與老夫書信往來，也曾數次談過你。
若有燕棲兄承認你，那你在江南的路，就會好走許多。」
文治武功，都超凡脫俗！
這一點，老爺子你總相信吧？」
他拍了拍賈環的手，笑著勸道：「人生在世，誰又真的能一輩子順心如意？
賈環聞言，沒好氣的白了李光地一眼，道：「小子從沒想過成為什麼大丈夫立下不世功業，只想好生過自家小日子，不被人欺負就好！
從李相府出來時，李光地已經服了葯，沉沉睡去。
我寫了封信，本來準備今日派人給你送去，不想你竟自己上門了。
而勾連在一起的勢力，給予他們的利益，卻不會超過造反帶來的風險。
他能放你逍遙自在？」
李光地饒有趣的看著賈環，道：「你這猢猻，怎會將老底都告訴老夫？
只憑你那句『伊霍之行，某能為之』，陛下就會把你喊進宮裡，教你什麼是人臣之道。
學不會，怕是出不了宮……」
和江南士紳的關係，根本不是我想緩和就能緩和的。」
不迂腐，知道變通，知道社稷為重，這一點，最好，也最難得！
然而，卻連天家宗室里，都說是太上皇在有意養龍蠱！！
「未必就沒有……前朝神宗皇帝，不就是酷愛銀子的人？從沒個知足的時候。
可如今看來，你自然不會只留這麼一手。」
如今，也正朝這方面努力著。」
……
賈環自不會客氣，接過玉扳指后，看了看，是上等的好玉，只是……
李光地眯起眼，緊緊盯著賈環，問道。
您也知道，小子太過年輕，手中的力量，又讓許多人放心不下。
登基后，更是屢歷險境，連姓名都差點丟了。
李光地失笑道：「你若承爵之初，就這般謀划，尚且有一分可能。
賈環乾笑了聲，看著李光地道：「不ｈｅｔubook.cｏm•com管為了哪般，都不會是造反。
李光地的眼神，隱隱有些狐疑和審視。
而之所以做這個銀行，也只是為了自保。
那樣，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賈環話雖說的大胆無禮，李光地聽了卻極受用，嚯嚯笑了一陣后，看著賈環道：「你是極好的孩子，老夫也極喜歡你。
只要能許我帶著一家遠離中原，逍遙自在就可。
更難得的是，你心裏還裝有天下百姓，不似其他勛貴那般奢靡糜爛……
若天下能幹之人，都如你這般想，這大秦的江山，又讓誰去護衛？」
旁人看不出你的門道，是因為他們都是局中人。
依老夫看來，他對你的觀感還是頗為不錯的。
他不信李光地會送他一個沒用的飾品。
祖蔭，交情……
他自忖問心無愧！
賈環知道隆正帝是實打實的憋屈了大半輩子，只是……
再後來，江山穩固，可悉心培養的太子，也走上了邪路。
李光地抬起眼帘，看向賈環，道：「那廢立之後呢？哪個後繼之君，能容得下你這樣的臣子？」
見賈環落落寡歡，放下心的李光地又動了惻隱之心，在枕邊摸了摸后，摸出一個玉扳指，遞給賈環，道：「賈小子，拿去吧。」
至於敲骨食髓……有這樣貪心不知足的人？」
小子不掌軍，不知政，只給大家賺銀子……
不求其他，只求能建起一塊可居之地，為賈家謀一條後路。」
太上皇在時，你恭順太上皇。
李光地瘦弱的老身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厲喝。
若非如此，也不會被廢了又立，立了再廢，幾經周折……
李光地一擺手，道：「這裏只有咱們爺倆兒，你也不許再裝傻充愣。
賈環沉默了稍許后，道：「他若真想要銀子，舍給他就是。
賈環沉聲道：「縱然再不該，可總也要保證家人的周全安危。
他要是想給賈環下絆子，那才是防不勝防……
只盼李光地，真的能如公孫羽所預料那般，可再活五年……
你也得知道和-圖-書，不是每個文人都是你以為的那樣。
在信中贊你為少年英才，國之棟樑。
後來……
好在，你一直都保持著那份赤子誠心。
賈小子，你說說，太上皇他哪裡過的順心？」
很簡單，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牢不可破的關係。
賈環無語道：「等小子在江南把聲勢造起來，你老就知道是不是在韜光養晦了。
李光地目光深邃的看著賈環，道：「你就不怕……日後會被人摘了果子，再砸碎了骨頭，喝你的骨髓？
「你這般急著出京，到底為了哪般？」
賈環訕訕一笑，他還真不敢要，笑道：「罷了罷了，別連累到您老晚年不寧，那名單我就不要了。」
還鬧的社稷動蕩，庶民罹難……
你那點委屈，差的還太遠！」
更何況，陛下那般器重於你，連兵部尚書的位置都給你備好了。
「所以，你就想用一個勞什子銀行，勾連四方利益，以圖將來自保？」
都會隨著時間而褪色。
李光地見他是個明白人，哼哼一笑，想了想，又囑咐道：「賈小子，老夫知道你對文人不喜，以為他們多是蠅營狗苟之輩，不堪入目。
公孫羽說，等睡醒后，李光地的風寒也就好利索了。
實是見不得那些，那樣做，是冷血無情的梟雄，可我卻沒出息的緊，做不來這事。」
小子以為，只要賈家能夠給大家帶來利益，成為不可取代的一份子，那麼這些人就一定會永遠保著賈家。
否則，必將寸步難行。
做人行事，要講究中庸之道，不好過猶不及。」
否則，談何男兒大丈夫？
李光地將信將疑道。
老夫卻站在局外，冷眼旁觀你多時，若是再看不出你的名堂，這些年，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也是從那一年起，太上皇才開始白頭……
李光地這樣的巨擘，論能量，甚至論威望之隆，都要在隆正帝之上。
怕生變故。」
到那時，你又當怎麼辦？」
他的確沒想過會造反，但是，卻也絕對做不到對李光地說的那樣隱忍。
當和圖書今天子在位時還好，可一旦……
賈環苦笑一聲，道：「我自然知道去哪座山頭唱哪的歌的道理，可殺了顧千秋後，我便已經是士林之敵。
旁人都只道你手下除了那幾百親兵外，就只有五城兵馬司那一千兵丁。
他奇道。
好哇，真好哇！」
到了如今的地步，宮裡又怎肯放一國朝侯爵，常駐江南過好日子？
也好，正好拿去。
李光地看得出賈環是真有此想，他遺憾的搖搖頭，道：「怕是不成啊，皇上也看重你的能為，想收為己用。
登基之前，過的就不順心，被一些叔王伯王欺負。
賈環無奈道：「不說明白不行啊，您老爺子不問也就罷了，可若問了，我不老實回答，您不給我添亂，也就不是您李相爺了。
那麼……」
「老爺子，陛下也就罷了，過的著實憋屈，我不如也……
伊尹霍光二人，行廢立之事，又豈是人臣能為的事？」
你雖不掌軍，不知政，可你勾連四方，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能量和威脅。」
銀行的作用，也遠沒那麼簡單……
可去了文風昌盛的江南，卻不好再這般行事。
他心裏十分愧疚，到底沒有對李光地說實話。
良久后，李光地才緩緩的收起了氣勢，嘆息一聲后，垂下眼帘，用老邁孱弱的聲音道：「你啊，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賈環乾笑著點點頭，道：「果然瞞不過你老人家，小子在西域的確還藏了只暗手，但人數不多，只求關鍵時刻，能接應家人。」
賈環，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苦，你們小兒輩，永遠無法體會。
這句話，絕不是馬屁之言。
官場上，好些人都認識它。
你在西域，應該還有一手吧？
至於萬千罪孽和罵名，我一人當之便是！」
……
李光地見之笑了笑，又道：「所以啊，你也別覺得憋屈。
賈環嘆息一聲，垂下眼帘道：「其實有時候，小子也覺得委屈，憋屈的不行，恨不得放開手大鬧個天翻地覆。
賈環聞言大喜，面上卻裝著不滿，道：「您老爺子乾www.hetubook.com.com
脆給我一份名單得了！
賈環聞言一怔，看向李光地。
在京中你這般也就罷了，大秦勛貴將門多集中在都中。
鬧到最後，更是……
心裏知道忠孝，當初被賈家趕出府，回頭來還是那樣孝順，日日給榮國夫人晨昏定省，對家裡姊妹們友愛呵護。
李光地哼了聲，道：「知道你現在不是為了造反，但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韜光養晦？」
難道，還會讓人不安心？
可太上皇，難道也不順心？」
陛下在位時，你又恭順陛下。
老夫就算再喜歡你這孩子，也要為江山社稷除了你……
但饒是如此，有些地方依舊不解，你到底想做什麼……」
甚至還真的死了好幾個……
莫說是你，就是太上皇，就是陛下，難道就能事事順心？」
便問道：「老爺子，這是……」
賈環點點頭，拉著張椅子到床榻邊，坐下后與李光地相對，目光毫不避及的看著老人，道：「老爺子，您是老於世故的，所以能看破小子的布局，也當明白小子的心思。
小子從來都不是守財奴。
賈環聞言沉默。
你就不怕老夫將這些話都告訴皇帝？
一股寒意湧上心頭，賈環深呼一口氣，道：「小子已經將最大的一份利益，分給了天家。
李光地笑道：「江南文壇宗師黃以周，名聲不弱於桐城四老。
不提了……
再到後來，為了儲位，幾個皇子爭鬥的撕破臉皮，恨不得刀槍相向。
你戴著去江南，多少能有個便利。」
李光地氣的瞪眼睛，道：「老夫給你，你敢要？」
我就不信，誰還非要將小子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別看您老都活成老不死的了，可小子忌憚的人里，您老絕對屬第一！」
李光地活了一輩子，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沒見過，他自看得出，賈環說的是真心話，也就愈發高興。
去了江南后，你就拿著信，自去燕子塢拜訪一二。
唯有利益永恆！
大丈夫立於世，只圖一個快意恩仇，隨心所欲，那不算能耐。
賈環淡淡道：「所以，和*圖*書小子才花費大精力，開發西域。
我手中的份額，遠不及天家所有。
李光地聞言，緩緩仰起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嘆息一聲，道：「如此，就能說的通了。
賈環卻渾然不懼，寸步不讓的與李光地對視著。
可惜啊……
只有能忍人之不能忍，受榮辱而不驚，方為真正的大丈夫，成就大功業！
太上皇尚且如此，更何況小子？
先不說能不能做成事，單讓那麼些人，那麼些叔伯兄長，那麼些士卒，因我一個人的事，就流血送命，血流成河。
結果，讓朝堂上鬧的烏煙瘴氣。
他與老夫為故友，此人睿智正直，是值得交往之人。
列上您那些徒子徒孫們的名字，我挨個去找，豈不更方便？」
賈環無奈道：「要是老爺子您給陛下說說，放我在江南過小日子，再不給朝廷添亂，您說他會不會答應放人？」
唉，這也是太上皇心灰意冷下，對朝堂大權撂手，任憑忠順王施為的緣故。
更何況，這老頭子是真真活成人精的，經驗豐富，智計百出。
虎老雄風在，一時間的威勢，如天地變色般，壓向賈環。
當初的太子，是何等的驚艷啊。
也不敢瞞你老，說到底，小子就是不想將銀行總部建在京里，怕被人惦記。
許多時候，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解決問題的。
李光地哼哼一笑，目光中閃過一抹回憶，道：「順心？又怎麼可能順心，他從來沒順心過……
在您心裏，任何人都沒有大秦的江山社稷重要。
「大胆！」
所以，老夫沒有不喜歡你的道理。
後來和榮寧二公一起征戰四方，也是有勝有敗，談不上事事順利。
若還貪心不足，不肯罷休，非要要了賈家闔家性命。
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匹夫。
唯一擔心的，就是你走的太順了，順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只是這些話，他卻誰都不能說……
李光地有些悵然地笑道：「老夫為相那些年，就一直戴著它。
也真是難為你了……
坐在黑雲馬車裡，賈環看著手裡的玉扳指和信，輕輕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