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哈哈一笑，說道：「太保大人猜對了，我天津和山東的漁民使用蒸汽輪船拖網捕魚，海鮮在這裏，可以說是便宜得人人吃得起。」

眾人在一臉的驚訝中入座，便有掌柜上來招呼。李興是這個酒樓的熟客，在菜單上稍微指劃了幾下，便點好了三桌的菜。

李興聽到王承恩的詢問，淡淡說道：「公公明鑒，經過十幾年的努力，如今我范家莊的適齡兒童已經全部入讀小學。針對成年人，我們有免費的掃盲班，目前范家莊成年男子識字率目前超過八成，即便是成年女子，識字率也有四成。」

「比如這鱈魚，是大規模集群的魚類。以前的帆船沒法深入深海捕撈，偶爾抓到幾條要賣到七錢銀子一斤的天價。但是有了輪船拖網后，漁民可以深入到遠海中去，撒開大網輕易捕撈幾千斤幾千斤的鱈魚。如今這鱈魚在天津是日常的食用魚類，一斤只要五十文錢。」

大明朝可謂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在地方上，讀書人實際上就是統治階級的一員。哪怕是朝廷命官看和圖書到一個秀才，也要禮讓三分。雖然這制度設計的初衷是利用浸淫在「忠孝」思想中的儒生穩固朱家皇室的統治，形成一個穩固的上層建築。但在幾百年的運轉后，在地方上已經形成了讀書識字等於個人能力和威望的傳統。

識字的人稍加培養，就是一個合格的軍隊軍官或者官府吏員，在這個時代可謂是人才。整個范家莊基本都識字，那范家莊的實力會多麼強大？

王承恩點頭說道：「想不到這樣的民間酒樓也能端出這樣的海鮮大餐。這一段大餐若是在京城，恐怕沒有幾十兩銀子端不出來。這一頓飯，怕是要吃掉一幢京城民居的價錢哩。」

曹變蛟和楊國柱對視了一眼，也有些觸動。雖然二人沒有王承恩所想的那麼遠，但是擁有這麼多讀書人的范家莊，其實力實在是令人心驚。

范家莊的百姓日子過得這麼好？

更別提在天津、山東這樣的地方，官府發行報紙，識字的人能直接閱讀報紙。一旦能看懂報紙，什麼朝廷要聞，津國公和_圖_書動向，最新的政策，乃至國內外形勢甚至最新的商機和變化，就全部能知道了。

王承恩知道，李植在學校，報紙上反覆宣傳灌輸的，則是「公德」。那麼這些范家莊這些識字者組成的政府，將是一個公德政權？

王承恩沒見過拖網輪船，聽到李興的話，彷彿聽到一個天方夜譚。他臉上陰晴不定，看著李興的臉龐一聲不吭。

「即便是這最貴的石斑魚，在京城聽說要一兩五錢銀子一斤，在范家莊也只賣七十文一斤。比豬肉價格略貴一些。」

識文斷字，就能讀書明理，就看得懂大明律，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識文斷字，就能看得懂官府告示甚至朝廷邸報，知道天下大事。

五十文一斤，這生猛海鮮比豬肉還便宜哩。

李興笑道：「別說這樣的酒樓端得出來，就是尋常百姓日常飯菜，也會買一些食用。范家莊的百姓一個月少說也賺二、三兩銀子。吃這些都吃得起。三位天使若是不信，去看看酒樓里其他的百姓餐桌，桌桌都有這幾樣海鮮。和*圖*書」

這是可能會改變一個政權性質的選項。

識字者的見識和能力，和文盲具有天壤之別。

王承恩吸了口氣，搖了搖頭，神情一時有些恍惚。

李興笑了笑，暗道這王承恩倒是個聰明人，一下子就看穿了大哥李植的意圖。李植在范家莊和天津一邊掃盲一邊傳授公德課，爭取讓每個識字者都有一定程度的公德意識。

一個人人識字，人人講究公德的政權，人人以內耗為恥的政權，將擁有多麼可怕的力量？

朱明皇室和儒生共天下，經過幾百年的發展，這種共天下成為一個唯一的選擇。但是在范家莊，李植的識字百姓卻不談仁孝。從這些完全未曾受過儒家思想洗腦的百姓中選拔人才管理國家，是李植擁有的一個新選項。

接下來哪怕李植什麼都不做，這個內耗極小的公德社會都會不斷向外發力。

沒一會，熱氣騰騰的海鮮大餐就端上了餐桌。那些海鮮是蒜蓉大對蝦，清蒸七帶石斑魚，油煎鱈魚、油炸鯡魚等等，都是京城極少能看得到的上等海產，看得眾和圖書人食指大動。

「公公明鑒，掃盲班三分之一的課程是公德課，報紙上日日宣傳的是公德，就連我天津和山東的政府，每天乾的也是獎勵有公德造福社會的人，懲治沒有公德危害他人利益的奸人。」

三名高官之所以對人人能看報的現象這麼吃驚，是因為識文斷字在大明朝實在是個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李興又說道：「至於這對蝦，輪船拖網一網下去，要多少有多少。如今這對蝦已經賣到四十文錢一斤，是百姓日常的食物。」

看著那些拿著報紙悠閑閱讀的百姓，王承恩臉上陰晴不定，變了幾次顏色。

這不可能啊！天子也無法日日吃到這些海鮮。

「至於這鯡魚，就更平價了，已經賣到二十文錢一斤，和蔬菜的價格一樣。」

然而轉了一圈，他臉上就變了顏色，像是一個土包子進了城，滿臉的挫敗和不可思議。

楊國柱宣府出身，山西那內陸地方哪裡吃過幾次海鮮？他喝了一口燒酒，夾了一塊鱈魚肉咬了一口，滿臉的享受，忍不住贊道：「當真是好味道，這一頓和圖書飯如此豐盛，怕是要讓巡撫大人大大地破費了！」

有了這麼多讀過書的人，李植已經培養出一種和大明皇朝完全不同的文化，培養出一個和大明士紳完全不同的利益群體。如果說從前的李植只是一個高超的匠人，靠技術的先進而強大的話，如今的李植已經創造了一個力量澎湃的新式社會。

「范家莊這些識字的百姓，如今可以說是天津、山東和東北三省的後備官吏。每個月大兄都在范家莊招募吏員，充實四省一鎮的官府。」

聽到李興的話，楊國柱眼睛一瞪，看著自己盤中的白|嫩鱈魚肉，說不出話來。

王承恩冷哼了一聲，問道：「掃盲班中，是否傳授公德思想？」

更令王承恩心驚的是，李植的讀書人，都是有別於儒生的另一種讀書人。

曹變蛟看了看酒樓里的陳設，覺得並不豪華，忍不住好奇問道：「巡撫大人，莫非這些海產品在范家莊很便宜？」

王承恩猛地站了起來，徑直走向了其他的百姓餐桌，彷彿是要戳穿李興的謊言。

今日的李植，早非當初的吳下阿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