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
第027章 終局黎明

他嘆了一口氣:「所以,這一局結果如此,只是因為負責為姜涼主持人擺牌並判定勝負的那位失誤了。可那是第十六位的狄拉克主持人啊,心思細密,原本絕不應該會犯這種見習主持人都未必會犯的錯。唯一的一次正好給你碰上了,不可思議……但無論如何,還是要恭喜你這次幸運的獲勝。拼上性命,最後還是等到了主持人的一次失誤。恭喜了。」
話音未落,他就聽到右側的椅子「撲通」一聲倒了。項南星蹬開了椅子,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他雙手握緊了拳頭,仰起頭,對著天花板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吼。
悠久山看著桌上的牌,細細咀嚼著姜涼的話。幾秒鐘后,他啊了一聲,驚得張大了嘴。
「可是,我完全看不出問題出在哪裡……」站在姜涼身後的主持人忍不住說道,「觀看你們對戰的時候,我自己也在演算著戰局變化。最後這四局真的是無懈可擊,四次對決做到了極致,在我想象中的結果應該會是四次完美的封殺,可是為什麼這最後一局……」
「我想,問題是出在上一局吧。」他繼續說,「以上一局時殘留的紙牌,第三十一卦的『咸』卦就算限定在三條『7』的牌型下,也有兩種組成方法。一種是三張『7』帶上一對『5』,另一種則是帶上了一張『6』和一張『4』。顯然,選擇后一個可以讓下一局組成更大牌型,這才符合『讓牌的威力最大化』的原則。而若是前者的話,最後一張牌就無法組成三條的牌型,而是只能以『6』和『4』的雙對子牌型出現,這樣一來,輸掉的結果就說得通了。」
他仰起頭,長長嘆了一聲:「『吾計不成,乃天命』,老師,你設計這個遊戲也是為了教會我這一課吧。記下了。」
「回到你剛才說的那個假設,我也有一個假設。」他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擺牌者必須遵守一個原則,那就是『每張牌最大化』。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判斷主持人不會用一對『5』替換『6』和『4』,就是因為後一種擺法可以讓最後的『無妄』卦最大化,同時基本不削弱原本那張牌的牌型,達到總的效果最佳。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真的在第七局結束的時候被你們說服,放棄了遊戲,那麼最後一局也就不存在了。在這種情況下……」
「是的,她在那時候就冒著風險,給我留下了一副必勝的牌。」項南星鄭重地說,「『四十三』和『四十一』,這兩張牌里必須有一個佔用四張『10』,而另一張就只能使用剩下的兩個對子。為了避免因為玩家提前退賽而違規,一般人都會選擇將四張『10』用在先出現的那張上,可是黑貓主持人反其道而行之。她看到那一局面對『六十三』已經是必敗,索性把兩對用在這裏,反將四張『10』留到最後。如果我沒有發現這一點,算錯進程提前用了王牌,或者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提前退賽的話,那麼不光我會輸掉,她也會跟著我一起完蛋。可是她選擇了相信我,既相信我會察覺到這一點,也相信我有足夠的勇氣和運氣,撐到最後。」
「所以,這最後一局的勝者是……呃……」
黃老卻沒有回應他,而是徑直走到項南星的面前站定。項南星這才注意到對方身上雖然沾了很多血,但大多在衣服表面,看上去不像是受傷,更像是別人蹭在他身上的。
「可是,你又怎麼知道……」悠久山結結巴巴地說。
「謝謝。」他小聲說道,順勢收起有些失控的情緒。「不論如何,總算是贏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感覺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似乎又開始緊張起來,「二比二,接下來就看最後的第五局,我相信我們這邊一定會……」
他鼓勁的話還沒說完,卻聽到大門猛地被人推開。一個滿身浴血的身影出現在了門www.hetubook.com.com口,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往會場中蹭了進來。
反倒是悠久山琢磨再次被他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等等,難道另一邊是誰擺牌,對結果會有什麼影響嗎?」
「抱歉要打擾你們兩位惺惺相惜了。」悠久山琢磨嘆了一口氣,「有哪位可以抽空來告訴我事實是什麼樣的嗎?或者說,你們想的情況是否跟我接下去說的一樣?」
「這算是失誤嗎?」他說,「我不知道。但我瞄準的可不是這種碰運氣的事情。」
「因為在他之前,已經有人涉嫌違規了。」姜涼接上了他的話。此時他已經輸完了剩下的血,正拔掉導管,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另一個主持人比他更早地面臨著類似的二選一,而她選擇了可能會違規的那一邊。這樣一來,如果第八局真不存在的話,追溯起來也是對方違規在先,狄拉克主持人這邊完全不用負責。」
這回說話的是項南星。他學著對方剛才的樣子取出了一塊用過的木牌子,同樣放在桌上。只不過他拿出的牌在時間上更早一些,是第五局裡他打出的第四十三卦,「夬」卦。
悠久山琢磨感覺自己的舌頭像是和腦子一樣打了結,磕磕絆絆了好一會,卻總是念不清楚。結果當然出來了,耳機里傳來的聲音和之前一樣清晰,只是這裏面說出的事實卻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只有他才能親身體會到這一路的不易。在這場遊戲的後半段,他幾乎是沿著一條如絲線般細小的獨木橋一路走了過來,而這一切的堅持,在這最後終於有了回報。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在這場遊戲里,他還從來沒有贏過這個對手哪怕一次。
他刻意頓了一頓,而後就看到了悠久山琢磨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如果最後一局不存在的話,那麼第七局就應該以三張『7』帶一對『5』的牌型去擺,那樣才算是符合規則,否則就是主持人違規。但如果為了避免違規而那樣做了,和_圖_書一旦第八局開始,他的做法又變成錯誤的了。
「你還是不懂啊。」
他拿起了上一局姜涼打出的「咸」卦牌,把它和桌面上另外那張放在一起。
換言之,那個局面是玩家以及允許認輸的規則一起,給狄拉克出了一道難題。
「勝者是……第四十一卦『損』,也就是說,這一局是項南星獲勝!」他說。
「可是你還記得嗎?倒數第二局的答案來得很快,根本感受不到對方在擺牌時的糾結。」項南星笑了笑,「這是當然的,他不需要煩惱這種二選一的問題,也不需要猜度玩家的想法,只需要按照第八局會發生的情況去處理就可以了。」
「恭喜了。」姜涼還是那一副淡定的表情。看上去身為對手的他更像是全場里唯一一個對結果毫不關心,也不意外的人。悠久山琢磨看著這樣的姜涼,再想想他在上一局時的表現,不禁更加懷疑他是不是一早就預見到了這個結果。
他一臉疲憊,卻仍在用力抬起頭看向項南星的臉。這一刻,項南星發現對方的臉上涌動著毫不掩飾的情緒,那是由衷的悲哀與追懷。
「願賭服輸,就是這樣。」
項南星站在對面靜靜地看著他。儘管是對手,但不可否認姜涼此時的氣度真是讓人心折。「你沒有輸。」他由衷地說,「這一局遊戲有太多東西不是玩家可以決定的。你真的比我強很多,但最後關頭,我多了一點運氣。」
這一吼像是要把他胸中所有鬱結的情緒一吐為快,一直吼到聲音嘶啞了才停下。他的身體綳得筆直,握緊的手背上青筋冒起,非這樣不足以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為什麼?」悠久山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姜涼再一次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在揭曉答案之前,我也不知道這一局的結果會是怎樣,但對於現在這個結果,我確實也不感到意外。」
「我說不必了。已經結束了。」黃老木然地說。他的聲音聽上去比和_圖_書平時更加蒼老,神情憔悴,看上去像是一口氣老了十年。
「哦?」悠久山揚起眉頭,「難道這裏面還有必勝的方法?」
「悠久山主持人,我想問一下。」姜涼這個時候忽然插了一句,「在那邊和狄拉克主持人共同負責擺牌和判定工作的另外一個主持人……是那個『黑貓』秋半夏吧?」
黃老張開雙手:「所以我宣布,白夜祭結束了。」
「結束了?」項南星還沒細想老人的異狀,又被這句話震了一下。「喂,結束了是什麼意思?現在前四局總比分是二比二吧,還有第五局啊!」
「我就知道。」說完這句,姜涼再度閉上了眼睛。從他平靜如常的臉色上看,這一次三分之二的機會還是被他把握住了,此時他不過是再例行公事地把血袋裡的血輸完,同時總結著這一次難得的失敗經驗。
姜涼打斷了他的話。他眯起眼睛,手指在血袋上方移動,挑揀起來,最終在三個最初的血袋裡選擇了一個。「輪到我來碰碰運氣。」他笑道,將選中的血袋交給了主持人,示意可以開始這最後一次「血之試煉」了。
「不必了。」這個人說道。他越過了門板的陰影,漸漸露出了真容,這是個身材幹瘦的老人,雖然穿著一身黑西服白襯衣,然而那上面此時都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液,看上觸目驚心。
姜涼笑著搖搖頭:「你不用謙虛了。為了最後不確定的勝利把性命都豁出去,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著輸血期間的煎熬,甚至面對幾次安穩活下去的誘惑都忍住。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因為你做到了這一點,運氣才會站在你的那邊。」
說到最後,悠久山的音調漸漸尖利起來,這意味著那個充滿敵意的人格再次冒頭了。而面對他這一番故意的挑釁,項南星卻只是微笑。
鮮血沿著導管開始流入姜涼的身體,過去三個回合里一直折磨著項南星的那份恐懼,他現在去就要體驗。姜涼索性閉上了眼睛,努力感受著和圖書這份混雜著屈辱與恐慌的情緒,並將其化作自己的食量。另一邊的項南星靜靜看著,發泄了情緒之後,此時他的心裏既有殘留的喜悅,更多的卻是對眼前這個對手的敬佩。
「是的。」
他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桌上的兩塊木牌子,像是還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我在心裏算過幾次,各種情況和可能的牌型都考慮過了,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他說道,「『第四十一卦』這張牌,由於四張『10』在之前都用掉了,此時最大的牌型也就是『12』和『8』的兩對,『第二十五卦』原本可以組出『5』的三條來,牌型上應該是勝出的。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後者落敗,這說明它最終沒能組成這樣的牌型。」
項南星一口氣將心中話語傾吐完,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了桌上的那些剩餘血袋上。說了這麼多,他最想感激的或許還是那個不知名的獻血者。就在剛才,哪怕他手握著秋半夏攢下的王牌,那也必須撐到第八局才可以使用。若沒有這些血袋奇迹般的助攻,屢戰屢敗的他根本沒有機會走到那一步。
「我怎麼可能知道?直到這一秒看到結果,我才能確定這個大胆的想法沒錯。」項南星笑了笑,「我同樣只能去相信,既是相信自己對秋半夏的了解,相信她變幻不定的性子會讓她參与到遊戲中,去擔任你口中隱約提到的那個關鍵角色,還要去相信她在關鍵的場次會為我留下一副王牌,給我機會自己終結遊戲。最後是相信自己的強運,相信連續三個陌生的血袋仍舊不能阻止我邁向最後的勝利……不,這已經不能叫做信任了,這根本就是瘋子與瘋子之間的共鳴。我知道她會為了爭取勝利不顧一切,而她也同樣知道,我為了贏下這場白夜祭已經到了可以放棄生命的地步。只有同樣成為這樣的瘋子,才能締造出這樣的奇迹。」
「黃老?」徐聞驚叫。
「結束了。」老人喃喃不休。
「第五局也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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