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要先來講好，主要敵人是白蘇，擊倒他之前誰也不能投敵，這就是後面所有合作的基礎。」梁京墨大笑，「說起來，你好像還沒經歷過這樣清晰明了的相處模式？」
「我勸過你很多次，有時明著勸，有時是暗地裡做些什麼，想讓你這個榆木腦袋明白現實里的事情沒法像你想的那麼天真。但你就是不懂，就是一直都沒法懂！明明只要在這件事上再聰明一點點，你就可以獨當一面，他最後也不至於……」
「只不過，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這樣發展了，接下去會怎樣？」
可比起背叛，兩人在之後說的這些幾乎一致的話，才是在項南星心頭刺下的重重一刀。
梁京墨的聲調越到後來越是高亢，語速也越來越快，到最後奔涌的情緒卻在高處戛然而止，由沉默取而代之。姜樂聽著話筒里輕微卻急促的喘氣聲，和姜涼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他們都是第一次見識到梁京墨如此失態的模樣。
雖然也有過遺憾和悔恨，但項南星自己確實並沒有做過這種一邊與人合作，一邊卻又暗地裡算計著同伴的事情。他與別人的每一次聯手都會在信任對方的基礎上進行，而在那些迫於形勢不得不提防其他人的狀況里，他也從來沒有打著合作這個幌子去欺騙別人。
「你既然想到要問這種問題，難道不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么。」他說，「我的回答是——就如你想到的那樣。你滿意了https://m.hetubook.com.com嗎？」
而現在輪到梁京墨。
「跟明白人談合作真是愉快。」梁京墨笑了，「比跟單純的蠢貨對話愉快多了。」
「世上並沒有誰生來就該對你好。每個人都對你有期待，都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這叫做等價交換，貫穿整個世界與所有人類歷史的真理。」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但找不到機會。」他說，「在白夜祭的最後一局，你和他留在原來的房間里，而我在另一個房間里進行著『天命』遊戲，最後是黃老來通知我最終的結果。我記得他說那些話時的神態。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才會讓那個一貫成竹在胸的老人露出當時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而過後離開島時，為何又只有我們四人？」
出乎意料地，梁京墨沉默許久之後第一次開口卻是直接承認項南星的推測。然而他忽的話鋒一轉，又對著姜涼說道：「不過我知道皇子大人也是一樣想的，對吧？」
項南星聲音顫抖，像是在強忍著怒氣，又更像是因為悲傷或恐懼而控制不住咽喉的抖動。
「你大概以為非黑即白的東西才能算好。」梁京墨慢慢收起了笑容，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但是項南星，你該不會以為世界上真存在著那樣的好事吧？」
他最後提到的那個「他」，雖然沒有點出名字，在場的人卻都是心知肚明。知道內情的姜氏兄妹想wｗｗ•hetｕｂooｋ•com.ｃoｍ到這一層，便不約而同暗暗嘆了一口氣，心知梁京墨這裏頭雖然有點遷怒的意味，卻也合乎情理。
「梁京墨，當時房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個人最後又去哪了？」
「我希望你詳細告訴我。」他說，「克里斯和黃老已經死了，你是唯一當時在場的人。」
這兩個人曾經拼上性命幫過他，卻也同樣在關鍵時刻背叛過他。在旁人看來，兩人的背叛都不算包含惡意，造成最壞結果不過是令他在遊戲里失敗，卻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傷害。
「如果按照梁京墨的計劃進行，那麼在這之後首先倒下的會是白蘇。『十四皇子』這張底牌一旦被摧毀，給他帶來的已經不是日後上位時的麻煩，而是迫在眉睫的『正統』問題。他甚至有可能從原本佔優勢的『正規軍』一下子跌落到『叛軍』的位置，失去輿論支持。」
一直沉默至今的項南星在這時開口了。他臉色凝重，彷彿也想到了什麼。
面對他的疑問，梁京墨冷笑一聲。
姜樂搖了搖頭，似有所悟。
電話的另一頭沉默了。項南星下意識地想象梁京墨在聽到他聲音之後露出的表情，但不管怎麼想，腦海里浮現的都只是一片模糊的五官。
「我離開你，是因為我不能再失去任何東西了。」梁京墨說，「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完成老師的願望，這個過程里不想再把力氣白白花費在那些沒有結果的事情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更不想每次到了關鍵時刻都要因為某人一句『不能殺人』的廢話就讓前面的努力通通付諸流水！」
「從剛才的計劃來看，你有信心憑藉手上的牌在正面戰中壓過現在的白蘇，唯一顧忌的就是對方那張名為『皇室正統』的王牌。所以你想與這邊兩個皇室成員合作，由他們去解決這個隱患。雖然突入皇宮難度不小，但集中剩餘主持人的力量專心去做，卻也有機會成功。」
「但是兩個『明白人』湊到一起，卻可能什麼事都做不成。」項南星冷冷說道，「到那時候，就在你們勾心鬥角，互相『博弈』的同時，白蘇那邊已經找到翻盤的機會了。」
他冷笑：「這就是你所謂的『合作』，對吧，梁京墨？」
不等梁京墨回答，他冷笑一聲，連珠炮似地繼續往下說。
「在另一方面，按照梁京墨的賭徒風格，這個關鍵事件很可能會作為『竊國戰』里決定性的回合被提出，那一回合要是勝出了，大局也就基本定了。」
而電話那頭的梁京墨依舊沉默以對。
他的聲音里再沒有剛才那種戲謔的意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把這叫做『清晰明了』？」項南星啞然失笑。
在項南星看來，這才叫真正「清晰明了」的相處模式。
「在那之後的事情？」姜樂皺眉。項南星的開口已經暴露了這邊是外放話筒的事實，於是她也無需再隱藏自己，可以安心開口發問。
「和-圖-書是的。」姜涼也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項南星拍拍手：「好了，白蘇倒下，剩下就是你們雙方的問題了。梁京墨就算贏下竊國戰，最多也只是慘勝，自身多少也要損失一些東西。另一邊入侵皇宮的人也不輕鬆，但白蘇既然要在關鍵時刻『使用』十四皇子獲得民眾支持，應該會在皇宮裡做好相應的準備，姜涼在進入后第一時間便可以接管，代替他向民眾呼籲，壯大實力。對你們來說這是好事，但對梁京墨來說，事情若是發展到這一步，等若他雖然擊倒了敵人，但敵人身上最危險的那一部分卻蛻變成新的敵人，而且變得更棘手，幾乎毫無破綻。你要是他，會希望事情這樣發展嗎？」
「你說的沒錯。」
他冷冷地說：「如果知道真相之後還不能放棄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以後就請你自覺一點，別在我面前出現了。」
「就像你。」他重重地說，「懷著天真的理想，卻沒有能力獨力承擔，最後什麼也做不到，只是不斷讓身邊的人白白犧牲而已。」
「梁京墨！」
「什麼往日情分，什麼惻隱之心，現在先放一邊。」他淡淡地繼續說道，「就只說這樣一次合作，我從裏面看到的是其中一方背叛后帶來的巨大危險性。直接點說，這一方就是你。」
「你真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問問你旁邊的那兩位呢？」梁京墨諷刺地說，「他們人不在場，可是當時發生的事情，過後黃老應該和他們詳細說過吧。但是項南和*圖*書星，我有言在先。」
「所謂的合作不過是利益的交換，而利益這種東西無時無刻都在變化。」姜涼淡淡地說，「他可能會引敵人來圍剿我，我也可能會延誤時機，故意等他被白蘇揍個半死再動手。在確保擊敗白蘇的前提下展開諸如這樣博弈式的合作，我還以為這應該是大家的共識。」
「父母養育你長大，是為了衰老時有人照應，老師努力培育你，是希望自己的所學能有人繼承，有人發揚光大，那些愛你的人，是希望得到你同等熱烈的回報。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殘了，這些人里有人願意留下來照顧你，那是想從你身上留住曾經共處的那些回憶，甚至可能僅僅是為了得到『我是個好人』這份自我評價——聽著，沒有人是什麼都不要的。那些宣稱什麼都不要的人，往往最後拿走的東西比他自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項南星沒有反駁，只是靜靜聽著這段無比熟悉的話。不久之前，他才從姬風華口中聽到過幾乎一模一樣的內容。
姜樂驚訝地看著他：「大哥，你一早就……」
「所以，他的最優策略就是在那之前背叛。」項南星說，「對於他來說，只要讓你們攻擊敵人的弱點就足夠了。到那時即使白蘇還沒發覺他也會主動提醒，逼迫對方將主要力量投入到回程救援上。那樣一來，原本是他們互相爭鬥，由你們漁翁得利的局面，就變成是你們和白蘇的主力硬拼，彼此消耗實力，而他卻輕鬆拿下竊國戰，佔據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