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崩潰的顧掌柜

他眼巴巴地看過來,目光灼人。
寧采臣蹦起來,憂心無比,看那架勢很有去把顧掌柜追回來的心思。
寧風咽了口唾沫,遲疑地夾上那黑乎乎東西,眼睛一閉,塞進了嘴裏。
「……怎麼辦?」
今天本就有些屈尊味道,走個過場罷了,態度才會如此敷衍,誰知道一個硬釘子就碰過來。
一襲太陽袍,頭系太陽巾,來者看上去二十多歲,臉上線條剛硬,正怒容滿面地大踏步而來。
顧掌柜的臉色這下不僅僅是豬肝色,徹底轉為鐵青了。
「好,好,好。」
「另外就是……」
「啪!」
「嗯?」
寧風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隨手夾了口菜,細嚼慢咽著。
那天他出去兜了一圈子,既然知道一切事端跟收樓有關,怎會不知道這般大手筆幕後是岱山樓呢?
顧掌柜眼睛泛紅,帶著委屈喊出聲來,一副主辱臣死的忠心都在裏面了。
八菜兩湯,瓜果美酒,該有的一樣不缺。
寧風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位。
「這……這是……」
「父親。」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到底哪裡不對?」
「吃吧,吃吧。」
眼看著自家少主氣勢洶洶來到旁邊,顧掌柜正準備再添把火呢,忽然——
敢情等的就是這兩位。
他伸手向後一拍,要拍那大漢的肩膀,只是肚子太大轉身不便,外加個頭著實有差,這動作做起來就有些為難了。
「顧某人聽說手下前幾日給寧公子添了麻煩,這不上門賠禮來了嗎?」
這番話寧風聽得有些吃力,畢竟嘴巴里塞滿東西說話難免含糊嘛。
等聽清楚了,寧風臉色就精彩了,看著自家老父全無慚愧之色,義正言辭地指責人大廚對他藏一手,一時無語。
寧風有些明白過來,搖頭,失笑,就聽著顧掌柜往下編,耳朵自動屏蔽顧掌柜的公鴨嗓子,目光越過去,望向門外處。
顧掌柜恨得牙痒痒地在心中發狠,同時百八十個毒計和_圖_書生出來,無不是如何在岱家人面前搬弄是非所用。
寧風眼眶泛紅,聲音模糊,畢竟是父子嘛,這神情與寧采臣感傷時候相差無幾。
「咳咳咳~~」
寧采臣大快朵頤,讚不絕口:「幸好我兒聰明,不然今天我們就糟糕了,那個什麼大廚教的散手一點都不管用,為父定不與他干休。」
寧采臣順過氣后,好奇地看過去,覺得此人如此富態,無怪有收一條街的本錢。
「兒子,岱家勢力很大?」
「來了。」
「呵~」
「現在看來是派上用場了。」
難為他嘴巴不停,耳朵竟然還靈得能分辨出來,身後漸近的腳步聲沉重無比,顯示其主人心中飽含著怒火。
寧采臣驚見兩人,尤其是後面那條大漢,叫了一聲就被東西給噎住,寧風好一陣撫背才緩過氣來。
顧掌柜不知想到了什麼,壓制住怒氣,擠出敷衍無比笑容,先是拱手道:「顧某人先恭喜寧公子進入太陽神宮,前途無量。」
寧采臣眼睛發亮之餘,奇怪地問道:「這是?」
寧風很老實地回道:「不小,岱家侍奉神宮數百年,每代都有弟子入門,根深蒂固。」
「少主!」
「對了,為父這一番心意如何?」
顧掌柜委屈、悲憤,唱作俱佳,心裏面冷笑聲聲:「哼,進入太陽神宮又如何?你一個新晉弟子,我家少主可是入門多年,家中還有長輩在神宮中,難道還收拾不了你?!」
唱戲呢這是?寧風詫異地回頭看,只見得剛走出去的顧掌柜邁著八字步,又踱了回來。
對面,寧風張了張嘴,想要阻止,愣是沒來得及。
寧風嘴角抽搐著,再默默地撫平。
他不是沒想過出手教訓下這個剛剛入門的小子,只是寧風額上太陽巾刺眼無比,總是讓顧掌柜想起「太陽神宮」四個字,膽氣一下就散了。
寧采臣直接一口噴出來,若非寧風早有準備閃避得快,剛穿了一天的太陽袍也可www.hetubook•com.com以不用要了。
後面那個就是熟人了,虯髯滿面一條器宇軒昂大漢,如果不是鬍子又卷又黃,臉色蒼白如鬼的話,還頗有些威風。
寧家父子兩人,推門而入。
一個大嘴巴,響聲乾脆,聽著都覺得疼。
從先前寧采臣忽然大包大攬地開始買菜,然後說晚上要做一頓好吃的犒勞他后,這毛病就算染上了,一時半會好不了。
寧風當然知道。
「這下好了,以後父親能經常給你做飯。」
下一眨眼的功夫,寧采臣臉上表情凝固,化開后各種精彩,無法言述。
寧風一拍腦門,終於反應過來什麼地方不對了,桌面上除了黑乎乎幾盤子,一粒米都沒有。
朝陽鎮,舊宅,失修木門發出的聲音鬼都能再嚇死一次。
他說著就要起來去尋摸,走沒兩步忽然頓住,想起什麼似地回身,哭喪著臉道:「我……我……我忘記煮飯了。」
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
「少主,就是他侮辱我們岱家……」
「寧公子可別忘了,你不過是初入太陽神宮門牆,這便要不依不饒嗎?」
那條大漢不就是被寧風一擊打倒然後扔出去的那位嘛。
「你可知道顧某人身後……」
「……甜……苦……」
寧采臣揉了揉眼睛,很是感傷地道:「兒子啊,從你七歲還是八歲來著,為父就沒給你做過東西吃,都是你照顧我來著。」
寧風看著幾盤黑乎乎東西,完全分不出它們分別是什麼,筷子就有點夾不下去。
寧風聽出點什麼來,不敢置信地問道:「父親,這是你第一次做?等等,剛在廚房,你還沒嘗過?」
後面大漢憔悴歸憔悴,卻是一個有眼力勁兒的,立刻半蹲著身子,讓顧掌柜拍得順手。
總而言之,無非就是寧風蠻橫無理,出言多有詆毀岱家。
「噗~~」
「寧家父子可在,顧某前來拜訪。」
顧掌柜說著作勢欲踢,大漢忙道:「寧公子,小的和_圖_書有眼無珠,冒犯冒犯。」
「啊~」
「哈,哈,哈。」
寧采臣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我兒放寬心,不過幾下散手,簡單得很。」
「就這樣?」
「哎~」
著實是這些菜顏色太過驚悚,味道更加奇崛,讓他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顧掌柜恨恨出聲,掉頭向外走去。
「哼,我不能動你,岱家難道還動不了你嗎?」
片刻之後,寧采臣蓬頭垢面,身上沾著各種污漬混一起,分不出哪個是醬哪個是油,基本上這身衣服是別想要了。
看著自家老父背影消失在廚房,緊接著裏面傳來「叮叮噹噹」類似砸鍋賣鐵聲后,寧風嘴角抽搐得愈發厲害,默默地走出院子去,盞差工夫后返回來。
「你……」
寧采臣胸脯拍得震天響,搶過那些東西,就往廚房奔。
他話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家兒子剛剛明明說甜,看那臉色就差哭出來了,是他一廂情願地往父愛什麼的去理解。
顧掌柜竭力睜開腫成饅頭的眼睛,看到兩個身著太陽袍的人,迎面走去……
一前一後,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這段時間,他自外地調到神宮腳下,岱家的根本重地聽用,這絕對是重用啊。
咀嚼,咽下。
寧采臣乾咳幾聲,撓著頭道:「要不,咱還是就著鹵豆子吃點飯?家裡好像還剩著點豆子沒吃完。」
寧風擺了擺手,頗有示意這不過尋常,顧掌柜你不用榮幸之意,淡淡地問道:「不知顧掌柜有何貴幹?」
他還知道岱山樓的背後,站著歷代侍奉太陽神宮的一個修仙家族——齊魯岱家。
顧掌柜耳朵豎起來,竊喜無比。
「啊,這可如何是好?」
寧采臣看著兩人負氣而去,有些擔憂地問道。
顧掌柜初得大任,做事難免操切,藉著岱家的勢在朝陽鎮很是橫行,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生生養出了一肚子蠻橫底氣。
寧風好笑地將老父扶著重新坐下,剛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一個和圖書聲音。
他住口,側開身子,躬身,行禮,整個動作行雲流水,龐大身軀竟奇異地形不成負擔。
顧掌柜雙手扶著大肚子,眯著眼睛看過來,結果看寧風一點都沒有久仰的意思,大刺刺地坐在那裡,眼中就閃過了惱怒之色。
寧風一皺眉頭,瞥了一眼。
前面一個身材渾圓肚子又圓,錦袍加身大紅大綠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顧掌柜臉色瞬間就變了,刷地漲紅,羞惱無比模樣。
這聲音聽著讓人不舒服,話還算客氣,如果不算上話剛入耳,人就跟回到自家似推門而入的話。
顧掌柜連忙住口,天地良心,那聲音再不來他這口氣真就接不上了。
我兒終於明白這個道理,為父這番功夫便算是沒有白費。」
「你便是岱山樓的顧掌柜?」
寧風氣笑了,百無聊賴地揮了揮手,道:「那不送了。」
寧采臣飛快把感傷、感慨什麼收起來,紅光滿臉,就差寫著「快來誇我」四個大字。
顧掌柜一口氣吊著還沒數落完呢,門外,一襲白底金絲袍服襯托得沉穩如山的人影,進入寧風的視線範圍。
「為什麼打我?」
顧掌柜話還沒說完呢,寧風不耐煩地打斷道:「知道,齊魯岱家嘛。」
剛剛那不是寧風第一次勸阻了,只是寧采臣這幾日在神宮外門著實過得滋潤,據他自己說是跟一個未入門前是大廚的師弟學了幾下散手,這次定然讓兒子吃得舌頭都給咽下去云云。
「寧公子,顧某人好意代表岱家前來,為前日小小冒犯賠禮,你卻不知好歹,出言冒犯岱家,顧某人既食岱家黍米,今日勢必不能咽下這口氣。」
「顧掌柜你又有何貴幹?」
寧采臣就著寧風送上來的水連漱了好幾遍口,才緩過氣,能說囫圇話:「怎麼這麼甜,甜都發苦,你怎麼咽得下去?」
他也就是看看,半點沒插口的意思,家裡大事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是兒子拿主意。
「前面這位就是收街的主使?」hetubook.com.com
「甜~~」
「夠了!」
院門從外面打開,幾個小廝魚貫而入,到了面前揭開藤條編織的蓋子,露出色香味俱全菜肴。
「來了。」
顧掌柜原地連轉了三圈子,臉頰充氣般腫起來,呆若木雞,連呼痛都忘記了。
寧風緩緩起身,腳步不移。
寧采臣可憐巴巴地看過來,至於父愛、照顧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是他。」
他總算明白,下天都山時候,自家兒子那句「等人」是什麼意思了?
寧風看著手中提著的食材,心裏有些沒底。
「放心吃吧兒子。」
寧采臣得意洋洋地道:「大廚教我散手時候示範過,為父樣樣品嘗,味道甚美。」
看那架勢,螃蟹巡視沙灘亦不過如此。
這些都寧采臣一路堅持親手挑揀買回來了,從寧風七歲之後,這活向來是他干來著。
「說完了是吧?」
「咦,沒想到寧公子也知道顧某人,榮幸榮幸。」
顧掌柜抬頭挺胸,藉著話頭開始往下說,難為他中氣十足,一番話說下來愣是讓旁人連插口餘地都沒有。
寧風進出這麼一趟,心裏面似乎安定了不少,在石桌邊坐下。
「那是,兒子你且坐著,看為父手藝。」
寧采臣哈哈大笑,辛苦半天也是餓了,豪邁地夾了一大筷子入口。
「父親。」
他搖了搖頭,拿起筷子,正準備多少用點時候,一個尖且高昂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寧風嘆息一聲,拍了拍手,沖門外喊道:「進來吧。」
寧風微微一笑,扶著老父座下,盛上米飯配好菜,解釋道:「父親你做飯時候,我出去做了點以防萬一的小準備。」
「那是,父愛如山,與他人做來終究不同。
「你給我等著!」
他心裏面疑問剛冒出來,又挨了一腳,整個人橫飛出去,撞在同樣傻了的大漢身上滾做一團。
「父親,你確定……」
他手上托著一個托盤,上面黑乎乎幾盤菜,看得寧風眼睛發直。
寧風伸手一指:「門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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