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酒心裏也叫苦不迭,她敢誘敵,憑得最大的依仗就是合樹人之力發動的「一葉驚山」,可威力絕頂的法陣,被白狼一個人就輕輕鬆鬆的接了下去。這就好像,她挖了個坑弄了個夾子準備抓狐狸,結果來了頭大象……還是頭吃肉的大象!
神通呼嘯法寶咆哮,正邪之間、天門之間、草原巫士與中土高手之間,還有個正邪莫辯、身為「官差」的梁磨刀揮舞著七片比房子還大的怪刃低頭猛衝……慘叫聲終於響起了!
好像毒蛇吐信,又好像飛刀劃過耳邊,這破空聲不算響亮,卻足夠危險。
還沒等他們開始爬樹,驟然一種異響劃破天空,即便戰場中正對轟的神通炸碎風雷巨響不迭,可依舊掩不住這陣異響:
秦孑身負重任,一年多前得了老魔頭將岸的指點后,絲毫沒有怠慢,回歸山門后就開始修鍊。心法不變、咒訣不改、僅僅是以草換花,前前後後也就一個多月便演練純熟,可這道神通的威力,卻就此整整提高了兩成。
這一次,實力相差得更懸殊了。
眼前的敵人,隨便哪一個都是修士中第一流的存在,迎上這樣一場惡戰,恐怕是每個桀驁少年心中的夢想,打他個天花燦爛!可梁辛心裏沒有一點豪情,只是覺得窩囊,太窩囊了!
曲青石雙目緊閉,目無表情,身上插滿了藤子,木妖則面目含笑,圍著曲青石不停的打轉,看上去兩個人都以物我兩忘,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卸甲山城殘餘的高手,人人都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可卻沒有分毫的退意,都在咬著牙苦苦支撐著,全沒有要逃走的意思。鄭小道嘆了口氣:「卸甲山城,不止六祥瑞吧。」
卸甲祥瑞進入離人谷的時候,不光柳亦搖響了木鈴鐺,小丫頭青墨也偷偷叫人了。不過從草原深處到離人谷,比起西蠻之地要遠上不少,巫士們這才晚來了一陣。
也許是化身成樹九十年,對離人谷高手的修行真的大有補益,此番他們的合擊戰陣比著當年要犀利的多,白狼越打越心驚,現在的一葉驚山,比著他們卸甲山城的合擊名陣「破月三一」也毫不遜色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團黑色的風暴,裹挾著無盡冥冥中的慘嚎,猛的衝進了戰場!旋即黑風在嘭的一聲悶響中炸裂開來,五個皮膚粗糙、草原打扮的黑袍人巫士現身而出!
胖巫士修為了得,又成天與喪物打交道,麵皮都快僵硬了,最近幾十年都沒啥表情,可沒想到剛一趕到這裏,臉蛋子就差點抽筋了,氣急敗壞的喊出一串蠻話,幾個和_圖_書
巫士立刻哇哇怪叫著搖蕩巫風,向著敵人衝去!一時間篷滂小境周遭喪鬼嚎啕、陰煞尖嘯,轉眼瀰漫起森森鬼氣,陰喪法術看似飄搖實則狠毒,正和卸甲高手的神通撞在了一起。
青墨琢磨了下,問身邊的柳亦:「他罵我是騷風?」
他不知道,遠處正拚死想拉墊背的梁辛,在百忙中餘光望天時,看到的也僅僅是點點寒芒。
一炷香的鏖戰,普通的卸甲宗師中就被打死了四個,就連祥瑞芝草也喪命在跨兩的手上。
雙方一搭手她就毀掉了兩個卸甲祥瑞,但是這份足以讓修真正道嘩然一片的「成就」,于眼前的戰局根本就沒有太大的影響。
卸甲三一,自邪道覆滅后多年不曾現身,也就沒什麼名氣了,修真道上,知道「乾山丹鳳朝陽」的人,絕對比知道他們的人要多,以至梁辛在聽到這個三一名號的時候,腦海里第一個反應是:我管你三七二十一……恐怕也只有天門名宿,才知道這個三一究竟代表著什麼。
而「一葉驚山」飽含草木之韌,越到後來發揮的威力就越大,即便是白狼也要小心應付,何況他還要留出精神,防備著隨時可能衝天而起的老幺鬚根,他不敢至自己的安危於不顧,下去手下應付危局。
為首的巫士是個滿面油膩的胖子,看到阿巫錦嘴角沁血,氣的嘴角一抽,再轉頭看到敵人竟然有好幾個六步中階,驚得腮上的肥肉一抖,再抬頭看到天上還有個白狼正「身動法隨」,眼角又一跳!
秦孑在最差勁的離人谷中修行了兩百年,都是六步中階了。可三一弟子中卻有百名五步,個個都是幾百歲,其中緣由不言而喻:他們把修為磨進了銀梭,磨進了陣法!
嘶!
究竟是每一柄梭鏢都對準了所有人,還是障眼法術?
罵聲剛落,天空中就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尖嘯:「破……啊!」
蒼穹中,一道道銀色的痕迹,如電光掠過,每一次陡轉中,便發出一聲嘶鳴。銀色飛梭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飛籠而至,在身後留下了一條絢麗的流蘇,放眼望去,儘是弧光燦燦,比著熙宗登基大典時,皇城那漫天煙花還要更驚艷。
這個發現讓庄不周大驚失色,繼而氣急敗壞,跺腳大罵:「我算個屁,你們別衝著我來啊……」
梁辛的身法有如鬼魅,帶著七蠱紅鱗左突右沖,以漫天漣漪一次次的硬抗對方砸過來的大神通,急的咬牙切齒!他辛苦修鍊,拚命練功,再加上機緣巧合,修為長得比飛劍飛的還快,可遇到的敵人也越來越橫……
和*圖*書然後,又對著「沒招沒惹」他,正拚命催動神通對抗跨兩的齊青罵了句:「婊子!」
小丫頭青墨打發了性子,嗷嗷怪叫著,把巫刺耍成了一團陰風,可不僅沒能傷到敵人,反而險些被人家收掉寶貝,又急又怒的問柳亦:「跨兩呢,怎麼還不來打他們滿臉屎尿!」
守在山谷外的兩個祥瑞也攻了進來,不止如此,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八九個人,單看身法,恐怕人人都是初窺逍遙境的宗師高手……沒有發喊,沒有叱喝,雙方一言不發,再度掀起一場混戰!
第一個傳言:結陣弟子在卸甲山城中,或許修為不值一提,但輩分都很高,因為他們每一個都有三五百歲高齡。
又堅持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赤兔、雌燕、嘉禾、芝草四個祥瑞各自爆發出一聲大吼,所有卸甲山城的宗師齊步退開一箭之地,繼而雙手連揮,把數十道連串神通匯聚一處,足以壓碎山川的巨力潑天而起。斑斕華彩的神光交織糾纏,彷彿一盞滅世濁浪,向著眾人奔襲而至!
小汐左手藏在袖中,右手當胸握拳,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俏麗的眸子緊緊的盯在了梁辛身上。
宋恭謹一個勁的點頭,時不時還要跺兩腳,不如此就不足以宣洩心裏的激動:「卸甲的人馬上就要扛不住了,他們全得死。」
篷滂小境前,三名卸甲祥瑞分作三個戰團。憨子對上二祥瑞紅眼睛赤兔,打得最熱鬧,赤兔雙手翻轉,飛劍與神通並舉,一股腦的撲向憨子,憨子則以不變應萬變,甭管過來什麼,抬手一巴掌拍碎。乒乒乓乓的拍擊聲大作,再加上他發力時的大吼,著實夠熱鬧。
援兵不過寥寥十來人,可個個都是精英好手,一出手立刻挽回頹勢,梁辛剛才窩囊了半天,此刻大喜之餘,只覺得一股豪壯氣概打從肚子里直衝天靈蓋,跳起來揮舞紅鱗撲向敵人,嘴裏嗷嗷怪叫著,喊來喊去,喊得喉嚨嘶啞,卻只有一個字:殺!
天上的白狼卻始終目光篤定,穩穩的抵住一葉驚山,根本就不去看下面的戰局一眼!
祥瑞是卸甲山城的招牌,三一則是卸甲山城的刀子。
也不止梁辛,所有被「破月三一」籠罩的高手,看到的都一樣:一千一百一十柄長梭,只現鋒銳!
不久前那一戰,大祭酒以一敵二,落盡下風也不肯變陣,就只為了現在這一擊。不過提高了兩成力道,可猝不及防之下,足以斬殺一心只想拖延時間的祥瑞蒼鳥。
蒼鳥身形靈活穿梭如電,他的神通也緊隨身法,來去無和_圖_書蹤端的詭異,秦孑以牡丹花陣禦敵,防禦上固然無礙,可想要傷敵取勝,卻也不那麼容易,兩人不過才激斗片刻,但是明眼人一看之下也就清楚了,他們的修為在伯仲之間,一時半會的分不出勝負。
黑白無常彼此對望一眼,很快明白了鄭小道的話,黑無常的臉煞白,白無常的臉青黑,忙不迭的又向後退了幾步,看樣子有些猶豫,要爬到奇樹篷滂上去是不是更安全些。
跨兩雖然是纏頭宗的執事,但為了柳亦的事情,也不敢調來太多人,被他招來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這幾個邪魔外道衝進來之後,也都是一愣,跨兩用力眨了眨小眼睛。咧開嘴巴又樂了:「北荒巫喲,不在草原做龜兒,被哪陣子騷風驚動了。」
就算再悍勇的泥鰍,也攔不住鱷魚,三兄妹縱然瘋癲了、發狂了,可力量的差距擺在那裡,只一個照面里,三兄妹、憨子、大祭酒盡數被震得口噴鮮血,變成了滾地葫蘆,向著四下里重重摔散。可根本不等他們爬起來,四祥瑞再度開口大吼。卸甲高手身形再退,手舞足蹈之間開始醞釀第二次合擊。
鄭小道乾脆坐到了地上,臉上還是笑嘻嘻,但說出來的話,卻很不中聽:「卸甲輸了?那他們為什麼不跑……」
破空響動,不是一聲,不是一串,甚至都不是一陣,而是一片,撲面天地的一片!
喊破喉嚨的咆哮中,三兄妹、憨子同時搶前躍出,一時之間,神通轟鳴的巨響驟然響亮的數倍,梁辛目眥盡裂,眼中的天地盡數變作虐戾的蒙蒙血色!
而梁辛那些修為普通的同伴、離人谷低階弟子,都明白自己衝上去乾脆就是添亂,同時退入小境深處,守在木妖和曲青石身邊。只有老叔不管不顧的撲了出去,緊緊跟在梁辛的身邊寸步不離,好在梁辛以紅鱗應敵,身邊三丈之內都安全得很。
已經無法再分頭應戰了,三兄妹、憨子和秦孑湊到一起,勉力支撐大局,只交戰片刻,就被對方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了。
庄不周傻愣愣的抬頭,望著半空里的「破月三一」,眸子里映出的,是一點一點寒芒,從他的角度仰望,看不叫銀梭的身桿,只能看到那凝聚在尖端的一點鋒銳,一千多柄銀梭,都只見鋒芒,庄不周有些納悶,略略琢磨了下才恍然大悟,這說明,每一柄破月長梭,都正對自己,所以才會不見梭桿只見梭尖。
黑胖巫士操著生硬的漢話,斷句也不是地方,硬邦邦的罵道:「殺狗,完,再殺西,蠻豺子!」
蒼鳥也是這樣想的,可秦孑卻笑了…和圖書…激斗之中,唇角微微抿起,對著蒼鳥盈盈一笑!隨即漫天牡丹盡數消失,換而堅韌、鋒銳的蒺藜草!
躲在小境深處的庄不周,看得又興奮又害怕,模稜著牙齒顫聲道:「贏了,贏了,贏定了!」
黑白無常抬起頭循聲望去,跟著哥倆一起慘叫著,一屁股坐倒在地,不止他們,就連平日里喜怒不驚的小汐,身體都微微顫抖了兩下,惹得白色羅裙輕擺。
巫士們剛動手,又一個虐戾的笑聲響起:「龜兒,你家跨兩先人回來了!」一句話的功夫,生苗跨兩已經撲進了戰場之中,在他身後還跟著三四個人,個個長得青面獠牙,看上去像鬼比像人還多些。
一百一十一人分散開來,東一簇西一群,看似雜亂實則錯落有致,每人身後都是十柄狹長的銀梭。
蒼鳥連慘叫都來得及發出,便化作一灘碎肉!鮮血暴起,映入齊青與赤兔的眼中,兩個祥瑞同時驚呼,轉頭就跑!
第二個傳言:魔君謝甲兒在世時,曾有兩次動身趕往卸甲山城,想要試試破月三一的鋒銳,可都因為臨時有事未能成行。
草原巫者不進關內,不是因為有限令或者約定。只是他們不喜歡與中土打交道,是自己不願意入關,不像猴兒谷的天猿那樣。但是青墨和柳亦的情形差不多,都是靠著機緣成了巫蠱傳人,沒經過正經的考察,能調用的力量並不多,大司巫又在閉關里,最終趕來的,也只有五個高手巫士。
一見漫天銀梭,秦孑輕輕嘆了口氣,苦笑著對同伴說:「破月三一!卸甲太看得起離人谷了。敗了!」
秦孑臉色蒼白,口中連聲呼嘯著:「撐住了,撐!」荊棘草陣瘋狂旋轉,當先跨上了一步。
一百一十一名弟子,一人六步中階,十個六步初階,百名五步修為,每個人都引領十柄「破月」銀梭,以一千一百一十柄「破月」結陣,所過之處星月無光……
傳言不可考,但破月三一的威名卻毋庸置疑!
打到了現在,卸甲山城另外一股精銳戰力,粉墨登場!
不見援兵!
天上,千余道銀梭拖著眩光趕來,跟著聚攏一處層層打轉,乍一望去彷彿一輪巨大的皎潔明月!「明月」之前,百多名白袍人現身而出,對著半空里獨擋一葉驚山的白狼微微欠身,齊聲道:「破月三一,馳援師弟!」
卸甲高手這次終於倒足了大霉,四個祥瑞分別對上秦孑、憨子、跨兩和胖子巫士,個個落盡下風,剩下的人也敵不過三兄妹和趕來的援兵,一轉眼裡勝負逆轉!
離人谷自卸守山大陣,事出突兀,在接到誇佬的和-圖-書傳訊之後,白狼帶著幾個祥瑞高手先行一步,另有高手隨後趕來,卸甲這次派出的就是他們。
秦孑對上的是三祥瑞蒼鳥。
跨兩嘎嘎大笑:「對頭!哈老漢兒這次不哈了,要先撕了那群狗崽兒,再砸你們的龜子殼!」說著,對著手下一揮手,幾個妖魔鬼怪二話不說催動神通殺向卸甲高手,跨兩也跟著一起撲入戰團,同時還不忘抬頭看看天上跑來跑去的白狼,笑著問道:「白毛巾,你做抓子么,神經戳戳……」
柳亦笑的挺客氣……
其他人自不必說,絕境時來了援兵,士氣陡然拔高了幾倍,轟轟烈烈的向著敵人掩殺而去。
半空里的白狼,對下面的惡鬥不聞不問,只是目光平穩的對付著「一葉驚山」;離人谷的樹人有心無力,白狼給他們的壓力重入山嶽,能拖住他就已經是萬幸了,再沒餘力去助秦孑禦敵。
梁辛心想:他媽的!
破月三一,發動。
三一弟子對白狼唱諾之後,身後的「明月」即刻炸碎,銀梭再度恢復自由,隨著主人的身形四下散開。
八大天門選徒嚴苛,選進來的弟子全都是天賦異稟之人,在加上上成功法、靈藥扶持,三五百歲的年紀卻還是五步修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卸甲六祥瑞,自白狼之下,每一個都是六步中階的大宗師,心思縝密手段了得,這些年裡,無論是天門間商議要事,或者剷除邪魔外道都由他們出頭,什麼事情都處理得妥妥噹噹,久而久之,他們便成了卸甲山城的招牌。
變故突兀,不過所有人都反應機敏,除了憨子十一還有些納悶之外,秦孑已經抖落蒺藜草上的血跡,晃動身法追了下去,三兄妹緊隨其後,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又掀起了一陣陣淬厲的長嘯,一個紅衣女子身形如燕,一個綠袍老鬼面目含笑,接應上了正逃遁的敵人。
人家五步高手,行走天下一百年都遇不到對手,所過之處處處受人尊敬;自己可倒好,憑著連六步初階的宗師都不用放在眼裡的戰力,卻對上一大群天門祥瑞,頭頂上還有個「第一高手」跑來跑去。
梁辛等人都愣了愣,隨即齊刷刷的爆出一聲大吼,拼出全部力氣又向著眼前的祥瑞們打去!這一仗打到現在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可幾輪生死起落,就算是面瓜也被逼出了蔫火性,敗了就敗了吧!
可要是仔細觀察,就能看出他們兩人的眉宇間,隱隱透著些焦急之色!
篷滂小境,天上地下,打瘋了。
在八大天門中,有兩個關於「破月三一」的傳言。
旖旎炫彩落盡,只剩森森草木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