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一步陰陽

梁辛乍一聽聞,心中大大吃了一驚,對方的怪叫聲,竟然像極了猴兒谷天猿啼嘯,可細聽之下又有所區別,耳中的怪叫,全無豪壯之意,而是充斥著陰森森的虐戾!
小黑蛇們全都從衣襟里鑽了出來,飛快的沖向海底,只有「禿腦殼」,還留在梁辛身邊,瞪著圓圓的小眼望著他,神情關切。
禿腦殼浮上來就是一通比劃,一條尾巴尖用的爐火純青,指上指下指梁辛指自己,示意自己來看看有啥幫忙的,同時還怕梁辛找不到回去的路。
梁辛卻臉色陡變,眼珠子幾乎都凸了出來,牢牢盯著前方的骸骨,過了半晌突然張大了嘴巴,想怪叫,卻狠狠吞了一大口海水,又苦又澀更嗆進了氣嗓,想咳卻咳不出來,憋得自己心肺欲炸!
梁辛也不知怎麼就那麼喜歡這個小東西,打從心眼裡樂了起來,身形卻毫不停留,迅速向著海面衝去,過了一陣,周遭漸漸有了光亮,身上的海水重壓也幾乎沒了感覺,他已從深海回到淺海,可梁辛卻皺起了眉頭。
梁辛的身法,最不怕的就是人多。一千個敵人和一萬個敵人,殺起來自然有所分別。可要只求逃命,對他而言根本就沒有一點區別。
還有海底下的蟠螭和神仙相,這片海域兇險固然,可埋藏的秘密也著實不少了!
兩個同伴還沒見到,身邊忽然綻開了一朵小小的浪花,禿腦殼倒鑽出來了。
梁辛猛的瞪大了眼睛,黃金巨蟒,它與金龍的區別,也僅僅是無角無爪……梁辛不認識小黑蛇,卻對面前這條龍形黃蛇如雷貫耳,幾乎每一本誌異神話里都會有它的圖解——蟠螭!
這時,極遠處傳來柳亦的呼喝:「木耳引路,等我過來!」
苦栗子結髮妖陣,蘊的力量與天猿織錦有幾分形似。
藉著巨力波盪,柳亦前沖的速度更快,遊了很長一段,海水裡都沒什麼異常,越是平靜,柳亦就越不安,不顧胖海豹的勸說,一路查探下去,過了不知多久,柳亦終於停住了,視線的盡頭,海面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一片「陸地」。
柳亦神情,已經從驚駭便會了從容,淡淡的說道:「要是不結陣,就那麼千萬頭一起衝過來廝殺,咱們的確活不了,不過老三卻能脫身!」
幸好這些巨力,都是梁辛在打「倒立海鬼」時激發的,發力之處又深了許多,柳亦還能撐得住。
梁辛下海之後又打又殺,又「敘舊」又挖泥,耽擱的時間頗m.hetubook.com.com久,心裏生怕柳亦和胖海豹會遇到麻煩,也不敢再多耽擱,一路急沖,又過了片刻,終於一頭衝出了大海。
蟠螭的腦袋堪比小丘,也頂著一盞威風凜凜的齒冠。
禿腦殼煞有介事的游過來,用尾巴猛指七顆「怪蚌精」。梁辛這才恍然大悟,這一家子從祖宗到重孫子,全被禿腦殼給忽悠了,都把紅鱗也當成了活物。
梁辛嚇了個魂飛天外,這小山似的大腦袋,要是也跟自己「撞頭禮」,非把自己砸死不可……
蟠螭還算有點眼力價,眼看著梁辛的腦殼實在太小,太不禁撞,只把腦袋湊到近前,就此懸浮不動。
梁辛一笑,兄弟倆想的一樣,在海里對付頭髮跟送死沒什麼區別。趁著頭髮沒過來,上島或許還有活路吧!
他的長嘯剛起,猛的,自鏘鏘號角之間,也炸起了無聲凄厲長嗥,仿若猿啼!
一條金色巨蟒。
有一股微弱綿軟,卻悠長不斷的力量,正在輕輕的影響著淺處的海水,這種感覺只有身體才能體會,海水極其輕微的顫抖著,可放眼望去,四周沒有一點動靜,別說敵人,連帶魚都沒有一條。
黑色的「陸地」,不似島嶼那樣山川起伏。只有平平的一層,看上去倒更像一片浮海飄蕩的水藻,只不過,這片這片水藻,未免也太大了些。
骸骨被濁流帶著,遊盪了一陣,最終「飛」到梁辛身前不遠處,失去了力道,一路翻滾著又落回海面。
梁辛不知道兩個同伴去查探敵情,只道他在一潛一升之間,來回上千丈,其間還有連串惡鬥,此處距離他下潛時的地方,相隔十幾二十里絲毫不稀奇,略略猶豫了一下,梁辛自紅鱗中收回七蠱星魂,深吸了一口氣,陡然發出一聲長嘯。
梁辛心中暗嘆,禿腦殼的祖宗,來頭還真不小。
也難為它了,靠著條尾巴要解釋這麼複雜的一個意思……
好在蛇蛻皮這種事,沒有時間限制,現在力氣不夠,休息一陣養足力氣,再蛻也就是了,只不過成功之前,「一步陰陽」無法游弋移動。
梁辛鬆了口氣,換了一口氣,嘯聲不停,同時拋出一盞紅鱗,彷彿照海紅日!等了好長一陣,才看到柳亦扛著胖海豹,也不再隱藏身形,從大海上不停縱躍,轉眼即至。
柳亦有天地蠱護身,心裏還是有點沒把握,又隨手抓了具苦栗子的屍體擋在頭前,帶著胖海豹一起迅速向外游hetubook.com•com去。其間大海深處又幾次爆發巨力、繼而海坑突現翻天蹈海,柳亦卻不敢再跳躲避,只有拼出天地蠱來抵抗怒海狂潮。
這一仗,梁辛從入海不久便開始打,一直貫穿了數百丈的深海,到他看到海底的那一刻,終於打完了!
號角聲不僅響亮、充滿戰意,其中還透著一股濃濃的邪氣,傳入耳中之後,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流轉不暢了,讓人心慌意亂,說不出的難受。
梁辛根本沒注意小傢伙的示好,完全走神了。不光是海鬼可怕的數量,更讓他吃驚的是,苦栗子、尾巴蠻,兇險海域里的這兩種怪物,無論怎麼看,都的的確確和苦乃山天猿有著莫大的關聯。
可隨著蟠螭的腦袋砸在海底,濺起一蓬泥沙,同時也把一串骸骨給翻卷了上來。
尾巴蠻就更乾脆了,不僅拖著火尾,它們還會用靈元織出雜錦。
柳亦簡短解說,把自己探查的情形講了一遍,先是尾巴蠻查探大海,隨即吹響號角集結手下。
紅鱗挖淤泥,概念和屠龍刀拍黃瓜差不多,效率奇高無比,不大會工夫梁辛先後挖出四五具屍骸,光看頭骨便毋庸置疑,這些死人,全都是神仙相!
蟠螭曾經在此處,與一群神仙相大打出手?它們怎麼對上了,那苦栗子和神仙相又是什麼關係?還有與苦栗子相依相存的凶島尾巴蠻……
「禿腦殼」湊到蟠螭近前,咕咕唧唧的不知在說著什麼,還是和剛才一樣,尾巴尖一會指指七蠱紅鱗,一會又指指梁辛。
海水不對勁。
金蟒巨蟒的身體只露出了一部分,另外還有一截埋在海底的泥沙中。只在泥沙之外的身體,便有五六十丈長。
禿腦殼明白梁辛的意思,小腦袋上下左右的轉了兩圈,大有:這裡有我,你甭擔心之意。
苦栗子的數量,比著大家的想象要多得多,而且這種怪物靈智極低,只懂遵循號角指揮,根本不怕頭髮纏住解不開,只求結陣殺死強敵。
小蛇們都爭先恐後的圍著蟠螭打轉,梁辛眼前全是金光繚繞,要不是「禿腦殼」領著,他還真找不到蟠螭的頭顱。
雖然沒能轉足一個大圈,不過柳亦也基本能確認,頭髮鬼們結成的是一個圓陣,所有的方向都被封住了。
柳亦伸手,喀喀喀的撓了幾下頭皮,換了個方向繼續游:「去別處看看,不過……希望不大!」
泥沙里,蟠螭的下半截身軀,根本不是燦燦金色,而是泛著幽幽紫https://www.hetubook.com.com芒的黑色鱗皮。
蛇精也好,燭蛟也罷,這種怪物蛻皮一次便躍升一級,蛻皮的過程與它們而言,也是一次劫難或者考驗,只能靠自己拚命,不能加以外力。梁辛要是上去撕,且不論他力氣夠不夠,就算他能撕得動,扯下來的也是皮肉血脈,甚至內臟骨骼。
隨即,他便聽到,鏗鏘的號角聲,響徹天海之間!
此地仍處險境,就讓它呆在這裏等著蛻皮估計不太妙,梁辛和禿腦殼比劃了幾下,隨即翻身上浮,怎麼也得先把柳亦和胖海豹送到安全處,再回來幫忙拖走這條百多丈長的「一步陰陽」。
梁辛努力壓下心底的震駭,試圖理清線索,可還沒等他想到什麼,耳鼓中忽然鑽進了一聲充滿痛苦的長嗥,蟠螭只昏迷了片刻,便醒來了。
看起來,眼前這條蟠螭,好像是「一步陰陽」吃多了,把自己也吃成陰陽一身了。
蟠螭的眼睛眯著,只留下一道縫隙,目光卻隨著「禿腦殼」的指引緩緩流轉,當它望向梁辛的時候,七片紅鱗陡然發出了一聲嗡鳴,立刻回到主人身邊,如臨大敵。
柳亦不知道梁辛的經歷,不過也能明白梁辛對苦栗子和尾巴蠻的疑惑,當即笑道:「先別胡思亂想了,等上了島,或許就能找出線索,實在不行咱就抓一隻尾巴蠻,把它的長毛剃光,看看它和葫蘆老爺到底有幾分相似。」
嘯聲清冽而綿長,星魂之力灌注其間,自骯髒血腥的海面直衝渾濁蒼穹,引柳亦來相見。
撞頭之後,蟠螭卻仍凝浮不動,並未把腦袋收回去,梁辛大是納悶,心裏琢磨撞一下不夠?
梁辛顧不得胸肺憋悶,忙不迭移動身形,潛到蟠螭身旁,驅動紅鱗從怪蛇的四周小心挖掘,那群小蛇圍著蟠螭忙上忙下,想要把老祖宗喚醒。
不僅大海不對勁,天空不知何時也變成了灰濛濛的,不是陰雲或者水霧,而是一面巨大到難以想象的灰色煙塵,目光所及之處,盡數被其籠罩。
柳亦嚇了一跳,瞪著大眼珠子望向梁辛:「它啥意思?」
胖海盜介面,結結巴巴的說道:「頭髮、頭髮……接海連天的頭髮啊。」
蟠螭的金鱗寸寸緊縮,巨大的身軀高高探出,吃力而痛苦的扭動著,似乎想要遊動起來,但是無論它如何掙扎、翻騰,陷在海底淤泥中的下半身,就是無法掙出來!
只不過,它們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直到此刻,梁辛才有機會去看看,自和-圖-書己莫名其妙連番打殺,最終救出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凝神望去,眼前只有一片燦燦金光。
泥沙轉眼被清理一空,隨即,梁辛、小蛇、還有「怪蚌精」,全都呆立當堂!
上半身已經褪掉了黑色的鱗皮,露出金燦妖身,下半身卻還被老皮包裹著。
「上島?」胖海豹面露驚愕。禿腦殼本來正想和他「撞頭」,不過聽他一驚一乍的,甩甩尾巴游開了。
在驚駭的同時,梁辛也明白了,就是這連綿不絕的號角,激蕩聲壓,這才引得淺處海水微顫!
現在的蟠螭,全身的力氣剩不下半成,想要完成蛻皮根本就不可能,而且這種事,別人也幫不上忙。
與窮奇、饕餮、囚牛這些亘古怪物齊名,蟠螭!
看著半金半黑的大蛇,梁辛心裏最先想到的是……羊腿。
梁辛趕緊湊上去,用腦門輕輕撞了下大傢伙的額頭,心裏哭笑不得,海族蟠螭的規矩,還挺異域風情的。
海面之上,風平浪靜,他下海前的滔滔怒浪,都是由小蟒和苦栗子惡戰所至,現在仗打完了,自然也就恢復了平靜。梁辛左右看看,周圍只有數不清的苦栗子屍體,或沉或浮,把海面變成了一片亂葬沼,但是沒能找到柳亦和胖海豹。
彷彿,他的長嘯激怒了此間的主人,對方同樣以嘯聲回應。
小禿腦殼跳出來,大禿腦殼嚇得差點沉下去。身處險境,梁辛的毛孔一直在不停開闔,小心捕捉著四周的異常,不過小傢伙的本事也長了,借水遁形根本無從察覺。
頭骨看上去和普通人的大小相似,但是額頭卻生的無比巨大,幾乎佔了三分二的臉孔,五官都被緊緊的擠在下面,梁辛又哪會認不出,這具頭骨生前,就是神仙相!
還是禿腦殼眼睛尖,愕然之後很快就發現了什麼,尾巴尖甩來甩來,不停給同伴們指指點點,梁辛再仔細看,終於明白了,這條蟠螭,正在蛻皮、成精!
而且它還在不斷的生長著,漸漸的,竟有鋪滿大海之勢!
幸好,蟠螭應該是聽懂了「禿腦殼」的彙報,目光很快柔和了下來,費力的昂起頭顱,顫巍巍的向著梁辛伸過來。
這一連串的骨頭,不用說是以前在此與蟠螭惡戰,最終被金蟒殘殺之人的遺骸,骨頭大多散碎得無法辨認,分不清哪是胳膊哪是大腿,唯獨骷髏腦袋還算完整。
梁辛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救出了一頭蟠螭,他更從未想過,見面就來找他撞頭的禿腦殼,竟然是一條未成形的蟠螭。m.hetubook.com.com
胖海豹把嘴巴張得老大,只有這樣才能不讓兩排牙齒往一塊撞,含糊著問:「那現在怎麼辦?」
小蛇們和梁辛顧不得多想,立刻返身,或回蕩紅鱗,或指揮水流,迅速清空了壓在蟠螭身上的淤泥。
禿腦殼眨巴著眼睛,它聽不懂柳亦在說啥,不過小傢伙眉眼精明,看出他們關係不錯,搖頭擺尾的湊上去,挺直身體,梆梆兩聲,敲了敲柳亦的腦門。
柳亦趕到近前,見梁辛神采奕奕,先點頭笑道:「可算出來了,你沒事吧?」跟著,也不等他回答,又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老三,這次麻煩大了!」
日饞里有一道招牌菜,一條羊腿一切兩段,上半截燒烤,油脂豐|滿皮色金黃、下半截連蹄子一起醬香,醬料十足顏色褐棕,上菜的時候再把兩截拼成一隻整腿,這道菜名字叫「一步陰陽」,當然,這麼個嚇人的名字,也是衝著左右兩家喪鋪起來的。
眼看著那一大片噁心的頭髮還在不停增長著,要是不是海水清冷,胖海豹早就嚇昏了,聲音乾澀的問:「它們……這麼多,還、還結什麼陣法,直接殺過去,咱們誰也活不了!」
苦栗子知道梁辛的身法厲害,這才要結陣,纏殺!
等柳亦再游得近些,才真正看懂了,一片片苦栗子,正在漫天號角的催促下,從附近的海域集結而至,根本數不清它們究竟有多少。苦栗子不停的結髮,從海面到海底,他們竟真的要封鎖住這一大片海域……
梁辛吐過一陣,心頭的窒悶稍減,感覺舒服了些,對著「禿腦殼」笑著點點頭,結果「禿腦殼」誤會了,又湊上來,對著他的腦門梆梆撞了兩下,這才叼住梁辛的袖口,帶著他一起游下去。
梁辛也覺得一陣陰森寒意,隨著蟠螭的目光一下子將自己籠罩起來,全身上下三萬六千隻毛孔,無一不在瑟瑟顫抖!
柳亦也不多問,對著海面大吼了聲:「動作快點,早些趕上來!」說著,拉起胖海豹一起翻身上了蛇蛻,辨明方向,立刻出發。
梁辛不想多解釋,取出小蛇蛻交給柳亦:「東南方的島,你們先去,我馬上追上!」話音落處翻身潛回海底,禿腦殼立刻摔打著尾巴跟了上來。
顯然,這條蟠螭虛弱至極,否則也不可能被區區萬余頭苦栗子困於此處,不過「古代人」都講究禮數,硬撐著和梁辛、怪蚌精一一打過招呼,大蛇的眼睛才突然一閉,嘭的一聲悶響中,巨大的頭顱重重摔回到海底,就此昏迷了過去。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