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山天娃娃

這些山石中的畜生,也因為成因而得了個稱呼「山天畜」。
老不死馭下嚴苛,所有弟子都被他種下禁制,不過法隨身滅,他一死,那些要命的禁制也就隨之消散了。
琅琊的姿勢彆扭無比,身子躬著,雙臂端著,好像捧了尊豆腐做的佛像,不敢托不穩更不敢太用力,見梁辛望過來,小妖女面露無奈:「小吊太嬌氣,動不動就斷骨頭扭脖子的,不敢不小心。」
梁辛樂了,這個事情他也知道……
琅琊心思機靈,見梁辛醒來,知道他最關心什麼,不等詢問便徑自說道:「大夥都活著。大哥、二哥、纏頭老爹和跨兩傷得最重,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已經服食靈藥正自昏睡。」說著,琅琊手上用力,扶著梁辛站起來,去探看同伴。
天嬉笑恭敬搖頭:「以前的不老宗里,的確還有些事情,說不定宗主用得上,隨時會問起,我還能再撐一陣,無妨的。」
修士的法寶中,都被煉入了一縷元神,這才能與主人心意相通,這次眾多寶物被木妖的天道所擒、所侵,法寶中的元神雖未被抹去,可全都被「蒙蔽」,即便已經脫離了木妖的控制,也需要一段時間的溫養,才能「蘇醒」,重新與主人心意相連。
長春天搖搖頭:「挨了幾劍,不算什麼,就是我的長春藤斷了,讓我受創不輕,不過還算好,至少比著老纏頭要好得多!」
「醒了……這麼快?」琅琊的聲音聽起來很遠,飄飄渺渺,讓人有些抓不住。
梁辛轉頭望向小吊,娃娃的臉上猶自掛著淚痕,已經在琅琊的懷中沉沉睡去。
長春天語出驚人,梁辛十足被他嚇了一跳:「啥意思?」
梁辛還真聽說過這個詞,在罪戶大街,風習習常常會找些奇談誌異來給他看,其中儘是些鬼怪傳說,便有「山天畜」一說。
如果當時老不死聽見的是一聲羊叫或者犬吠,多半他也不會在意,可他遇到的這隻「山天畜」在哇哇啼哭,分明是個嬰兒,事情非比尋常,老不死也重視了起來。
梁辛咳了一聲,笑道:「放心,那裡安全的很,等這邊完事我就帶你去看!」
琅琊抱起小吊、青墨和瓊環互相攙扶著,都跟了上去,金袍子天嬉笑略作猶豫,也強撐著想站起來,但是先前扶他過來的那個丑娃娃跑回去照看同門了,此刻身邊沒人,正躊躇時,一雙大手從旁邊伸出,一把將他抽起。
梁辛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他這個「宗主」本來就做得惴惴不安,再加上現www.hetubook.com.com在事情鬧成了這樣,一群妖魔鬼怪全都變成了老弱殘兵,哪還有能欣喜得起來。
老不死這百年的心血下,得到的回報也無比豐厚。
老蝙蝠等四人正沉沉昏睡,身上橫七豎八,儘是猙獰傷口,每個人的臉色都毫無光澤,蒼白暗淡,所幸呼吸還算平穩……
琅琊口齒伶俐,接著向下說:「木妖被捉住了,不過這廝傷得只剩半口氣,一時間還逼不了口供;老不死也沒能撐多久,臨死前拉著小吊,和長春天說了會子話,他喉嚨斷了,說話時……」
小吊被老不死改命,算是逆天而活,自然也就生就了一副薄命相,事事倒霉,福淺命薄。
梁辛這才注意到,現在還是黑天,一輪明月高懸,滿天繁星璀璨……他昏睡前,一眾親朋好友生死未卜、生死大敵正自狂妄。縱然心神不支,可腦海底處那份不安,又哪能容自己一覺睡到盡數回復,當精神稍一恢復勉強夠重新清醒的時候,腦子就強迫自己就醒來了。
不僅是普通的飛劍、法撰,兩個丫頭的神梭與鬼臉也是如此。
而這具乳牛胎兒所到之處,當地的牛盡數雙目流淚,悶聲悲鳴,情形著實詭異。
天嬉笑一看,扶他的正是威風凜凜的「馬三姑娘」,正要說句「多謝大姑」,不料對方伸手將自己的臉孔撕扯下來,馬三姑娘變成了弦子。
由此修士們也大致推斷了出這些畜生的成因:這些珠玉怕是些天地初開時便成形的天材地寶,其間飽蘊天靈,裹在重重山體之內,又得了土行滋養,久而久之凝化成生命,變成了畜生。
說到這裏,長春天揚起下頜,雙目微閉,也不知哪來的興緻,吟了句:「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小吊本來是天材地寶所化,沒有靈元滋養就只能是個凡物,可一旦得了靈元,便是件了不起的人形兇器了。他現在的實力,比著老不死也毫不遜色。尤其妙的是,這娃娃有一樣與生俱來的本領:王指點將!施展之下,能讓人爆發巨力,一擊斷岳,不過他現在一次也只能指點兩人,被他指點過的人,發力之後也會身受重傷,得躺一陣子了……」
最要緊的也是這兩件寶貝,至少它們都保住了,梁辛又放心了不少。
只不過老不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件殺手鐧,最後卻奪了自己的性命。
梁辛聽到身後兩人說話,這才把天嬉笑想起來,回過頭道:「傷成這樣,先去入和-圖-書定療傷吧,有什麼事都回頭再說。」
待長春天確認后,梁辛的神情里多出了些好奇:「既然還能打,眼前大好機會,你怎麼沒試試?」
長春天也呵呵地笑了起來:「先前無仙說的那個第二重天道,活著,我琢磨著還真是這麼回事。『龍頭』這顆果子再怎麼甜,吃了活不久的話,我也不吃。倒是跟著你,也許還能活。」
梁辛費力地長吸一口氣,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琅琊不在遠處,正把自己抱在懷中,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
老不死是心胸要害被擊穿、同時喉嚨被咬斷,臨終前的交代自然不會太詳細,不過長春天見識非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再向梁辛轉述時,加入了不少自己的解釋,詳細的很。
弦子扶著他跟在梁辛身後,同時小聲道:「你以前對我都不錯,放心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金袍子天嬉笑也由一個丑娃娃攙扶了後來,對著梁辛斷斷續續道:「宗主過世前傳下法旨,不老宗弟子併入日饞仙宗,宗主諭令莫敢不從。」
原來才睡了兩柱香,難怪現在手軟腳軟,還提不起一絲力氣。
梁辛醒了,頭重,頭疼。
梁辛也隨之苦笑,小吊天生倒霉,的確是不太好照顧……
梁辛又被嚇了一跳,愕然道:「不是說他被一片法寶擊中么?還活著?」
「試什麼?」長春天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趁著你們全都重傷,把你們這些刺頭都砍了,然後長春天一統三宗?嗯,聽著還真不錯!」
小吊之事,是老不死絕大的機密,整個不老宗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只有金袍天嬉笑知道,弦子已經算是核心弟子了,可莫說小吊,他連噬嗑山地牢已毀都不清楚。
這些畜生死後,屍體腐爛殆盡,最終會留下一件「東西」,有時是一塊碧玉,有時是一枚木髓,有時是一顆珠子,各不相同,也沒什麼規律。
說完,長春天也不等梁辛再說啥,就把笑容一斂,切入正題:「你沉睡時,老不死把小吊託付了下來,請咱們代為照顧。」
老不死臨死前也明白,憑著小吊的福氣,沒人照顧根本活不了幾天,這才在臨終前託孤,就算被人利用,至少也能得到精心呵護。
梁辛愣了下,問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梁辛等人也隨即明白,小吊既是條小性命,也是件天材地寶,所以才會被木妖借去。
老不死以大宗師之力著實操勞了百年時光,這番心血和和圖書工程,也實在沒法用語言形容了。而忙碌百年,終於得償所願,山天畜見光而不死,便是他的孫兒小吊了。
畜生在石內生長,不接天地靈氣,更無法適應外面的環境,一旦暴露在空氣中便會死亡。
也是事發突兀,誰都沒想到木妖會有一重天道在手,而老不死主要的精神都集中在梁辛與無仙的戰團上。如果老不死在木妖「借刀」之前,搶先讓小吊發動起來,小吊也不會被木妖控制。
梁辛被琅琊扶著,靠著先前老蝙蝠用來倒懸的那棵樹坐下來,抬眼望去,邪道三宗的弟子大都在入定療傷,還有不少被蒙住面孔的屍首,靜靜躺成幾排……
老不死有沒有傳下這樣的遺命沒法考證,不過不管怎麼說,不老宗的弟子總要給自己尋個出路,在天門重壓之下,要是沒有大宗師庇護,他們根本活不下去。
不老宗的這三個地牢中的一個,設在一座叫做「噬嗑山」的地方。
琅琊苦笑,透著幾分無法分辨真假的心疼:「半個時辰還不到,也就兩炷香的功夫。」
梁辛點了點頭,反問:「你呢?傷得怎樣?」
梁辛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小吊:「你是說,他、他是山天畜?!」
煙塵散盡后,在殘損的半山中,竟嵌著一頭奇形怪狀的怪物,此物只有小貓大小,四肢和身體界限不清,頭顱奇大,一雙眼睛勉強睜開,看了看天、看了看地,便死去了。
而那些天材地寶在變成畜生之後,其間孕育的、對於修士寶貴之極的先天靈氣也消耗一空,挺值錢,卻沒什麼用處了。
天嬉笑人如其像,平日里也都笑嘻嘻的,在門中地位高,心機深,但對一眾師弟都還算和藹,有人犯錯時他大都也會想法回護,能幫的都會幫一把,人緣挺不錯。
石頭裡孕出畜生,此事被引為奇談。
正說著,長春天抱著小吊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你有沒聽過『山天畜』?」長春天問道。
梁辛也不再勉強,隨著長春天一起來到莫追煙跟前……
瓊環和青墨見梁辛醒來,都是一愣,和琅琊的第一反應一樣,幾乎異口同聲道:「這麼快就醒了?」
至於它們為何只是畜生,卻不能變成妖孽或靈獸,沒有確定的說法,不過最靠譜的猜測是:「成也大山,敗也大山」,靈玉寶珠得了大山的土行滋養,所以變成生命,可也是因為被大山牢牢封閉,無法與天地靈元接觸,所以只能是個「發育不良」凡物。
周遭全是密不透氣的山岩,中間卻出來了個怪模怪和_圖_書樣的小畜生,修士又驚訝又納悶,忙不迭返回師門,請來長輩和一眾同門,同門大都不認得此物,唯獨有個小師弟,修行前是屠戶家出身,仔細辨認之後還不敢肯定,將死掉的怪物帶到附近村鎮,請來了幾個屠夫,幫忙辨別此物,屠夫一見便異口同聲,篤定無疑:分明是頭尚未成形的乳牛胎兒。
那個弟子諾諾應下,又忙不迭對著梁辛施了個禮,這才說道:「莫老前輩醒來了。」
長春天腳步虛浮,臉色灰敗難看,走到近前隨手把小吊遞到琅琊懷裡,自己坐到梁辛跟前:「醒了?怎樣?」
說著,長春天把話鋒一轉:「不過……後面我怎麼辦?不說五大三粗,以前我能躲得挺好,大不了以後接著藏。但是神仙相咋對付?以前得你警告時,我雖然有些警惕,可也談不上太擔心,直到剛才才算真正見識了他們的厲害,一個半吊子木妖就差點毀了三宗人馬,嘿,神仙相啊,我對付不了。再退一步,就算我能逃得過賈、賈添的追殺,把這個龍頭當得風生水起,三十年後呢?浩劫東來時,還不是得靠你帶去避難地逃生……呃,真有逃生之地吧?」
其後萬千歲月,又有人先後在其他地方,密閉山體中發現了類似之物,羊馬豬駝各不相同,總之都是些畜生,其中有不成形的胎兒、也有成年獸,可全都是一見陽光,眨眨眼就死了。屍體也沒什麼其特之處,當然也沒人敢去烤來嘗嘗味道……
長春天拉著梁辛一起站起來,同時笑道:「醒來得剛好,正想問他,為啥木妖見了他就要嚇得逃跑。」說著,兩人一起走向長春天的營地。
小吊是老不死花費百年心血才得來的寶貝,而且也是天生命薄,和他算是同病相憐,所以他對小吊顯出的那份喜歡、寵愛,倒是貨真價實的。
山天畜見光就死,如何才能把這個嬰兒活著弄出來,是個大大的難題,老不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著自己對堪輿、命理的了解,修改附近山勢,連那座地牢都毀掉了,只為聚攏附近靈元,同時又將一條水脈引入山內,以水為媒,輸送靈元。
「不是我說的,是老不死說的。」長春天搖頭更正:「老不死精通堪輿、命理這些亂七八糟的學問,你可能不知道,他們不老宗有三處靠大山陰戾之勢結化的天然地牢……」
曲青石、老蝙蝠與借刀殺人的木妖硬碰硬,傷勢自不必說。而跨兩和柳亦本來不會傷到根本,可兩人在大亂初現時,都捨身撲出,一個保hetubook•com.com媳婦一個護妹妹,到最後兩個女娃都還好,他倆卻只差一點便要送命了。
身體的感覺很古怪,好像比鵝毛還輕、又彷彿比鉛塊還沉……眼皮已經撩開了,可視線中一片模糊,一時間還看不清什麼。
長春天應道:「莫老本身修為雖然不算什麼,可你莫忘了,他是活了四千多年的人物啊!能活這麼久,又哪能沒有些古怪法門!」
老不死在百年前,于噬嗑山中處決囚犯,也許是囚犯死得太慘,死前的戾氣深重,竟從山內引出了傳出來一陣啼哭之聲。老不死自小命薄,倒霉不斷,早就養成了一副謹慎又謹慎的性子,並未急著開山辟嶺,而是小心翼翼的探查究竟,最終在不曾毀壞山體的情形下,基本確定了,嶺中孕有「山天畜」。
天嬉笑苦笑搖頭:「想不到……還是你有眼光!」
相傳古時,有修士學得所成,出師自行修行,尋得一片清靜小山,想要當做洞府。這山哪裡都好,唯獨有一點麻煩:渾然一體並無一穴一窟。修士不想風餐露宿,便動用神通開鑿山洞,不料大山看似結實,實卻糠酥,被神通剛砸了幾下,小半截山都坍塌下來。
有關小吊的事情,基本算是說完了,這個時候一個長春天門下弟子匆匆趕來,伏在師父耳邊正想說話,長春天就揮手道:「當著宗主的面,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了!」
從下面望上去,比著平時換了個角度,小妖女看起來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樣,略顯陌生,不過還是美得讓人恨不得多看一會。
「還能打?」
修士的性命,比著凡人要漫長得多,但是總歸也不算太離譜,像老蝙蝠那樣一活千多年,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至於四千年之壽,即便在修士里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金袍天嬉笑的傷勢,恐怕是島上最重的,但他也只是服了些藥物,既不敢入定療傷,也不敢沉沉睡去,勉強保存清醒,就是為了等梁辛醒后,第一時間趕來表決心,此子也有心計,對梁辛的為人早有了個大概的判斷,雖然老不死之前與眾人為敵,他在「表決心」時仍扣住師父遺命這個前提,以顯為人忠誠。
長春天咳了一聲,指了指小吊,又繼續起剛才的話題:「這個娃娃可不簡單……他不是人,而是件寶貝!」說完,他猶嫌不足,又加重語氣道:「真正的天材地寶!」
琅琊三言兩語把梁辛入睡后的亂戰交代了下,又繼續說道:「幾乎所有人的法寶都被木妖借了去,大部分在惡鬥中損毀,剩下的暫時也無法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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