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君微微點頭，白平鋼廠，地條鋼，一下子勾起了他很多的回憶。

趙澤君這番話，三分之一是幫馬凱之考慮，三分之一是幫自己考慮，他也不願意在風口浪尖上去碰地條鋼這種危險品；

08年中期，有天他正在那個小加油站的辦公室里做報表，忽然間就覺得房間里的吊燈晃動了起來。

不過畢竟隔著太遠，建武市僅僅是感到震動而已，並未出現嚴重的事故。

還有三分之一，卻是一些其他的想法。

馬凱之認真的琢磨著趙澤君這番話，不斷的微微點頭，態度終於發生了轉變。

人家蜀都那麼近，也沒多少樓成比薩斜塔啊，到是千里之外的建武市樓垮了，傻子都知道，這肯定不僅僅是天災。

「你千萬別誤會，我沒這意思！這兩碼事！」馬凱之連忙解釋說。

馬凱之嗯了一聲，「我明白，就是覺得可惜了。」

而白平廠、地條鋼，這兩個詞在建武市也火了一陣，之後推到重蓋的省體育中心大樓，直到多年後還被人開玩笑稱為『比薩樓』。

「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趙澤君笑笑，然後壓低聲音，說：「你這次，是當局者迷，東源縣白平廠，看似是個好處，其實是個燙手山芋，千萬不能碰。」

馬凱之稍稍猶豫了下，湊上來，說：「你能不能給想想辦法？」

其實按常理說，就算用了一部分地條鋼，也不至於樓就垮了。

「老趙你這個話是說到點子上了，他和*圖*書們廠里的推銷員，一直在跑銷售，倒是零零碎碎簽了不少單子，但是加一起，不超過一千噸。廠里現在急的火上房，連一噸都單賣，只要對方派車拉走進行。」

「怎麼說？」

上輩子，這件事之後，白平廠直接被查封，倒是從某成程度上，促成了淘汰指標。

「是，我是有點過於心切了，不是你點我一下差點惹麻煩。」馬凱之噓了一口氣，「還真是當局者迷，我就光想著白市長這邊了。」

「老馬，我知道你的意思。」

「市裡的局面，你應該比我清楚啊。」

而地條鋼的來源，恰恰是白平廠。

「壓到你頭上來了？」趙澤君問。

見馬凱之的神情還是有些不甘心，趙澤君朝他跟前湊了湊，說：「老馬，擱在往常，你開口了，我哪怕純粹支持你工作，個人掏點錢把這批鋼買下來都無所謂，實在不行，我最後當廢品賣呢……」

「我畢竟在企業里，角度不同，看得可能要清楚點。賣地條鋼這事，本身就打擦邊球，他們企業能做，你一個發改委的年輕幹部無論如何也不要沾，不然就算這次不出事，將來應景的時候提出來，都是麻煩事。」

在確認這個廠就是白平廠之後，趙澤君暫時拋開了腦子裡的那些回憶，問：「你找我來，目的是？」

由於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現，馬凱之被提拔成了『工作組副組長』。

當時為了配合奧運會，正在升級和圖書改造的省體育館運動中心大樓，出現了大面積的牆體開裂，樓結構破壞，一棟副樓塌了一半，遠遠看過去，那個運動中心大樓已經歪了，被戲稱為『比薩斜塔』。

到茶樓碰了個頭，聽馬凱之大概說了一下情況，趙澤君眼睛閃過一抹驚詫，下意識問：「這個生產地條鋼的廠，是不是在當地也叫做『白平鋼廠』？」

正好要修省體育館大樓，建築商圖便宜來買鋼材，白平廠和對方一拍即合，銷掉了一部分存貨。

這天，趙澤君剛從沈煉那裡喝了點小酒出門，就接到了馬凱之的電話。

組長是發改委的一個老同志，名義上還是小組一把手，但這次主要的目的是培養新人，老同志主要起到傳幫帶作用。

但當天晚上就從新聞里得知，蜀地發生了一次很嚴重的地質災害，連中南部都能感覺到震動。

白平廠是個挑戰，同樣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如果能解決白平廠問題，對他未來的仕途大有好處。

馬凱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這倒沒有，市裡希望發改委能拿出辦法，發改委又希望我們這個調查組能給出建議，誰讓我們是最了解情況的呢。我暫時沒吱聲，先聯繫的你，你做房地場，是局內人，對這一行了解比我們深，在省里辦法也多，有什麼能教我的？」

而東源縣又太窮實在沒錢，白平廠只能想辦法把倉庫里最後一批地條鋼給賣掉。

當時聽到白平廠、地條和_圖_書鋼這幾個字，趙澤君一下子就想到上輩子建武市發生的一樁重大事故。

「老馬，你聽我一句，你是調研小組的成員，你的任務就是抓落後產能，不是幫誰賣鋼。這個廠最後如果因為淘汰產能鬧出事，和你沒責任。相反，因為賣鋼材，只要出了那麼一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你就引火燒身了。幾萬噸鋼材啊，堆在一起就是一座小山，誰能保證一定都不會出問題。涉及到錢，你到時候跳黃河都洗不清。」

而白平廠的地條鋼質量嘛，也是在是太搓了，根據後來官方公布的資料，即便在地條鋼中，白平廠的產品和技術，都是當之無愧的『落後產品』，地條鋼中的地條鋼，垃圾中的垃圾。

馬凱之所在的那個組以南屏工業園為切入點，在趙澤君的支持下，很快就取得了顯著的成績，被市發改委當作典型標兵宣傳，進行了嘉獎。

一方面，是大地震動從底層進行撕裂，另一方面，建築商大概也是太過貪心了，地條鋼用的嘛，『稍微』多了些，幾乎所有的非承重牆，都使用了地條鋼。

也就是在省里要求淘汰落後產能之後不久的事。

也幸虧當時尚未開放，否則恐怕要出大事，饒是如此，十幾個在留守在樓里的建築工人也受了輕重不等的傷勢，萬幸沒出人命。

當時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以為中午喝多了頭暈。

馬凱之笑道：「我就說你了解情況嘛，果不其然。」

ｍ.ｈｅｔuboｏｋ•cｏm.ｃoｍ趙澤君想了想，說：「要說地條鋼，也不是就一無是處，白平廠存在那麼多年，生產出來的，一半以上都是地條鋼，倒是有些能用的地方。比如說小區的圍欄，公園的柵欄，非承重的窗戶……之類等等的吧，都可以用地條鋼，以前我也聽說，有些地產企業偷工減料，用在非承重牆裡，因為很便宜嘛。不過，一般都是小批量採購，現在省里抓的那麼緊，誰敢一次性買幾萬噸？」

最後查出來，這棟樓存在嚴重的偷工減料，鋼材、水泥都有問題。

接通后，笑呵呵的說：「馬組長，恭喜你高陞啊。」

「恭喜什麼，我還沒感謝你呢。」馬凱之笑呵呵的說：「最近有空嘛，我們最近在東源縣搞調研，遇到了些麻煩，想聽聽你的意見。」

要關閉廠子，就得安置員工。員工都是本地人，手裡還有股份，真鬧起來連廠長都敢打，他們不同意關廠，廠子就拆不掉。

但還是出了事。

雖然是兩個時空，但是起因卻是相同的，白平廠污染大，產能落後，在立刻要淘汰的行列之中。

趙澤君說：「白平廠是東源縣唯一一個支柱企業，白市長一直想發展東源縣，可是始終無法在市委統一思想。最近一段時間，書記忽然對北城的建設關心起來，經常在各種會議表態，再加上最近淘汰產生的風又這麼勁。我冷眼旁觀，白平廠，還有這批地條鋼，就是一個火山口，人家躲都躲不急，你何必冒出頭？和圖書萬一被人盯上了，拿來做文章，你不是白白的當了靶子嘛。」

「對，當地老百姓都這麼叫，計劃經濟時代，是國有煤礦白平礦下屬的一個子公司，後來白平礦不是倒了嘛，為了安置原來的員工，縣裡就招商，搞了股權改制。現在廠里的員工持股，佔大概45%，幾個合夥老闆占股55%。」

趙澤君點點頭：「如果能幫，我肯定幫你。但是這個事涉及面太大，現在全國全省都在淘汰落後產能，風口浪尖的時刻，稍稍出點紕漏，那就是天大的事。我建議你，不要出這個風頭。」

這事性質太嚴重，影響很惡劣，從省里到市裡，下了大功夫，全力徹查，撤了、辦了一批人。

「發改委這次去實地摸排情況，東源冶鍊廠的確必須關閉，連重新改造升級的必要都沒有了，改造升級這個廠，要付出的代價足夠新建一個同規模的合格廠了。但是廠里的情況也的確很困難，幾百個工人就是幾百個家庭，很多是夫妻都在廠子里的，要是就這麼關了，生活來源立刻就會被斷掉，所以領導很為難，壓下來了，希望我們能拿出一個兩全的辦法……」

其中主要原因，便是用了地條鋼。

根據趙澤君重生至今幾年的經驗，歷史上的重大事項，都沒有發生改變，所以這批地條鋼絕對不能碰，誰碰誰倒霉，趕在這風口上要出了事，倒了樓，誰都罩不住。

「東源縣？怎麼跑那去了……嗯，行，見面再說吧。」趙澤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