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壞良心

可現在呢?
就以王之政家來說,有著之前的家底,又有了王之政多年從軍的收入,雖然後者大部分的軍餉也兌換成了田畝,現在的他分別在江蘇、湖北、山東三個省的軍民公司里有著股份,但那些股份都是能生錢的,而且軍民公司的股份在市場上也是硬通貨。而他每年所得的分紅多是給王家人來拿置買了田地,哪怕這江南市面上的田畝價格比軍民公司的地價已經要高出了一倍。
當初江南三織造府的官匠雖然明面上都是男工,但實際上呢?那倒不如說一個個小包工頭,每一個人在領帖替官局當差之前大多自有織機,他們從官局領取原料和工銀,僱工進局使用官機織挽,保證了官局織造任務的順利完成之餘,還可自營織業。那家裡頭的織工女性絕對頂的半邊天的。
對比滿清時候的日子,陳漢統治下的王家人安生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可如此的安生日子還沒有過幾年,陳惠突然發出的『限田令』,讓王之政他老爹王宗荃頭疼不已,但是無可奈何的,小胳膊拗不過粗大腿,他也只能隨大溜,自己做了一把『農場主』了。
「什麼?田家真就要搞那『農場』?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短時間內的他們還能繼續下這個古老的傳統,保持住宗族的凝聚力。可時間如果長久了,或是一道道農場賺大錢的消息不斷傳過來了……
所以在丹徒現在已足足有了二百畝熟田的王家,就江南這樣的環境當中,已經走到小地主階層的頂點了。
朝廷規定田租不能超過三成,那就算三成,剩下七成的收益,只要不碰到天災人禍,那都是能讓一家五口以上的人吃飽喝足的。之前那兩年不僅王家這樣的軍屬日子過的好了,小老百姓的日子也緩和了。
田旺來如果有別的路走,他也不願意如此啊。
而主要的是紡織廠里男女混工,經常有閑言碎語和帶色的葷段子流出來,官莊橋的紡織廠又不是丹徒縣的頭一個,趙四之前早有耳聞,他從心裏不想讓老娘和媳婦跳進去……
王宗荃在田家吃了一頓飯,抱著外孫跟女兒說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話,悶頭回到了家。
在江南,在全天下,宗族的維持力不僅僅靠血脈,還有看得到摸得著的經濟利益。族中的富戶或是族長把田畝租給同族的人,那租子怎麼著也要比外姓佃戶低上半成,這就是一個宗族最基本凝聚力的源泉。這也是很多地主富戶在宗族中有著強大話語權的原因,甚至是不少地主『基本力量』的原由。
不能說直接翻倍吧,也差不離了。區別只是前者要操很大的心。
江南雖然是文風鼎盛之地,卻也是經濟最繁榮的地區,當地商業氣息一樣很濃郁。很少有純粹的地主大戶,土地雖然是很多江南富貴人家的根基,但那就像農業於一個國家的作用一樣,無農不穩,卻也不能把全部生計純粹的依靠農業。往商業上轉移、發展就是諸多江南士紳千百年來自己做出的選擇!
陳鳴當然知道會有人選擇『田旺來』,這樣的話就能擠出來一批勞動力來,這些無產階級要麼進入工廠,要麼就只能被開墾公司招募。
歷史上的動力絲織機要等到19世紀的後半葉才出現,不知道在整個歷史長河已經發生改變了的時空中,它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現身。
「我還有三個兒子倆閨女。朝廷的《遺產法》親家您是看過的啊,老大最終只能留一半的家產。等我死了,我們家這點家當要是這麼一分開,田家就只是個鄉間富戶了。」遺產法當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鑽,但那卻不是田旺來能看得到的。
全國各地,所有官方私資報紙的頭版頭條都在刊登著登基大典、閱兵和其相關或是隨後的一些事情,比如皇室用度等等,如此也遮蓋住了二月中N多民間已然隱隱產生的矛盾。
王氏嘴一撇,鄙夷道:「再多的兒子,那也是壞良心。」
現在的中國,一邊在大批進口印度棉花,另一邊則用比之歐洲同類便宜了許多的紡織品把英國人的同類商品都要擠出中國市場了。雖說本來英國人的棉布在中國的銷量就很低!倒是中國從英國進口的毛紡品進來一直處在暴增當中。
在這個絲織機hetubook.com.com還沒有革新的時代,中國的絲織業一直以來都在用著很傳統的生產方法,一機用三人,一人絡絲,一人制織,一人通絞。織機完全用木機,手推足踏,提花並不用龍頭,以一人在上用手提之,十分繁拙。絲織業也開出了很大的懸賞金額,那些個絲織業大戶們看著棉紡業的生產能力在新式機器的刺|激下飈飛猛進,眼睛都要紅了。但是因為絲織業的特殊性,現在來看,不要說是成熟的動力絲織機了,就是繅絲機的改進也毫無一絲兒頭緒呢。
田旺來真的是被趙四給煩著了,而且他看到了王宗荃,看到了自己親家公到了,趙四兒在自己院子里哭天喊地的,他覺得丟人。之前還想留個餘地,畢竟都是一個村裡的,現在就要翻臉了,紅果果的威脅起來了。看著趙四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哭都不敢哭了,田旺來這火氣直冒的肚裏瞬間跟喝了一碗涼茶一樣,爽透了。「對了,你不是嫌錢不夠用么?我發發善心,再給你指條活路,官莊橋那正在辦廠子,繅絲紡織一體的,讓你娘和你婆姨趕緊去報名吧。」
或許新時代的『宗族』會在舊日的屍體上復生,但那時候的宗族與過去的宗族已經完全不同了。那或許更應該說是大家族!
以王宗荃家二百畝地來論,一般的說就是二十到三十來戶人家,這個數目是指全為他家佃戶的,不是一家租種了十畝地,東家五畝,西家五畝的那種。這個時代的江南農村還是有一定數量的自耕農的,或是說一些百姓的手中還握著一些土地,他們家中有三四畝地。這三四畝地當然不夠他們一家人嚼用,可他們也不需要完全租種地主的地。
王宗荃家產多,還只有倆兒子,自己家產少,卻有四個兒子。「親家,我有四個兒子啊。」是自己的利益重要還是名譽重要呢?整個中國肯定有很多人選擇了後者,但總有一個個『田旺來』選擇了前者。
「那一年下來掙得比你都要多。」
因此蘇杭熟天下足,變成了湖廣熟天下足,經濟作物取代了糧食成為了江南農業生產的主題。
這朝廷在宣揚『農場』倆和圖書字的時候,還給發了一本農場的經營手冊,上頭就用具體的數據和事例辯證了農場經濟和佃戶經濟間的巨大差距。用『僱工』的形式來發展農場,那所謂的『僱工』在王宗荃看來跟長工也沒什麼區別,以百畝地為單位,農場的收益確實遠大於佃戶。
王宗荃在旁邊聽了這麼一耳朵的話,怎麼還不明白田旺來要乾的是什麼。這傢伙是要按照農場經營手冊上的法子來做事啊。要錢不要名聲了!
田旺來看來王宗荃來訪后十分的高興。連忙將王宗荃讓到了廳堂。
「不然呢?田家一百五十畝地不到,生養了四個兒子呢。」
田旺來無比羡慕王宗荃這個親家,有個爭氣的兒子,不僅自己是軍醫,娶個媳婦也大有來頭,每年掙得比王家的收益都要高,還早早給王宗荃撂下了話,家裡的產業全留給兄弟。
可是二十個長工一年下來的工錢那裡能顧得了二十個家庭的生濟啊?
「田老爺,田老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們家老少七口人啊,農場就只要我一個,那一份工錢那能夠養活著一家人吃喝啊。您把我爹也算上,你知道的,我爹是老把式,他才四十五啊,還有的是力氣,至少也能再干十年啊。」如果田旺來真的讓他老爹也進去幹上十年,趙家的日子也平沃了。十年後他家的兒子都已經長大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跪在田旺來腳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田老爺,一個月一塊銀元三斗糧的工錢,真是不夠我們一家人嚼用啊,您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這樣的選擇不僅僅出現在清代,向前數,自兩宋時候起,還有明朝時候,都是如此。
但是現在這要真的按照那手冊上的法子僱工呢?二百畝地用的了二十個長工嗎?現在種田用拋秧,可比插秧省事多了。頂多收稻子的時候多雇傭幾個短工。
「咱們親家,田旺來,要搞哪個農場。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往田家怪了一遭,他家佃戶正跪在院子里哭呢。」
春天了,蘭州和北京的大部隊過不幾天就要開始打仗了。整個西北和整個東北都需要移民。中國還有遼闊的土地需要去開發和利用呢,後和*圖*書者就是整個體系的泄壓閥。
紡織業又不是屠宰場,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在國內不知道有多少牢固的影響力,紡織廠也沒必要全部用男性織工,或者說他們想全用男性職工也沒有那麼多人給他們用。
也因為此,勞動力成為了一個很顯著的因素。
以王宗荃為例子,假如王宗荃聽到田旺來搞農場賺大錢的消息了,假如他的背後沒有王之政在支撐,王宗荃自己能抵擋著這個誘惑嗎?那麼問題來了,一個個宗族的掌權者們又都能忍受得到幾時呢?
天下太平了,江南的地價回升速度快的驚人誒。
漢子跟前的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人就是田旺來,一臉的厭煩,他用手指點著那跪在地上的漢子,「趙四兒,我告訴你,我農場就是要一個半大小子,也不會要你爹那個瘸子。你就死絕了這份心。」
「親家,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啊。可我家的情況跟你們家不是不一樣嗎?」田旺來知道王宗荃是新瓶裝舊酒的,只打算做個樣子。王宗荃的名聲一定不會受半點損傷,還會大大的被讚譽,而自己就是那被鄉里鄉親在背後戳脊梁骨的典型。
朝廷這法子就是逼的人大家族零散點。
一艘艘的中國商船雖然很少有越過安達曼群島的,但他們頻頻往來南洋、暹羅、安南和日本地區,大大的鞏固了自身在南洋地區的影響力,也大大開拓了市場!
陳惠在退位前發出的最後一道政令——階梯式農稅,其所產生的影響力經過一個多月的發酵,已經顯露出了作用。
當他們不能忍受的時候,一個宗族也就到了完蛋的時候了。即使他們先吸取外姓人的利益,再來吃同族人的肉,也只是延緩彼此分裂的時間。雙方利益上的衝突就已經決定了『古老宗族』最終的命運……
王氏看到丈夫鬱鬱不樂的回來了,挺驚訝的,兒子王之政軍醫的身份不一般,整個丹徒縣又都知道他家兒媳婦有來頭,知縣老爺對自己男人也要客氣三分呢,丈夫這是在哪兒受的氣啊?
「你嫌工錢不夠,老子的銀子是大風刮下來的啊?趕緊滾蛋,你欠老子的印子錢老子還沒給你要呢,走走走!再煩我,我扣了你工和_圖_書錢抵印子錢。」
大戶的田產如果不分成不足百畝的小戶頭,那為了避免巨大的損失就只能註冊農場。而看到那個手冊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一種『經濟』對地主更加的有利。就算『理智』暫時壓制住了族中富戶地主的貪婪之心,他們把自己的田產繼續分給同族或是同村相鄰的外姓人耕種,只是披著一個『農場』的外皮,就如王宗荃打算做的那樣。
不管是洋人外銷,還是國內的銷售,亦或是國人買去了,自己銷賣到外頭,那都是有多少賣多少的。雖然各類紡織品的價格都在下挫中,尤其是布匹,有了各類新式機械之後,棉布的生產成本和時間大大的降低了一截,就是質量比之老法略有不足之處。但對於很多人來說,產品質量的不足對比價錢上的便宜,是完全可以忍受下來的。
申請報告打上去,間隔不到十天,王之政收到了郵局送來的通知信。這天王宗荃去縣城拿到農場的運營執照,回家的路上拐了一下,提著禮物到自己親家看外孫子來。驢車剛在田家門前停下,王宗荃人還沒有下車,就聽到田家大院里一片哭喊聲和怒罵聲傳了出來。
趙四聽到田旺來的話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平頭百姓家,這個時代讓女人出去拋頭露面,那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否定。雖然社會上的女工已經不少了。
王宗荃也拿到了那本農場經營手冊,但轉眼就被他丟進了箱子底兒。昧良心的錢,他才不賺,也不缺這點銀子呢。
所以現在大量的紡織廠、繅絲廠就在江南遍地開花,看到有利可圖的江南地主階級蜂擁而上。田家也是其中之一。
如此就家中的田地,每年的收益不說翻上一番,至少也能增加個一半。對於田家這可是不小的一筆錢啊。
「田老爺,求求你,求求你了……」
南京這一場登基大典就猶如夜空中高懸的明月,皎潔的光芒遮蓋住了整整一個二月的天空。
官莊橋的紡織廠有田旺來的一份子,在毫不客氣的拒絕了趙四最初的請求后,田旺來卻還想讓趙四的老娘和老婆進廠子里給他來賺錢。沒有辦法,最近兩年裡布匹、絲綢之類的紡織品銷路是越來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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