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仁,我們一起的

目光從江對岸的建築收回到寬闊江面,再到眼前的江邊,石澗仁有些佩服地點頭:「好大,我們縣城河邊就一條過河船,只能裝二十個人那種。」
楊德光哈哈大笑著拍著石澗仁的臂膀:「兄弟!我一看見你就歡喜!今天搬了一上午東西,有十五塊錢,我請你!這裏飯管飽!」又對周圍差不多打扮的棒棒們介紹,「阿仁!我們一起的!」
年輕人的目光一直鎖定在那個下車的棒棒身上。
石澗仁的笑容深了一下,就收斂起來跟上:「嗯,我有力氣,給我介紹一下這裏吧。我連江州市都是第一回來,早上坐夜班火車才到的。」任何一個坐了一兩天火車的人都會這樣頭髮油膩膩的,在山上他可是經常打理的。
石澗仁有點吃驚:「我……我還沒幹活……」他其實想說我們還不熟,而且自己已經做過兩回棒棒,知道萍水相逢這樣一碗飯都是用汗水裝滿的!
離開了城市建築,到江邊就是一條有點破敗的水泥公路,一直接到江邊亂石灘上,順著石階到這條公路的半腰上,一大片密集的破爛棚屋順著城市下面的死角延伸到很遠,和江邊公和_圖_書路上車水馬龍的氣氛不同,棚屋一片雜亂的安靜。
楊德光反過來佩服:「啊?你去過長城?」
年輕人拱了拱手:「我剛到這裏來,想跟著你們做做活計,能行么?」
沒想到楊德光卻帶著他走到公路邊一排骯髒的爛磚房,都是污水橫流的餐館和賣水果、紀念品的臨時商鋪,然後大步走進其中一間坐了不少人的小餐館大聲說:「老闆娘!來個燒白,兩碗豆花飯!」轉過頭問石澗仁,「你喝酒不?干酒!」
見慣了十萬大山的石澗仁在被馬路上的洶湧人潮衝擊后,再次被眼前寬闊大江浩浩蕩蕩,緩慢卻勢不可擋的流逝給衝擊了一回,不過應該沒有前次那麼大,畢竟出來路上也看見過一些大河了,對格外講究修身養性的師承祖宗來說,不過是第一回見的視覺衝擊,心理上最多是哦一下,原來這就是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感覺,古人寫得真好!
果然,提著木棍的年輕人刻意跟得比較近的身影,很快讓那個棒棒注意到,張開胡蘿蔔似的粗短手指在蓬亂的頭髮上撓幾下回頭:「你……有什麼事?」
石澗仁搖頭:「沒,和-圖-書書上看過。」
立刻就端過來的一盤熱氣騰騰的燒白,那鹽菜恰到好處地烘托出金黃色的整齊肥肉片,香味簡直比什麼山珍海味都要強烈!
成功借勢進入這個碼頭的年輕人臉上沒有什麼得意,只是和氣地點頭,雖然別人基本都不在意他的反應。
在這個碼頭做了好幾年的棒棒,似乎還從來沒有人主動跟他握過手,這種熱烈情緒讓轉身帶路的他話語也突然增多:「我叫楊德光,已經在這裏幹了五年的活路,兄弟你叫什麼?」一邊說一邊還下意識地展開雙臂擴開周圍擁擠的人,想讓年輕人走得更順暢一些。
一飯之恩,一世回報。
楊德光撓撓頭:「我小學都沒有念完就出來找活路了……」腳下其實一直都沒有停。
年輕人還是輕笑著:「我叫石澗仁,叫我阿仁好了。」
石澗仁忍不住響亮地吞了一口口水!
就算自己修鍊得再沉靜如水,也沒能隨時控制口水不蔓延啊!
楊德光經過時候指了下:「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石澗仁看看下面,基本都是沙石貨車以及客輪上下人流,以為楊德光是帶自己去挖沙石或者和*圖*書躉船上搬貨,做了幾個深呼吸算是準備迎接新工作。
楊德光沒問他為什麼剛到這個城市卻來當棒棒,就立刻如數家珍地揮手指:「這邊是小商品批發市場,這裡是針織品批發市場,那裡是面料批發市場,那邊是服裝批發市場,整個這一片幾條街,有十八個大的批發市場,其中有八個都是服裝批發市場,還有很多小批發就邊角了,很多活路的……張哥,這是阿仁,我們一起的……劉師傅,這是阿仁,我們一起的……謝老闆……王姐……」
這個棒棒個頭並不高大,年紀二十多歲,但上半身極為厚實,手臂更是粗壯,一看就是長年體力勞動的結果,這會兒表情卻真的憨厚:「沒……好啊,你……」使勁看了看年輕人也還算結實健壯的身材,卻說不出來有什麼跟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再使勁撓幾下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這個時候他的肚子不客氣地咕嘟一聲,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他只吃了個白面饅頭,在山裡什麼時候遭過這種罪哦!
看著那一條條幾乎從江心躉船邊連接到岸上的跳板,基本都有螞蟻般的棒棒在搬運貨物列成線和圖書,石澗仁真心感嘆:「這麼大一片市場,都是肩膀一點點抬出來的,長城也是一塊塊磚砌起來的,有種!」
很明顯,楊德光確實在這裏做了不短的時間,兩人一路走來,都有人跟他打招呼。除了棒棒,也有路邊的司機、報刊亭工作人員、看門的,甚至鋪子里忙碌的商人,倒不是他的人緣有多好,實在是人太多,稍微認得幾個都感覺一路走過都能揮揮手點點頭,對石澗仁也有客氣的笑容。
年輕人笑著把手伸過去,棒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五指使勁張開和年輕人握了握,似乎情緒一下就熱烈起來:「來!我帶你去看看……」
楊德光哈哈大笑,對石澗仁的小地方來歷更有親近感:「夏天漲水,冬天枯水,吃水線不停變,所以碼頭離岸邊的距離不停在變,所有的碼頭都得靠我們把貨物一點點順著跳板挑上來!沒有我們棒棒,這些貨物就沒法上岸!」
楊德光當然沒衝擊,那一直舉著的手似乎就沒放下過:「我們這碼頭正在兩條江的接頭,古時候就是碼頭,做買賣的都從這裏方便。你看這江邊一坨一坨的,就是碼頭,不是一條躉船就算一個碼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一坨,那一坨有好幾條躉船,可以停十多條駁船才叫一個碼頭,一共有十二個碼頭……」
就算沒了結社團體,自己要想融入到這個環境,與其茫然地在街頭攬活兒,還不如跟著這個同樣剛回到碼頭區的人,何況對方在車上憨厚的眼神和那輕輕直起來的背脊,讓年輕人很有把握,更不用說面相了。
其實兩人一直在往下走,也就是從有公交車的大馬路,鑽進旁邊狹窄的石階,接著就是只有貨車經過的擁擠小巷,中間還穿過市場內的商鋪,消防梯,從過道再往下,就到了有很多大型加長貨車的批發市場倉庫區,到處擠滿了人力搬運和叉車,之前在馬路上看見的顧客商販就隨著這個過程越來越少,還要往下,就從市場建築的最底部穿過停車場,陡然一下走到似乎城市邊緣的建築外,面前突然就出現那條寬闊的大江!
楊德光在嘴裏咀嚼了一下:「是……賤人……?」卻沒半點嘲笑的口吻,只是有點難以相信會有父母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他連忙不熟練地把話題岔開,「哦……阿仁,你來過這裏沒?我看你還是有力氣的,我們只要有力氣就有活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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