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的手帕並不重要，石澗仁不是為了愛情悲傷，更不需要這種憐憫，他其實是快樂的。

對這樣的強詞奪理，石澗仁只能搖頭：「不就是一方普普通通的歙硯，有必要這樣先入為主把我當成一個盜賊，然後來反推找證據嗎？」

換作往日，石澗仁可能會淡淡地懶得理會，這會兒他只好啼笑皆非地解釋：「這是我給圖書館搬運書籍到倉庫，然後他們讓我把廢棄的書本雜誌搬去廢品收購站賣的！有位三十左右，中長發，微胖的女老師給我親自辦理的這件事。再說你覺得哪個棒棒到圖書館裏面去偷東西，放著別的東西不拿，來拿這些發黃破損的書本？」

兩個保安如獲至寶地把硯台捧起來問周圍：「是么，是值錢的東西么？」

這個消息和繪畫教育系一個當模特的棒棒用書法論語教育整整一班學生的消息，榮登本周美術學院最佳八卦。

面對大量站在同一角度的同學，能在這種時候幫和-圖-書他說話實在難得。

就好像碼頭上的商人能看出烏木棍的品相獨特，在這遍地都是藝術家的美術學院，對文玩藏品能欣賞的也大有人在。

口氣非常不善。

石澗仁莫名其妙地摘下肩頭擔子：「我自己的東西啊。」

兩個保安相互看了看，這個時候傳看硯台的學生中間終於傳來一個聲音：「王教授，王教授，您看看這是不是好硯台？那個棒棒說是普通的歙硯，歙硯還有普通的么？」

保安理直氣壯：「你一個棒棒憑什麼有這樣的東西？這就不符合情理！」

歙硯？

他轉頭一看，正是那個畫畫的時候坐在邊上有些安靜的長辮子女生。

原以為是那個王凱不死心要找自己放學后聊聊，轉頭看來卻是門衛室的保安，氣勢洶洶提著警棍：「挑的什麼東西！放下來！」

石澗仁哭笑不得：「我既沒跑，又沒跟你對抗，幫什麼忙？慢慢查，我不著急。」

當石澗仁https://m.hetubook.com.com挑著那個烏木棍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兜里已經有了六百二十塊錢，以他這樣低消費的生活方式，就算不再去幹活，也能輕鬆支撐一兩個月。

保安終歸是覺得發現了不尋常的東西，他一邊激動地用步話機呼叫隊長，還用門衛室的電話找保安科長，一邊更加細緻地翻找「證據」，連那幾張紙也翻開，自然也就找到那張折起來帶著腳印的畫像了。

保安的目光頓時有些游移，但還是堅持：「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還是要檢查！老張，來幫忙……」

正在樂陶陶地思忖著到哪裡去花錢，卻聽見旁邊有人叫住了他：「站住！棒棒……站住了！別動……」

保安堅持己見：「我們這是對工作負責，請不要打攪我們的工作。」煞有其事得好像他們真的有多負責一樣。

石澗仁無奈：「是值錢的東西，就能證明我是盜賊？」

其實，這方硯台看上去更像是石頭，圓和-圖-書乎乎的一塊黑色鵝卵石，一邊磨平了能放在桌面上，另一邊好像用球體碾磨了一下方便下墨，樸素得要命，真要說看著不一般，就是黑如墨色一般的質地上有些宛若星辰的金色細斑和紋路。

兩個保安不客氣地打開了石澗仁那個小小的布包袱，裏面除了幾個信封幾張紙，兩件破衣裳，就是一方硯台跟一支毛筆，兩個保安正要隨手把東西扔下去翻看書籍，圍觀的學生中間卻有人開口：「咦，那硯台看著可不一般。」

這幾乎是今天石澗仁第一次聽見逆流而上為自己說話的聲音，在自己玩了「愚不可及」那個把戲以後改變態度說順風話的那些學生不算。

人群里有幾個人聽清了這詞，有點激動：「真的是歙硯？看看，看看嘿！」

那保安一把抓住擔子上的繩索，翻到那一疊發黃的雜誌就聲色俱厲：「哈！這上面有圖書館的印章，看來舉報人說得不錯，真有人在偷圖書館的東西！」轉頭大聲對著m•hetubooｋ.cｏm•ｃom門衛室呼叫，「老張！給劉科長打電話，給派出所報警，這裏抓到個盜竊犯！」

隨著外面圍著的學生中讓開一條道，那個滿頭白髮的老教授端著個飯盒走出來，他腋下夾著一捲毛氈，頗有些不修邊幅的模樣。他一眼就看見了無奈站在兩個氣勢洶洶保安中間的石澗仁，再看看他周圍散落一地的毛筆、衣裳、包袱和書本雜誌，還有奉到眼前的硯台，老教授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痛心地搖著頭：「斯文掃地！斯文掃地！你們簡直就是……」一邊說，一邊接過那方硯台疊在自己飯盒上，彎腰撿起地上的毛筆，頗有些吃力地拿起幾本書，一起送到石澗仁面前，「年輕人，雖然你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我還是代表這些人，給你道歉！」

那女生勉力開口：「真……真的，楊澤林老師和國畫系的王教授都認識他的……」

相比硯台，素描畫像在美術學院是最稀鬆平常的，有些人伸頭一看：「哦，不就是這棒棒么，https://m.hetubook.com.com做模特的吧……」

學院里出了名水課，一貫嘻嘻哈哈從來不認真點名的國畫系老教授王汝南居然當著幾十上百號學生和保安的面，給一個棒棒認真道歉！

然後就有一個怯怯的女聲說：「對……是我們班做模特的，保安同志，他不是壞人……」

這會兒正是學生進出校門吃飯的高峰期，往來人員極多，好多人都在看熱鬧。

中國四大名硯中，除了最有名其實也是最常見的端硯，皇家氣派的洮硯以外，就數歙硯是最有文人范兒了，這種黑色中帶點紋路的硯主要是氣質好，它們是歷代謀士軍師必備的面子貨。雖然石澗仁長時間住在山上，可老頭子行走江湖多年，又從師門傳承了點寶物，自己看了是覺得稀鬆平常，卻也基本都是好幾百年前的文物了，這就跟有些老戶人家把宣德爐拿來裝煙灰，把明朝的瓷盆用作裝湯一樣，天天見著，就不覺得有多珍貴了。他在碼頭出去攬活兒的時候，都扔在大通鋪的破席子邊懶得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