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王城
018 身世浮沉難自處

孟然之接過魚竿,側身讓道。
日暮,終於在關城之前,擠進城門。
即將日落,城中行人仍舊絡繹不絕。此處屬外城,多是平民散戶,粗布麻衣,孟然之頸上白裘與周遭格格不入。
兒時教他騎射的樣子歷歷在目,轉眼間,只見滿頭白髮。
魚竿入水,驚起一池波瀾。
進入城中,他便踏鐙下馬。關城后不得縱馬,這是規矩。
這是燕國最大的城市,也是真正的天子腳下。
虧得大宛馬耐力極佳,在正午之後,已能見著王城城郭。
孟然之穿過夜市,牽馬入巷,數十步的距離,已經見不著平民百姓。
不落之城,這是「昌隆」的另一個名字。
從西門入。
孟然之很是疑惑,搖了搖頭,「孩兒不知。」
樓中早已有人,那人身姿挺拔,錦衣華服,正臨窗眺望。
因為從未有其他國家,像燕國這樣,將都城建得離邊境如此之近。
大長秋孟林,燕王近臣,後宮宦官統領。
孟林眯著眼睛,「高手?」
孟然之伸出手來,林火與他擊掌,「一場可不夠!你好歹是個公子,我下半輩子可就賴上你了。」
兩人相視而笑,孟然之跨上大宛馬,https://www.hetubook.com.com雙手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孟林將黑袍罩在老人背上,後者稍稍一顫,悠悠轉醒。
孟林閉目享受,半響,突然問道:「見到他了?」
三百年間,幾經戰亂,卻屹立不倒。
躍馬夜市最是熱鬧,已有不少商家開始招攬遊人,不過一河之隔,庶民雖能遊玩,卻多數此生無望在此定居。
林火抱拳還禮,「必有再見之時。」
孟然之深吸了口氣,徑直踏入府內。
林火沒有說話,孟然之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今日一別,也不知道何時能夠再見。」
「昌隆」城威名遠播。
快要離開外城時,偶爾聽見有人說著小話,「多好的孩子呀,可惜那出身……」
「然之?」孟林揉了揉眼。
那裡只有一扇大門,還有望不見邊的圍牆。
門房一鞠到底喚了聲,「少爺。」這才接過他手中韁繩。
孟林跪伏在地,「如大王所願。」
「有個少年。」孟然之停下雙手,皺了皺眉,「和他在一起。」
行不多遠,巨木橫在路邊,孟然之看也未看,一掠而過。
孟然之走入廳內,見到孟m•hetubook.com•com林抱著魚竿,倚著石柱,微微打鼾,竟是睡著了。
孟然之略微皺眉,卻沒停下腳步。
孟林上了三樓。
離開岔道,孟然之笑容消失不見,他心中焦急,必須儘快趕回王城。
一路走去,不時有門童小斯送來媚笑。
門房屈身道:「老爺在梅花台垂釣。」
孟然之扯動韁繩,朝官道飛馳而去。
走入林中,如同身墜花海。
所謂書房,卻是一棟三層小樓,正對梅林方向。
他裝出浪蕩模樣,「我可不愛那些姑娘,各位姐姐可願入我孟家門?」
孟然之置之不理,冷著張臉,走向街道盡頭。
「還有什麼?」孟林回頭問道。
他放下手臂,注視著孟然之的雙目,「我的天下,僅有這般大小。可是!你不一樣!這梅花,這院子,這座王城不過是你的點綴!」
晨曦,夜雨成冰,凝在樹梢,晶瑩透亮。
天下人說燕王昏庸,大宦是罪魁禍首。
賓客從地上醒來,渾身酸痛,宛如經歷了一場噩夢。
遠遠望去,她就如同一條卧龍,盤踞在平岡之上。
林徑穿梭,官道獨行,快馬加鞭。
滿園梅花,或紅或白或粉,一望無際。
www•hetubook•com.com他溫聲回答,「下次孟哥哥考校功課,答對就給糖吃。」
孟然之是大長秋府唯一的少爺,卻與孟林並非血親,他不過是撿來的棄嬰。
孟林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然之,你知道我為何喜歡這片梅林嗎?」
孟林並不意外,靜立在那人身後,恭謹異常。
孟然之搖了搖頭,「二流巔峰。」
風拂袖,枝條輕擺沙響。
行不多遠就會被老人拉住聊聊家常。
孟林微微曲身,「五日後,便是生辰。」
林火聳了聳肩,「五日後,是生是死,總會有個交代。」
王城「昌隆」,建都至今三百余年,容納百萬人口,四通八達。
孟然之解下外袍,想為孟林披上,仔細一看,老人未至花甲,已是老態畢露。
面前道路又復寬闊,宣德街,達官顯貴多住於此。
看似古老懞塵,但依舊讓人心生敬畏。
孟然之一一點頭致意。
孟林離開梅林,卻未離府,徑直去了書房。
人影消失在林中,亭上唯留一人。
人不離鞍,馬不停蹄。
但一路上,倒有不少人對他笑臉相迎。
「不用管他。」孟林將魚竿遞了過來,「那位也該等著急了。」
孟然之沒和*圖*書有說話,伸手為孟林按摩肩膀。
他不時回頭觀望,林火站在樹下,逐漸變小,漸漸遠去。
「跌落天位?」華服男子回過身來,他留著兩撇短胡,略顯陰沉,「看來,孤還得給他,下一劑猛葯。」
一路穿堂過室,半刻時間,眼前便是一片暗香疏影。
孟然之始終面帶微笑,談笑如常。
孟林沒有接話,華服男子接著說道:「那劍客如何?」
越過躍馬橋,便是躍馬夜市,一條西河貫穿全城,也將貧富分開。
被稚兒團團圍住,伸手要糖。
華服男子背著雙手,不曾回頭,「轉眼間,然之也到雙十了。」
園林中央有一小湖,岸邊九曲長廊深入湖中,湖心立一石亭,匾刻「梅花台」。
孟然之望著門上匾額,一字一頓地念道:「大長秋府。」
「老爺在哪兒?」孟然之問道。
「五日後……」孟然之收斂笑意,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雖然只認識了一夜,但你我已是朋友。你若不死,我請你大醉一場。」
「五日後?」華服男子聲露詫異,「也是機緣巧合。」
可從他被冠上「孟然之」這個名字的瞬間起。他必須背負這樣一個宿命。
林火點了點頭,他手腕和_圖_書上有一紅點,不知是何時留下的傷口。
他,孟然之,此生此世都是太監的兒子。
「古語有云:『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孟林微微一笑,合上雙眼,張開雙臂,彷彿要將這滿園梅花攬入懷中,「隱忍一時凄寒,只為花開滿園時,無花爭艷。擁這一院雪美人,如擁天下!」
燕人尚武,或許根源來自於此?
門前石獅如若活物,孟然之停下腳步。
他恭謹回應,「何老,過幾日可要下場凍雨,你家羊肉館屋頂年久失修,我明日來幫你補補。」
孟然之突然皺緊眉頭,隨手將魚竿往湖中一擲,低聲呢喃,「天下?」
孟然之將天字房留了出來,在分岔路口與林火道別,「昨晚可真是驚心動魄。嚇得本公子差點尿出來。」
孟然之的瞳孔驟然放大,孟林背過身去,漸行漸遠,「這天下是你的。原本就應該是你的……」
「身受重傷,跌落天位,但餘威猶存。」孟林複述道。
可惜孟然之今日沒有興緻,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繼續埋頭趕路。
急著說媒的婦人更是數不過來。
孟然之「嗯」了一聲,輕聲說道:「身受重傷,跌落天位,但餘威猶存。還有……」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