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王城
021 天意一言覆

他們落在朱雀大道上,長街空寂,隱在雨後,看不真切,面前就是王都大內。
腳下,巍峨昌隆城,一覽無餘。
錯的是世道,還是人心?
「柳鳳泊!我看不起你!天下人看不起你!」
武睿不知他為何提起往事,只能溫聲道:「孤的大燕,還要再仰仗伯伯三十年呢!」
隱約間,有數道金光,朝柳鳳泊激射而去,而後者站在雲端,將金光一一打散。
武睿的天,被三朵烏雲遮蔽。
王都大內外,朱雀大道中。
林火很擔心柳鳳泊,卻只能任由他抓著,注視腳下大地。
「開始什麼?」羅國突然沉下臉面,冷哼一聲,「開始除掉我們三個絆腳石嗎?」
振聾發聵。
柳鳳泊錯了嗎?鳳棲錯了嗎?
是人脫離凡人的第一步。
黑布條向前挪了一寸,劍尖刺進肉里,「豪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燕如今權臣當道,一蹶不振。就連王城之內,都有人餓死路邊。你若殺了燕王,這世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有人偷襲!
龍椅很大,坐在這一頭,摸不到另一頭。
圍牆之外,站有一人。
柳鳳泊拎著他的衣領,一臉嫌棄地看過來。
柳鳳泊在雨中落淚,燕王武睿在殿中嗟嘆。
身體,直墜而下!
他想要獵盡奇珍,一覽這萬里江河。
白色儒衫貼身潔凈,和_圖_書鬢髮額角一絲不苟,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本厚實的書卷,陣陣墨香撲面而來。
一手,難以遮天。
林火看的目瞪口呆。
林火伸手去抹,入手殷紅。
「風花雪月?」羅國冷哼一聲,抬眼去看身側崔祿商,後者雙手籠在袖中,低垂腦袋沒有看他。
「所謂天位,無非是浪得虛名!」
武睿心中一驚,急忙奔下龍椅,小心翼翼地將崔祿商扶了起來,「崔伯伯這是做什麼?三大輔臣入殿不跪,今日為何行此大禮?」
赤色圍牆在雨幕中有些暗淡。
風疾雨密,林火這才發現,牆角卧著一灰衣乞丐。
陰冷,專註。
千磨一寸寸後退。
「白袍千臂,名不虛傳。」那人聲音中正,像個寬厚長者。
柳鳳泊不待廢話,抬步邁進,「讓開!」
「劍舞?」崔祿商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想要衛國戍邊,不教邊寇越龍興。
林火摸著腦袋,睜開雙眼。
一命,不過寒暑。
崔祿商站在太和殿外,微微氣喘。衣服下擺沾了些雨水,看著有些狼狽。他不知為何沒有進殿,只是回頭看著來時的路。
可林火想不通,柳鳳泊為何放手?
柳鳳泊腳下淌血,匕首扎入后腰。
誰人想得明白。
他們已經到了地面。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羅國冷冷說道https://m•hetubook•com.com: 「你的項莊躲過鬼見愁,可躲得過不講道義的黑一門?」
只是,這黑布條想要說什麼?
龍椅並不舒適,椅面冰冷,刻鱗刺手。
黑布條桀桀怪笑。
「不知家國大義!不明是非曲直!」
心底發寒。
「人說白袍千臂義薄雲天,我只見到一個偽君子!」
眨眼之間,千磨劍已經頂住黑布條的咽喉。
可他自己的手,卻顫抖起來。
然而,喊了許久,林火換來一記爆栗,「鬼嚎什麼東西!」
野心再大。
武睿孤坐龍椅。
這奇遇千載難逢,可林火卻無法歡心。
柳鳳泊嘴角溢血,他似乎感到林火的目光,瞥了過來,露出一個古怪笑容。
武睿渾身一顫,乾巴巴地說道:「伯伯這是在說什麼?」
離天空越來越遠。
回想方才鬼吼鬼叫的樣子,林火突然覺得無地自容。
朱雀大道,直通王宮大內。
柳鳳泊說過,一個劍客的手,一定要穩。
但他從沒想過,會在天上飛。
馬車裡發生了什麼?
董蠻武的突然撤退,讓他感到不安。
黑布條靠近柳鳳泊,深鞠一躬。
王宮,太和大殿。
「老臣只怕沒有那麼長命。」崔祿商看著武睿,眼角掛著奇怪笑意,「不說這個。老臣倒是好奇,平日里大王這裏歌舞昇平www•hetubook•com.com,怎麼今日如此冷清?莫不是天公不作美,擾了大王的雅興?」
溫熱,滴在額頭。
坐上這把椅子,就能號令天下?
野心要有多大,才能填滿這張龍椅?
「我與燕王私仇,不死不休!」柳鳳泊持劍在手, 「對不住了!」
「是我錯,是我自私,是我不知家國天下,是我桀驁不遜一意孤行,我柳鳳泊爛命一條,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是……」柳鳳泊淚流滿面,「鳳棲又做錯了什麼?」
晉陞天位,就不再是尋常武夫。
但這不是羞愧的時候。
足下一動,柳鳳泊與黑布條之間的雨幕,從中剖開兩瓣!
天位。
林火不明所以,他在笑什麼?
他看著柳鳳泊滿心歡喜地進了馬車,也看到他一臉冷漠地回歸天位。
文武百官朝拜之所,今日殿下空無一人。
金針落地,柳鳳泊便不再說話。
而最直觀的不同,便是,飛翔!
林火併不知道。但他記得王大夫的話,「若是拔出金針,必有性命之憂。」
林火雙腳落地,觀察四周。
這張破椅子,卻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崔祿商回過頭來,嘆了口氣,慢慢走到大殿中央,雙膝跪地,「老臣拜見大王!」
「鬼見愁,不問生死難測。」黑布片不退反進,「想過去?跨過我的屍體。」
「至情至性,不https://m•hetubook•com.com過是自私自利!」
同一片雨,淋著兩種魂魄。
他伸手抓住劍刃,鮮血淋漓,「當真要見到燕人十不存一你才高興?真要看著燕國被人趕回龍興,你才滿足?你難道想要整個燕國為鳳棲郡主陪葬?」
「我確實非你對手,但!」黑布條的雙眼異常明亮,「你堂堂天位武力,不思保家衛國,只顧兒女私情。這天位與市井之徒又有什麼區別?可笑!可笑至極!」
衣服勒得生疼,林火被柳鳳泊抓住衣領,吊在空中。
手握金弓,腰挎金箭,全身纏滿黑布,只露出一對眼睛。
武睿眼角抽搐,卻笑容不減,「孤這不成器的大王,也只能弄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徒增笑爾,徒增笑爾。」
林火做過很多夢。
其中一朵已在殿外。
下一刻,林火感到衣領一松,柳鳳泊鬆開了手掌。
胸口像是被鑿空,四肢胡亂揮舞,只能抓到風雨!
沉默,是消亡的前兆,也是暴怒的預警。
衣衫浸透,毫無動靜,顯然已經氣絕。
可容十匹馬并行,入宮的必經之路。
「這條路走到這裏,已經不能回頭。」柳鳳泊放下千磨劍,嘆了口氣,「你走吧,我已經沾染太多鮮血。」
曾經肆意妄為,今早只留孤影。
風雨大作!
香囊輕搖,發巾舞動,羅國輕撫衣擺,踏入殿中,「小武當真是好雅和-圖-書興。知道老夫政務辛苦,特意安排劍舞供老夫消遣,也是費心了。」
文人領袖,羅國。年八十,風采依舊。
黑布條右手一揮,指向路邊。
武睿大大一笑,「二位別急,只需再等一會兒,董叔到了,也就可以開始了。」
風雨不停,身上微微發涼。林火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他想要懲奸除惡,保一方百姓太平。
林火閉上眼睛,用喊叫揮發恐懼。他甚至想象得到,自己摔成肉餅的慘樣。
雷聲,混雜著吶喊。
殿外閃過一道雷光,映著殿中各人臉色。
柳鳳泊抹去嘴角鮮血,「天位之下,如何與我爭鋒?」
「劍舞?」同樣的疑問,出自另一人之口。
武睿可等不下去,盡量用出最和煦的聲線,「崔伯伯,殿外風大,還不快些進來?要是伯伯染了風寒,孤的罪過可就大了。」
權力再重。
武睿嘴角微笑微微一僵,隨即咧嘴笑道,「崔伯伯說的什麼話,區區風雨何足掛齒。孤是在後宮排了場劍舞。喜不勝收。特地請三位叔伯一起來鑒賞一下。」
柳鳳泊回歸了天位,但是林火卻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
崔祿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老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知不覺,身後這條上朝路,也走了三十多年。」
就像跳進一片黑暗,明知前途泥濘,明知前途未卜,可已經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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