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萬卷書
044 夢回雪夜懼何脅

白袍伏他背上,在他耳邊低語,「你總是這樣,你想逃,可你能逃到哪去?」
「我就是我。即便行路艱難,即便面前混沌,即便前路未知,即便我知道!未來將會是一生苦難!可,我依舊是我。」
林火連退數步,因為他記得他們,因為他手中沾滿他們的鮮血。
牆?
「世人皆是有罪,皆是與生俱來,蕩滌不凈。活著,就要學會背負。」
「我願背負過往,一直走下去,直至消亡。」
金甲沖至面前,黑瘦劍客一馬當先。
衝天劍氣,風雪蒸騰而起。
可他,做的到嗎?
大胥先生挑了挑眉,「這可是你拂得第二十七盤,下一局要讓几子?」
林火握住千磨,緩緩站起身來,劍尖對準白袍脖頸。
千里之外,九霄宗門,護山迷陣。
後悔?
「還要到什麼時候?」呂烽眉頭緊皺,「這小子到底遇到過什麼事情,居然迷陣如此兇險。」
或許這是解脫?
霧氣縈繞中,臉色煞白的白袍緩緩走來,身形搖搖欲墜,他向林火伸出手掌。
青衣長了一子,「你可知我全名?」
大胥先生也不著惱,從容收拾棋盤,「你就這樣放養小石頭?」
白袍欲落未落。
經歷這一切,累嗎?
千磨劍,不知何時出現在手邊。
白袍千臂獨門絕技——千瓣花開!
為什麼?
手上承力極大,林火心中計較,若是被這枝條抽中,少不得傷筋動骨。為今之計,只有先行擒下柳鳳泊。
林火看著李虎,任由淚流。
「夕陽西下,目不能闔;罪惡滔天和*圖*書,行不能停。」
那人解下斗笠,露出十二戒疤,「施主,可曾知佛?」
林火閉上雙眼,只覺得天旋地轉!
柳鳳泊拎起枝條,微微一笑,「怎麼不可能?」
那些金甲圍了過來,面色鐵青,滿身血污。
林火運起體內真元,暖流竄入雙臂!
「不。」柳鳳泊眯起雙眼,「是因為你心存疑惑,你在後悔。」
青衣持白子,落一大飛,「李爾冉,倒是個好名字。聖人出關時,年也八十有六,倒是合了你大器晚成。」
吐納完畢,小石頭疑惑望向溪邊。
他們卻未看到,林間小屋旁,有一人影頭戴斗笠,在溪邊駐足許久,只為看小石頭修行吐納。
岳山,上至宗。
話音未落,又是一劍攻來!
李爾冉臉上泛紅,卻在棋上選出四子,「還是照舊。」
身後是堅實的牆面。
林火想要後退,可身後便是牆面,他無處可逃。
為何會有牆?
「你以為你手中只有幾條人命?不!你背棄了百萬邊民!你身上背負的罪孽,此生此世洗涮不凈!」
語氣漸漸變冷,「我已經死了。」
樹下,有一石制棋桌,桌旁左右兩人,各持黑白。
如果一切從頭再來,他是否還會接住柳鳳泊的手掌?
面前一道閃光,照亮廳堂,桌椅分成兩撥,涇渭分明。
林火刺出一千劍,可柳鳳泊卻能揮出一千零一劍!
誰是喪家之犬?
林火坐起身來,抱著腦袋,跪在雪中。
花袍喝了口酒,「心中執念越大,迷陣之威越大。」
他倒在雪地中,m.hetubook.com•com寒風呼嘯,飛雪飄飄。
他明明將柳鳳泊親手下葬,為何會在此處見到?
會嗎?
「老爺子說的話,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林火放下千磨利劍,「萬物生為掠取。人,披著仁義道德,終究還是野獸。孩童長大;人|獸相殺;啃草果腹;植被生長。都是天理循環,無關對錯,卻是罪孽。」
不會有廝殺,不會有分離,不會有痛苦!
李虎的聲音,若隱若現,「你為什麼要讓我死呢?為什麼要救他呢?救了他,他最後還不是要去送死?為什麼你選了他,一個初見一面之人,卻沒有選我?」
經歷這一切,痛嗎?
李爾冉持黑子,落一小尖,「承蒙先生讚譽,在下愧不敢當。想來天人境界最是神奇,先生只怕已過百歲,依舊壯年容貌,我卻已白髮蒼蒼。」
「一邊是大義,一邊是小情!劍入王城,白袍與你逍遙自在,快活痛快!可百姓怎麼辦?天下蒼生怎麼辦?」
花開兩株,剩一為魁。
林火穩住陣腳,舉劍反擊。
山高水潺,楓海搖曳。
枝條頂住咽喉,林火雙臂微微顫抖。
李虎一臉茫然,「林子!你到底怎麼了?對了,我想起來了……」
哪裡還是龍門山,此處是太和殿前,王都昌隆!
李爾冉微微一愣,並了一子,「未曾知曉。」
李虎就在面前,穿著他的破襖,摸著他的斷指,彷彿時間沒走,彷彿他就在眼前。
狂風卷!大雪紛飛!
李虎為他抹去眼淚,「林子,你哭什麼?可是有人欺負你m.hetubook.com.com?」
巨劍釘入身軀,林火甚至來不及感到疼痛,身子便被巨力撞飛。
「誰欺負你,告訴哥!哥替你出頭!」
林火,淚流滿面,「虎哥。」
一個青衣儒生,一個短褐農衫。
現實中,林火握住千磨,劍尖最准自己喉嚨。
李爾冉已經擺好讓子,緩緩說道:「上至宗,講究師法自然。不去貼近,如何師法?」
經歷這一切,悔嗎?
咽喉冰涼,林火低頭去看,卻見那枝條,不知何時變成了千磨。而他自己手中空無一物。
「為什麼?」
他是否還會為自己選擇這條,荊棘之路?
他知道接下來誰會出現,他知道他欠他太多,他知道……
林火痛苦地閉上雙眼,不願去看。
風起時,散落漫天紅楓雨,落溪中,不興波瀾。
然後便是寒冷,徹骨的冰霜,讓人從骨髓開始打顫。
柳鳳泊單手飲酒,枝條輕撥慢刺,將攻勢一一化解。
一瞬!
時光,定格在此刻。
千支劍出,如若劍舞白蓮。
他想要扭頭就跑,可身上一沉,無法挪動半步。
淚流難止,林火哭得撕心裂肺。
身體觸到地面,不是泥石,是水!
這裡是龍興,生他養他的地方。
枝條與千磨相交,竟發出「嗡嗡」聲響。
「掌教真人如此客氣。有你教導小石頭,我自然放心。」大胥先生又落一子,鎮住棋面,「我只是多年未曾下山,這次難得清閑,總得多叨擾幾日。」
花袍與呂烽站他身邊,呂烽就要出手制止,花袍將他攔下,「還不到時候。」
林火心和*圖*書神大亂,「這……這怎麼可能?」
林火,握住白袍雙手。
李爾冉拂了棋局,哈哈大笑,「怎麼能說叨擾,大胥先生蒞臨我宗門,已是極大榮幸。」
迷境中,林火深深嘆了口氣,「如果能夠重來,我們便會重新選擇?走不一樣的路?那麼我,還是我嗎?如果所謂道義,只是簡單的黑白選擇,那麼人性為何如此難測?道義是否,過於卑微?」
有什麼落在鼻尖。
柳鳳泊在他耳邊嘲笑,「你明白,他們可能也有家人,他們可能也有朋友,你良心不安,你徹夜難眠,可最後你還是痛下殺手!」
林火狼狽翻滾,卻聽到柳鳳泊高聲怒斥,「我是怎麼教你的!你就只會夾著尾巴,做喪家之犬嗎?」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拿起劍,刺入白袍咽喉,一切都將重來。」
青衣落下白子,頂了一手,「我複姓大胥,名浮生。需知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世人皆說天人好,又哪知天人苦惱?」
「林子。」熟悉而懷念的聲音。
大胥先生微微點頭,兩人再起一局,黑白廝殺。
「看看他們!」柳鳳泊掰正林火腦袋,讓他面對眼前金甲,「他們全都死在你的手上。他們的亡魂此生此世,都不會離你半步。」
林火想說沒有,但他張不開嘴。
「嘩啦啦」的雨聲,回蕩耳邊。
鬼目攥住林火衣領,用盡全力,朝牆壁撞去。
野珍館!
再一雷閃,竹杖老翁突現身前。
柳鳳泊輕擺小臂,枝條拍了拍林火臉頰,「心不定,劍便慢。而一個劍慢的劍客,唯死而已www.hetubook•com•com。」
「看吶!」眼皮被柳鳳泊撐開,「他們今日來找你索命!」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回到這裏?
林火跪蒸騰霧中,捫心自問。
鬼目!
林火強攻,出劍如驟雨。
李虎將黃布鋪在他面前,「林子你看!一百萬兩黃金啊!我們只需要輕輕一刀……」
林火睜開雙眼,那是雪。
柳鳳泊猖狂大笑,喝乾手中酒,將酒壺隨手一拋,枝條舞動,也是千瓣花開!
周遭暴雨傾盆,雷鳴電閃,烏雲蓋頂。
林火從水潭中坐直身子,睜開雙眼,心膽驚懼。
李爾冉不曾追問,又並一子,「既然世事難料,先生何不將小石頭放心託付於我。我與他有緣,他食那異果,修行我上至心法,最是清心寡欲。」
林火滿臉難以置信,睜大雙眼,環顧四周。他為何會回到王都雨夜?
他是何時丟了千磨?他全無印象。當此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柳鳳泊眼中殺意。
老翁靠了過來,他咽喉還在流血,嘴角溢著血沫,猛然抓住林火衣領,「你為何要去?你為何要和他一起去?難道你不明白?」
林火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他中了迷陣,但他多麼不想醒來,只想停留在此刻,只要多看虎哥幾眼。
三千金甲虎視眈眈!
柳鳳泊歪著腦袋看了過來,「你的劍變慢了。」
林火苦笑,「不是我變慢了,是你太快。」
林火回過神來,他竟然回了野珍館。
他無法堅定地說出那句話,那兩個字。
銳利劍尖,刺入喉中,林火閉上雙眼,仰天倒下。
他想去摸劍,可腰間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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