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還不夠嗎？」存孝冷冷說道：「小師叔。人，本來就沒有那麼複雜。這些不過本性罷了。」
武睿伸手抓住志清手腕，「你的任務，是把我安全送走。」
或許後悔已經晚了，但他仍舊選擇留下。至少，至少不能讓那叛徒，笑到最後。
大寒非是殺人劍招，而是一種劍勢，如同將人置於冰天雪地，懾于天地之威。
武睿閃避不及，與那白影撞了滿懷。
柳鳳泊之劍，雖是取自夏季。可他是真正的武學奇才，硬生生將夏劍之速，發揮至極致，成其獨門劍招。
那便硬碰硬吧！
志清深吸一口，又深深嘆息，「是啊，人往高處走，你沒有錯。但……」他閉上雙眼，又緩緩睜開，「你，不可饒恕。」
他原就基本功不夠，只擅猛衝猛打。
飛雪，化作冰刀！
劍譜無名，但林火能夠認出，柳鳳泊的劍招，必定是從中演化而來。
武睿此刻，正在狂奔。
為了他的恩情，為了所謂大義，卻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這究竟是對是錯？
當年伊家對志清有恩，給他一口|活命飯吃，今日伊世羽提出請求，志清如何能夠拒絕？即便他不喜燕王，即使他知有性命之危，但他義無反顧。
林火逆運真元，暖流不再，唯有徹骨寒霜。
青年道士存孝，緩緩走出林中，衣襟沾血，「小師叔！」他見到志清似是極為欣喜，急切說著，「方才存智師兄突然拔劍襲擊我！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是。」
幾個呼吸，林火已到引陣那人面前。
武睿咬了咬牙，「他們都不懂孤！」
他髮髻散亂，道袍不整ｈｔｔps://m•hｅtuｂoｏk•coｍ•ｃoｍ，右肩帶血，身後跟有一眾黑衣。
志清不再看他，只是望向來時林道，「我們這一路以來皆是被人追殺，難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即便此刻，胸腹之中如同火燎。
志清淡淡看著武睿，「說句實話，我並不喜歡你。」
志清接著說道：「百姓只見徭役倍增，賦稅居高不下，不得安居樂業。他們只知道自己填不飽肚子，穿不上暖衣，養不活孩子，誰來管你大燕千秋萬代？」
他以為他能做大丈夫。
驟然睜開雙眼，真元吐納！
存孝側步避過，「小師叔，你在這裏攔我，卻不知道，我已讓殺手繞過此地，去追那武睿啦。」
存孝面上再無絲毫表情，他只是靜靜看著志清。
「當！」長劍相交。
面前玄武陣法，還真是如同一隻背甲龍龜，根本無處下口。
志清沒有說話，緩緩舉起長劍。
武睿心中苦笑，但他沒有停下腳步，沒有繳械投降。
武睿微微一窒，立即反唇辯解，「孤擊敗了北狄，完成了幾代燕王皆未完成之事。」
雙劍平舉。
即便此刻，已經渾身無力。
志清緩緩拔出劍來。他上山時，正趕上外門「志」字輩末尾。雖是叫做志清，卻是與「存」字輩多有交好。
「我不喜歡你。」志清又說一遍，「身為上至宗外門門人，我也常在山下走動。這一年以來，你的所作所為，件件都在萬民眼中。你是大王，卻不是個好大王。」
上至天子，下至走卒，誰都逐利而活，盡皆為己而活。
一年之前，他與柳鳳泊亦師亦友，學來幾招劍法。那劍法卻是單手持劍，劍招更是了了。林火猜測原因，應是教柳鳳泊劍法那人，也未學全所有劍招。
「大寒！」
眼前所見所聞，處處是那人吃人，是那命滅命。放眼望去，若想通天，唯有踩著他人脊樑，越爬越高。
「我明白了。」存孝收起疑惑，扯出一個微笑，「小師叔，你難道懷疑……」
志清看著武睿，「是我們不懂你，還是你不懂我們？」
志清沒有回答，只是淡淡說道：「順著這條小徑往前，應該就能見到後山門人，他們……他們應是在後山辦事。到時候你讓他們帶你去卧龍坳。那裡就是伊軍師安排所在。想來，有他們保護，你也能安全到達。」
志清搖了搖頭，「南方小澇，百姓流離失所。北方戰亂，百姓死傷慘重。死傷之人不下百萬。你卻還在為對狄慘勝沾沾自喜。你究竟是這大燕，還是為證明自己？」
那一瞬間，他未去想白影是誰，他心中唯有絕望。
而後，他終有機會，見到老爺子所寫劍譜。
「那你……」武睿被志清說得疑惑。
志清冷冷一哼，「我若要殺你，你還能活到現在？」
「我們是兄弟啊！」志清雙眼泛紅。
面前道士，只覺如墜冰窟，手足難動。
志清淡淡說道：「為什麼？」
武睿抬起頭來，「自然是為了大燕！」
肩上武睿總算勻過呼吸。
突然。
而他們已經死在來時路上。
人性註定本惡？
志清抬起頭來。
來破此陣。
志清扯出一絲微笑。只和-圖-書是那笑在武睿看來，比雪還冷。
凜冬突至！
引陣那人，發覺林火氣勢不對，急忙出聲，「不要讓他出招！」
他仰起頭，正見到一團白影，迎面飛來。
「為什麼？」存孝冷冷一聲，「你問我為什麼？」他突然加高音量，「原因很簡單！因為我不想做一輩子鹹魚！我要出人頭地！我要大富大貴！我要妻妾成群！」
志清看著武睿雙眼，「大王，可還記得我那幾位師侄的名字？」
但他仍在掙扎，掙扎著推開身上白影，掙扎著就要起身，卻看到一雙布鞋。
他緩緩收斂身上氣勢，雙劍劍尖指地。
武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知道，只要稍一停頓，就會命喪當場。
志清猛然揮出一劍。
武睿渾身一顫，「難道，難道孤所做的都是錯的？」他猛然抬起頭來，盯著志清雙眸，「你既然這般看不上我，又為何要救我。」
飛雪紛紛，飄落肩頭。
被攆上了。
那人又揮拳來攻。
「真是如此？」志清嘆了口氣，「那為何我眼中所見，唯有小童衣不遮體，老者瘦骨嶙峋。」
「為什麼！」志清放聲怒吼，手中長劍顫抖不止。
劍譜之中，分為四部，共有二十四招。分別以二十四節氣為名。林火斗膽，為此劍譜，取名「天衍」。
志清便將他放開。兩人沉默同行。
武睿想問，心中卻已明白。他不多言，轉身鑽入密林。只留志清站在原地。
存孝面上驚慌一滯，「小師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林火被再次頂回原處。
武睿面色一僵，含含糊糊說不出話。
志清迴轉身去，「等
hetubook.com.com一個人。」
無處著手？
一人從林中行來，手中長劍帶血。
他說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此刻萬分後悔。
武睿想來也是，只是他此刻如同驚弓之鳥，難免反應過激。只是，這志清道士，到底想做什麼？
武睿腦中一轉，急道：「方才兩人之中，定有一人是內鬼。那我們還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走？」
林中步響。
志清步履沉重。
林火側身一避，揚起一記鞭腿，正踹在那人腰間，將那人踹飛入林。林火縱身一躍，跟入林中。
林火向前猛竄，中招道士，難控自身，只能由他擦身而去。
不過，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仰起頭，他見到林火雙眼。
引陣道士雙手抱胸，「小子，束手就擒吧！憑你那些粗糙功夫，可破不了這精妙之陣。」
被困懷智也是心急，但他也是自身難保。
眼前小徑，便是志清指引之路，他不知這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絕對！不能！停下！
「確實，你贏了大燕威名。」志清冷冷一笑，「可你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自以為是。你可知道，這一年之中，死了多少燕國百姓？」
而林火，今天就要用這「天衍」劍法之中一招。
等誰？
武睿向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志清腳步正在不斷放緩，直至停頓。他急忙說道：「你做什麼？」
「我說了。」志清擺開長袍，背過身去，「我在這裏等一個人。」
武睿握緊雙拳，「孤……孤……」話音至此，他緩緩鬆開雙拳，「孤不知道。」
方才卞夏斷後，武睿陷於悲痛之中，之前一直都是渾渾噩噩，此刻仔細想來，其中確有問hetubook.com.com題，他試探問道：「你是說，會有內鬼？」
「他若真是『天子』，自然能夠逢凶化吉。活不下去，他也不過爾爾。現在……」志清舞起長劍，「我只想你為弟兄們陪葬。」
「大王啊。」志清語重心長，「王宮之外，方是天下。」
志清聽著武睿腳步漸行漸遠，心中暗想：世羽，我這也算完成承諾吧。
志清唯有停頓，再刺一劍。
武睿雙眉一沉，他不知道志清為何要說這話，難道他也有異心？想到此處，武睿向後連退幾步，看著志清，全神戒備。
他是大燕之王，他還有很多大事要做，他！不能死在這裏！
天下何至於此？又或許，天下原就如此？
他與伊世羽原本就是舊識。他倆原是同鄉，只是一場天災，兩人天各一方。一人為理想去王都搏了功名，一人卻為活命上山做了道士。
本性？
武睿聽到一聲慘呼。
志清面上無悲無喜，「為什麼？」
志清嘆了口氣，「存孝。」
王位之爭，從來沒有心慈手軟。
志清點了點頭。
人潮湧來，林火閉上雙眼，呼出一口白霧。
武睿啞口無言。
志清只覺難以置信，「那可是我們朝夕相處的兄弟！你就為了這些……」
引陣道士倉皇舉劍，被林火一劍磕飛。
存孝先是一愣，隨後臉上泛起疑惑，「小師叔，你在說什麼啊，莫不是被雪凍壞了腦子。」
存孝揮劍隔開，詫異道，「你不著急？」
天地飛雪，原就冰寒，此刻寒意更甚，在場眾人，皆是汗毛豎立，彷彿……
林火捏緊雙劍，望著眼前人牆。
他不能休息。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大丈夫不就該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