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145 誰言書生無一用

「你!」伍庚明白過來,是不是他刺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線看到兩人抱作一團,而後書生中匕。伊世羽只是給那眼線一個機會。一個既不背叛對人熊的忠誠,又能推人熊再上一步的機會。
伍庚看著腳邊匕首,「先生要鄙人殺你?」
「沒錯!」伊世羽背轉身來,「我就是要逼他上位!」
伍庚搖了搖頭,「鄙人是說,這對人熊並不公平,或許……」
這一切,都拜面前看似羸弱的書生所賜。
伊世羽去握身前手掌,那手卻有些遙遠。
伊世羽點了點頭,「沒錯。」他回過頭去,望向山坳盡頭,那處小隊,「這也是為何,他必須死在此地。」
姜杉等人混在獨孤軍中。軍隊並未走遠,只是等武慎軍全部上山後,便繞到岳山山腳,駐紮下來。
「你是個聰明人。可惜我之前便說過,卷章已經譜寫,由不得你。」伊世羽看著伍庚,綻開笑容,「你在這裏與我虛與委蛇,以為我真不知道?」
姜杉見到他們衣甲帶血,只要稍稍結合戰況,不用小將軍解釋,他便能猜到這支軍隊做了何等事情。經此一役,獨孤孝善於用兵,精於伏擊奇襲的能力,也給花袍留下了深刻印象。
伍庚拱手,「彼此彼此。想必那眼線,不為先生所用,不然先生也不用廢這些手腳,隨便來個嫁禍就行。」
書生站在崖邊,笑面如花,飄飄乎,如遺世獨立。
「先生這文弱書生,可是火燒萬人,都能面不改色。」伍庚拾起地上匕首,沉默片刻,「先生到了最後,還要算計鄙人。」
伊世羽靠在伍庚耳邊輕聲說道:「我設計你,因為當初羅國就是雇你黑一門來殺我。我設計你www.hetubook•com.com,更因為你之心性,必定是大將軍路上礙事之石。我踢不走你,也要讓大將軍知道你這石頭的存在,可別因為夜路障目,而掉以輕心。」
「先生說笑了。」伍庚抿唇一笑,「鄙人一向尊重貓門主,何來玩弄之說。」
「哦?」伊世羽微微一笑。
軍師出計,往往分成主副兩策。主策先行開道,副策查缺補漏。而獨孤軍,應該就是伊世羽留的副策。他必會上山,只是在等一個信號。
若是挨不過今日大變,未來也不過夢幻泡影。
姜杉皺了皺眉,什麼能越過高山,穿過雪幕,將指令送到獨孤面前?或許……花袍突然想到,格局應該放得更大一些!
他也在心中暗暗評價,若是假以時日,獨孤孝必能成一方名帥。只是不知道,能否見到那一天。
伊世羽眨了眨眼,「怪不得那瘋貓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間。」
獨孤軍藏在一處背風小谷。獨孤孝卻領著幾位親隨,始終站在谷外,觀察岳山形式,飛吹雪打也不在乎。
伍庚皺緊眉頭,匕首上舉,又緩緩放下,終是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先生好心機,將一翻盤機會,就這麼放在鄙人面前。確實,若此次逼宮成功,武慎上位,一切都順理成章,皆大歡喜。可惜……」
他頓了片刻,悵然若失,「有能者屈居人下,原就不該如此。他明明有才有能,卻困於誓言不得寸進。即便他會怨我,我也要推他再進一步。卷章譜寫,由不得他了。」
風雪撲在臉上,伊世羽低聲說著,「你予我知遇之恩,我還你一座天下。這……」
在那山崖之上,四周火球飛射不止,火球和_圖_書彈丸空心,內包燃油,落地之後炸裂飛濺,四處蔓延。更有火石從陡坡緩坡滾落而下,遇者碾壓,觸者沾火,宛若人間煉獄。
書生立在風雪裡,嘴角帶著淡漠微笑,「賭或不賭,大富大貴或是一文不值,就在你一念之間。」
伍庚面色一肅。
伊世羽斂住面上怒容,淡淡說道:「他自然不知。他也不用知道。大燕要興,定需霸主。大將軍不願意,但黃袍加身,古來有之。鮮血屍骨由我來沾,千夫所指由我來抗,天下罵名由我來背,前進之路,我來為他鋪平。而他,只需接受結果。」
獨孤大手一揮,「上山!」
不過,伍庚畢竟沒有失去理智,他仔細觀察坡上攻勢,「十八處?」他突然反應過來。方才屋外將士也是十八人,這難道絕對巧合。
「啪!啪!……」
山影藏幕後,披白戴雪。
卧龍坳,火光衝天。山坳之中,人仰馬翻。
小將軍說「等」,那麼,他在等什麼?
伊世羽腹上插有匕首,他嘴角溢血,微微笑著,「我早說過,卷章一早譜寫,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他予我知遇之恩,我還他一座天下。」伊世羽拉緊皮草,「這很公平。」
姜杉裹緊風衣,站在獨孤身側,同樣望向岳山。
伍庚推開書生,低頭去看,見到滿手鮮血,「你!你居然……」
「沒錯。」伊世羽抿唇一笑,「總得有個人,為武睿的死扛罪。」
伊世羽嘆了口氣,不說承認,也不否認。
伊世羽一邊後退,一邊哈哈大笑,「都說黃袍加身,大將軍麾下,誰不想見大將軍再進一步?」
話未說完,卻被書生一把抱在懷中,伍庚面色巨變。
可他,似乎並和-圖-書不在乎。他甚至轉動腹中匕首,讓創口難以愈合,更是拔出匕首,丟在雪中。鮮血從創口湧出,順著衣袍滴在地上,點點蔓延。
過不多久,有另一支軍隊打著「獨孤」旗號,併入軍營之內。
那隻手,此刻彷彿就在眼前。
聽音知趣,不用多言,伍庚已解書生心意,「如此一來,也就說得通了。人熊能反不反,能降不降,原來是此緣故。可先生,你這是在逼他。」
獨孤孝眯起雙眼,花袍手中酒壺貼緊嘴邊。
伊世羽冷冷一笑,「還真是虛偽。」
伍庚看著書生嘴角笑意,已經明白來龍去脈,低頭苦笑,「想不到,破綻就在鄙人面前,鄙人卻沒有發現。方才還在猜想,他們為何退得這般爽快,原來……沒有什麼武睿監視,他們都是先生的棋子。被監視的人,分明是鄙人……」
匕首被伍庚擲到一邊,「鄙人年輕,再等十數年東山再起又如何,即便數十年,鄙人也能等得。」
只是,那約定好的信號是什麼?
姜杉皺眉思索,他索性離了避風處,走向獨孤身邊。
「先生。」伍庚拱手說道:「鄙人雖然是做殺人生意,卻也覺得,這不公平。」
無論身處廟堂,亦或江湖,誰又能身隨己願?
伍庚深鞠一躬,「先生深謀遠慮,鄙人佩服,此刻也是回天乏術。只是……」伍庚支起腰板,「先生,可是答應了人熊,護住武睿。」
伍庚眯起雙眼,不取腳邊匕首,「先生,何不自行了斷?你身後可就是斷崖。」
伊世羽看著伍庚,「或許什麼?」
「真龍天子?我呸!」伊世羽狠狠說道:「武睿根本不配!」
伍庚身為黑一門副門主,見慣了人命生死,可https://m.hetubook.com.com聽得山下慘嚎,依舊是寒毛豎立,他彷彿能夠見到一個個鮮活生命,生生看著自己,一寸寸被燒成焦炭。
伍庚猛然抬頭,立即朝向四周高喊,「是他自殺!不是我殺他!不是我殺他!」
他在看什麼?
而製造這一切的惡魔,卻將紅綾系在脖上,勾唇微笑。
兩手相交,散作飛雪,衣袍飄忽,與雪同舞,似羽化登仙。
伊世羽張開雙臂,「一絲機會,或許就能得窺王鼎。雖然只有半年多的時光,但我知你野心,可不只想做江湖之王。畢竟,武伍同源!」
伊世羽挑動眉頭,「我就是個文弱書生,自裁這種事情,可是嚇人的緊。」
伊世羽哈哈笑道:「我早就算到天降大雪,這一場火攻,定然燒不完坳中叛軍。所以……」他從袖中,再掏一團紅綾,「我還有一記副策。」
伊世羽如同老貓斗小鼠,眨眼笑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不殺我,我便展開紅綾,副策一出,山下叛軍全滅。無論是黑一門,亦或是九嬰,乃至燕國都是元氣大傷,你想東山再起,沒個十數年絕無機會。第二條,殺了我,背下罪責,而山下叛軍不會全滅,你們若是走運,或許還有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
望著面前風雪,他突然想起那夜王城雨夜。人熊披甲帶雨,伸出手,將他這落魄書生救出深淵。
伊世羽聽到伍庚聲音,回過頭來。
突然之間,雪后似有光亮。
伊世羽鼓起掌來,「你果然有梟雄之資。」他緩步走到伍庚面前,拾起地上匕首。
伍庚沉思片刻,開口說道:「先生做這一切,只怕人熊並不知情吧。」
烽火燃,狼煙起,百里可聞!
姜杉躲在谷內,思索前因,推hetubook.com•com論局勢走向。他大致已經推算出伊世羽所用計策。示敵以弱,步步誘敵,應是將他們困在山中某處,圍而殲之。可惜,花袍對岳山布局未多做了解,不知伊世羽是將何處,選為圍殲之所。
書生向前一躍,「很公平。」
伍庚稍一思索,便想通其中關節,「武睿不死,人熊不反,難道人熊與武睿之間有什麼約定?」
獨孤看也未看他一眼,始終凝視山嶽一處。
伍庚眉眼顫抖,似是猶豫。
聽到這話,伊世羽似乎有些愣神。
伊世羽嘴角含笑,跌跌撞撞走向崖邊,喃喃自語,「武慎要死,武睿要死,上至宗毀了,黑一門毀了,九嬰也毀了,誰都逃不掉……大將軍……大將軍……」
伍庚捏緊匕首。
伊世羽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猜先生四周必有人熊眼線。」伍庚把玩著手中匕首,「若我殺先生,先生便能將我黑一門拉上前台。暴露在天下人眼中。那人熊看似強悍,卻是重情之人,他必會對我黑一門窮追猛打。這虧本買賣,鄙人可不做。」
伍庚戒備,後退半步,「先生,你可不會什麼武功,若與鄙人動手……」
不過,這已用不到花袍瞎猜,因為他知道,獨孤孝終會把他們帶到現場。
代價,就是書生的命。
「或許……」伍庚嘆了口氣,「人熊根本不想做王?」
兩人沉默片刻。伊世羽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擲到伍庚面前,「還有最後一件事。」
伍庚未有接話,伊世羽揮開手掌,指向武睿方向,「那個武睿算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仗著生在王室,要德無德,要能無能,這一年之間,若非大將軍用心輔佐,為他收拾殘局,他憑什麼披上那龍袍,坐在萬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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