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同樣看到林火,緊皺眉頭,「這小子……這小子不是……」
若是朱理尚未身亡,他定會告訴他們,除非范卓出手,不然此處,無人能夠制住林火。
十余道士,齊聲回應。
若說立場,林火確實應該和武慎站到一邊。可方才,他怕胡亂下山被亂軍誤傷,便加入上至宗一側。如今……
他一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若是小石頭也要留下,他決不能讓他們陪他赴死。該怎麼辦?
王芝這才想起還有一人,乃是今日重中之重,「武伯伯呢?」
天衍劍法——驚蟄!
此話一出,武睿面色驟變。林火身周道士,除志清之外,皆是後退半步。
箭支被千磨剖開兩瓣。林火腳步不停。
石磊紅著眼眶,拉住林火衣袖,「火哥不走,小石頭也不走!」
武慎望到林火,林火望見武慎。
王芝深鞠一躬,「末將得令!」
武慎立即反應過來,轉身要跑。林火已經奔出五步。
若不是周遭屍橫遍野,之前發生的一切,宛若一場噩夢。
然而,山師雲早有準備。他已拉箭在弦!
他拖著一條傷腿,挪向武慎。
人群,回歸野獸模樣。
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管你是不是昔日袍澤,活命比什麼都要重要。
只要武睿死,不就……行了?
林火驚疑不定,「你們?」
只是他已無方才富貴樣子,鬢角散亂,頸上黑裘被燒去一半,像個撣子掛在身上,說不出的落魄。
武慎重新抬起頭來,「你說的沒錯。還沒有結束。」他拔出雪中利劍,「收攏將士,絕不能讓武睿,逃出生天!」
武睿暗咬牙關。范卓還在一邊,滑動亂陣八卦。
林火按住千磨,看了一眼范卓。後者仍在卦象之前左
hetubook•com.com挪右移。
山師雲按住最後一支利箭,皺了皺眉。
如今回想起來,王芝依舊感到一陣后怕。
林火挾持武慎回歸本陣,看到范卓仍未解開秘鑰,急聲呼喝,「牛鼻子!還沒好嗎?」
「保護燕王!」山師雲大喝出聲,兵甲上涌。
他們要做什麼?
武慎向回奔出兩步,林火貼近十餘步。
冢門此時已在緩緩關閉。想來是冢中范卓再次發動機關,正在關門。
「我們?」懷智聽出林火話中意思,「那林施主你……」
王芝垂首無言。
大軍得令前沖!
這次箭支落在林火行進路上,林火不得不稍稍閃避。
雪勢漸小。
范卓回頭看了林火一眼,與陶竹耳語了幾句,徑直拉住武睿從門縫中擠入冢內。
「你!」林火嘆了口氣,又看懷智。
武慎離軍陣只差三步,林火劍刃已經橫他頸上,「得罪了。」
石磊與和尚站在一塊兒,他小心護著三成大師。大師方才火光之中,為了保他被石塊砸中腦袋,此時深陷昏迷之中。
再看他其他部位,倒是沒有更多傷痕。
山師雲拍了拍王芝肩膀,「不如命令大軍奪回慎公子,萬一亂軍之中他有什麼閃失,亦或是被林火所殺,與你何干?只要武睿死,不就行了?」
兩隊相距不過五十步。
「是你?」武慎驚疑出聲。
他將女兒捧在手心,養育成人。卻有一天被另一個混小子偷走了心兒。她牽著混小子轉身離去,把他留在原地。可他仍願意,為她獻上一切。
「小石頭。懷智和尚。」林火輕聲說道:「你們投降吧。」
這般速度,只怕追趕不上。
武慎閉口不言。
武慎臉色微黯,他知道和_圖_書王芝在說什麼,可他卻覺得有些無力。看看四周,無數將士倒在地上,再難聞到故鄉花香。這一切,皆因他的一個念頭。
王芝嘆了口氣,亂軍之中,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卧龍坳中,還有何人?
山師雲也不停歇,再上一箭。
王芝順著指引望去,見到武慎身影,他似乎坐著,被十幾甲士護在核心,趙恬黃恩赫然在列。
那揮劍背影,道士白衣,印在林火眼眶深處。
被箭支一阻,武慎離自家兵甲只剩六步,與林火相隔十五六步。
林火微微苦笑,「慎公子,別來無恙。」
「進去吧。」陶竹側身,給林火讓開通道。
而與他們相對,林火一行只剩五十餘人,蜷縮在卧龍冢前。
武慎見到林火回頭,高聲接道:「此時回頭,還有機會。」
林火回身走來,眾道士立即將劍尖對準於他。他們其中有幾人與林火交過手,知道林火厲害,不敢有絲毫怠慢。
王芝聞言一愣,鬆開手掌。
但,幸好沒事。
驚蟄卧雨,春雷震響!
門,開了!
漫天飛火落石之下,誰都不能高枕無憂。
漆黑一片。
見到門開,林火大喜過望,「小石頭!進去!」
王芝如釋重負,深呼口氣。他放開山師雲,朝武慎走去。
武睿暗聲咒罵,「這小賊,果然不可相信。」
這世間,為了鳳棲敢與天下為敵的男人,不止柳鳳泊一個。
何人屍首?
山師雲撫平衣領,「大燕安危,你不在乎。武慎死活,其實你也不在乎,你只不過要武睿死罷了。不是嗎?」
林火明白,「他們」自然是身後兵甲。而這些道士,竟然要,以身護門。
箭出,林火刺劍!
飛石呼嘯停了。
林火回頭看著小石頭。
和圖書軍隊在趙恬與黃恩指揮之下,勉強排成軍陣。
人們嘶吼著,妄圖尋找一條生路,可抬眼去看,四周皆是火海,能逃去哪兒?
「轟!」
林火在眾人戒備目光之中,卻走向被排除在陣仗外的和尚與小石頭。
王芝站穩身子,才看清山師雲身後,還站著三名黑衣甲士。一人沒了胳膊,一人胸腹是血。想來,這些人應是九嬰死士。也不知有多少人為保山師雲而死。
八卦層層下凹,卧龍冢門,沙石飛揚。
為今之計,唯有擒住武慎!
「你做什麼?」王芝抓住山師雲衣領。
林火凝視武睿。
武慎揚起長劍,「替孤,拿下武睿!」
當滿天火起,士卒秩序只撐了片刻。
王芝將他攔住。
「死了太多人了。」武慎低下頭去。
林火趕到門外,卻發現門外守著十來道士,陶竹為首,無一人動。
林火點了點頭,「你們與武睿無關,硬說還是有仇,不必為他賣命。」
誰的血?
石磊拉住志清,和幾個和尚,立刻沖入冢中。
戰爭,有時候,便等價于「死亡」二字。
陶竹並未回頭,卻見他擎住長劍,迎著千倍於己的披甲將士,揮劍怒吼。
林火驚得瞠目結舌。
不是慎公子,不是燕大王。
「他是和柳鳳泊一起的小子。」武慎跨步上前。
兩人相隔三十餘步。
一隻手掌從他背後伸來。
為了……大燕?
山師雲淡淡一笑,「你只是想武睿死,不是嗎?」
「無妨。他們又無弓弩。」武慎擺了擺手,向前走出十餘步,「你為何在此?」
「我沒事。」王芝咬牙說著,「武伯伯,和我的傷勢相比,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若是躲在卧龍冢中,或許能拖延一些時間,可最終仍舊是瓮中之m•hetubook.com.com鱉。
劍尖對箭尖。
武慎皺了皺眉,開口說道:「你,也要與孤為敵?」
林火回頭望著武睿。
石扉緊閉。
王芝先是一愣,隨後面上浮現一絲怒容,「武伯伯!難道你忘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大燕終將毀在那昏君手中。你若半途而廢,才是讓這些將士白白送命。況且今日所有犧牲,都是為了……為了大燕!」
范卓竟然這般狠心,完全不管門外親傳弟子死活,生生將他們全部關在門外!
懷智與石磊對視一眼。小石頭疑聲說道:「火哥,我們真要投降?」
石門縫隙,陶竹身影沖向兵甲。
他伸手抓住山師雲右臂,後者似是吃痛,略微皺眉卻沒將他甩開。
林火湊在武慎耳邊說道:「撤軍。」
武慎的面色並不好看,滿面塵灰,火后灰燼將龍袍沾黑,讓他看起來像個剛從煤窖爬出來的戲子,不倫不類。
一切!
林火還未說話,已拉著武慎,被陶竹推入門中,跌在地上。
他又轉過身來,望著雪中武慎,目光一暗。
箭矢呼嘯,卻擦著武慎臉頰飛過,劃破林火耳垂。
王芝這才看清面前之人,卻是九嬰門主,山師雲。
林火咬緊牙關,運起全身真元,劍刃直刺。
武慎微微搖頭,他和王芝都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麼。
「你們……」林火沉默片刻。
如何回頭?
一個充滿悔恨的父親。
懷智單持佛印,「出家人,早已看穿生死。」
追兵已經就在身後,十余道士與其短兵相接。陶竹在林火身後推上一把,「你我恩怨,一筆勾銷。」
座下屍首之血。
王芝悚然一驚,就要轉身避讓,可他一手一腳受傷,根本難以控制,踉蹌著便要重新倒地。
而和尚除懷智以外,也只剩三人和-圖-書。
推搡,擁擠,踐踏。
「宗門榮辱!!今系吾身!!」
「我不能走。」林火嘴角微翹,搖了搖頭,「我答應過另一個人。武睿於她有恩,便是於我有恩,我絕不能在此存亡之際,棄他而去。這是,我的道義。」
放!
緩緩走近,王芝才看清武慎。他坐在屍首之上,面前雪中插著一把長劍。劍上有血,流入雪中。
那手掌兜住王芝臂膀,將他身形扶正,「王賢侄,受苦了。」
武慎抬眼看他,「賢侄!」他站起身來,看著王芝狼狽模樣,「你的傷勢……」
真元速奔,不過幾個呼吸之間。
慘烈,刻在卧龍坳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陶竹微微一笑,「他們衝過來,可來不及關門。」
全軍停滯。
他只是個丟了女兒的父親。
王芝發現山師雲上箭,趕緊側身撞來。可惜箭已出手。
林火身影,如同雪中幻影!
林火一驚,拉住武慎後退。
「宗門榮辱!今系吾身!」
還有他,還有武慎!
回頭?
卻見范卓揚起手掌,于那八卦之上,奮力一按。
山師雲嘴唇一挑,拉起弓弦。箭尖,瞄準武慎。
林火摸了摸鼻子,他是為救小石頭而來,陰差陽錯,卻和武睿站到了一塊兒。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解釋。
濃煙散去之時,殘軍收攏一處,還剩四成人馬。
「陶竹!」林火立馬站起身來,反身呼喊。
王芝用單臂推開身上死屍,踉踉蹌蹌站起身來。右手燒得焦黑模糊,左腿怕是傷了骨頭,使不上力道,但他很慶幸,自己還沒有死。
而這個念頭,真的值得嗎?
山師雲抬起左臂,指向另一側。
打定主意,林火陡然運起真元,朝武慎猛竄而去。
王芝咬緊牙關,抬起頭來,「全軍出擊!搶回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