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百花樓旁，樓中媽媽與紫信姑娘低頭來望。
「你擔心什麼？」百花媽媽略微皺眉，「若是有個男人，為了你肯花這麼多心思，你嫁是不嫁？」
蘇丹霞伏在山師陰胸口，嗔怪道：「你這登徒子，就知道欺負人。」
「大清早，就在吵吵什麼？」
他不仁，她卻不能不義。
蘇丹霞面色漲紅，雙手絞著衣角，「我和山師公子，沒……沒什麼的。」
紫信趕緊點頭。
百花媽媽先是一愣，「怎麼了這是？」
兩人站在樓上，看著花轎緩緩遠去。
蘇丹霞淚如泉湧。
是日，山師陰一擲千金，為蘇丹霞贖身。
山師陰稍稍鬆開蘇丹霞，沉聲問道：「你真這麼想？」
正想道謝，百花媽媽又再說道：「可你要葬父，沒錢總是不行。我覺得紫信說的也有道理，不如你今天就開了門面，也好多賺些錢。這女人啊，還不是要吃這口青春飯。年華不再，可就難說咯。」
蘇丹霞嘆了口氣，「我只覺得，這一切都不像真的。」
樹影斑駁，光點墜地，兩人合作一人。
她原以為已和樓中姑娘結下情誼，她原以為百花媽媽是心善之人，可如今美夢破碎。
「喲，還幫你小情郎說話。」紫信嘖嘖嘴巴，「還說不賣身，怕不是你這小賤人，早就失身於他！」
木盆落地，水灑一片。
蘇丹霞看了眼門外。
百花媽媽卻是和顏悅色說道：「你與那公子，可有私情？」
蘇丹霞站在床邊，看著她父親不時回頭，面露猙獰，破口而出不是唾罵，便是唾沫，卻更像是喪家之犬。
蘇丹霞卻是不說話了，靜靜靠著山師陰胸膛。
可問題擺在面前。
山師陰撫著她烏黑長發，「你的心，比所有人都漂亮。」
百花媽媽輕聲回道：「小霞可不是記仇的人。」
百花媽媽臉上依舊笑著，可口中話語已是有些發冷，「媽媽將你買來，可是花了三十兩白銀，你以為當個廚娘，便能還清？你在這裏吃穿用度，全部算和-圖-書賬，你又要還到猴年馬月？」
武夢嘆了口氣，「欲成王霸之事，誰無落魄之時？」
她爹也不敢真的造次，被扇了兩個耳光，便悻悻而去。
畢竟是血脈至親。心裏有些滋味泛起來，說不清道不明。
她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話中意思。人家願意幫忙，那是人家仗義，若是不願幫忙，那也是應該。
紫信見蘇丹霞不說話，便重新拾起描筆，對著銅鏡梳妝。她一邊上妝，一邊輕描淡寫道：「你若真是缺錢，不如在樓里開了門面。第一次，還是很值錢的。」
可她畢竟在百花樓中，百花媽媽叫了樓里護衛，將她爹攔在門外。
「說不出話？」紫信冷眼看她，「你有以為那個小白臉會是什麼好貨色？能上青樓的又會有幾個好人？怕還不是想爬上你的床？樣貌身材修養，你樣樣不行，你當真以為他真心喜歡你？」
她話剛出口，紫信便語露哭腔，將方才之事添油加醋說出，最後恨恨補了一句，「這小賤人，說不定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至少，落土下葬，這是她為她爹，所做最後一件事情。
蘇丹霞立即搖頭。
誰能來救她？
「吱呀」一聲，百花媽媽推門而入。
今日，她便站在紫信姑娘身後，為她梳著烏黑長發，躊躇半響還是開口，「紫信姐姐，我父親……我父親前幾日死了。」
世事難料，跌宕叵測。今日與你飲酒之人，或許明日只能輕撫遺容。
卻是覺得可憐。
「是嗎？」蘇丹霞有些臉紅，假裝板起面孔，「就算你這麼油嘴滑舌，我可告訴你，那間餛飩鋪，我是一定要開的。」
蘇丹霞如今身份，是百花樓中姑娘候補，也是廚娘一員。她不知道自己最終被賣了多少，但卻明白，此刻她是身無分文。
山師陰沒有接嘴。
她對武莫搖了搖頭，吩咐卞蘭將殘渣掃除，這才開口，「發生了什麼？」
就算是這事兒，蘇丹霞她父親，昨日剛剛來過百hetuｂook•cｏm.ｃｏｍ花樓，逼蘇丹霞給些銀子。
她不由在心中想著，或許她未來能賺些錢了，便能幫他父親改邪歸正。
蘇丹霞立即羞紅了，「給你做貼身丫鬟……我……我也是願意的……」
百花媽媽面帶笑意，「想要賺錢，總得付出些什麼。」
「怎麼？」紫信突然提高音量，語帶怒意，「看不起我們這些姑娘？」
山師陰注視著蘇丹霞雙眼，「只要每天醒來，都能見到你的微笑。」
紫信嘆了口氣，「這位公子，要我們陪他演了這麼一齣戲，卻是讓小霞恨我入骨。」
「啪！」
蘇丹霞面若死灰。
她父親死了。
武莫大聲嚷嚷，「姐姐！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
「隱忍？」武莫雙手拍桌，驟然起身，「還要忍到什麼時候？孤才是大燕之王！可孤如今活得像是喪家之犬！這龍椅，誰愛坐誰坐！」
「你！你！你！」蘇丹霞面紅耳赤，伸手指著紫信，「你血口噴人！」
頭低垂，四目相對。
次月，山師陰大婚，十六抬大轎，招搖過市。
卻撞入一個溫柔胸膛。
睜開雙眼，山師陰近在咫尺。
蘇丹霞趕緊搖頭，「姐姐誤會了，妹妹絕無此意。」
紫信房間，開在三樓。
蘇丹霞心裏咯噔，她聽出紫信姑娘話中寡淡。
「誰說沒有家。」山師陰將她摟住，「我們再組一個家，不就得了。」
「是啊，我真這麼想。」蘇丹霞點了點頭，「不只是王都老街，也不只是王都昌隆，更不僅限燕國一處。我常常在想，若這天下都能沒有紛爭，老百姓人人都有飯吃，家家都有衣穿，各個安居樂業。那就算讓我死也值得。」
兩人並肩離開。
王宮大內。
百花媽媽微微一笑，「你也是個聰明姑娘，若是從了，我們皆大歡喜。若是不從……」面上笑容驟然消失，百花媽媽眯起雙眼，「百花樓中，有的是方法讓你不得不從！」
他揉著丹霞腦袋，柔聲說道：「世人盡皆背向，我hetubook.com.com也會，在你身邊。」
樓下喧囂，喜氣洋洋。
還能有誰？
蘇丹霞渾身一震，咬住嘴唇，「我……我絕不賣身。」
「不是丫鬟。」山師陰貼近她雙唇，「是妻子。」
蘇丹霞只覺天旋地轉。
蘇丹霞搖了搖頭，「我已沒了家人，更沒了家。或許，再去開個餛飩鋪，也是不錯。」
「我呸！」紫信加快語速，眼中滿是怒火，「你當真以為我是瞎子？這樓里的人都是瞎子？那個小白臉次次點我，最後還不是去找你？樓里的姐妹都在笑我，還不如一個丫鬟！」
山師陰微微笑道：「有我這貴公子青睞，那可是你的福分。」
山師陰為她拭去淚痕。
她沒錢。
武夢從屋外進來。
不過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說下去，「姐姐也知道，妹妹沒有餘錢，而且人死燈滅，該盡的孝道，還是要盡的。」
「可如此一來，那快樂，也只給你一份。」蘇丹霞微微笑著，「我並不是喜歡過苦日子，只是開那間餛飩鋪，每當我見到夜歸之人，飽食之後那幸福笑容，便也覺得開心。我小時候，家中錢財多被父親拿走，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我明白餓肚子的感覺最不好受。雖然只是一個小小食攤，卻能給人帶來快樂，讓別人不用難受。還有比這更開心的事嗎？」
「只要是你所想。」山師陰勾起嘴角，「我統統幫你做到。」
蘇丹霞見她動怒，趕緊解釋，「紫信姐姐。」
世上本就沒有什麼理所應當，這點淺顯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可就在第二天，樓里姑娘紛紛轉醒，蘇丹霞為紫信姑娘打了盆熱水，正要送去，樓中龜公便將這消息告訴了她。
百花媽媽索性坐下，冷冷看她，「你的賣身契就在我手中，你是我的，這座樓所有人都是我的。不要心存僥倖，這樓里，不會有人來救你！」
百花媽媽將紫信嘴巴捂住，「你瞎說什麼？官府定論，小霞她爹是死於意外！飛來橫禍，怪不得任何人，你和圖書可明白？」
蘇丹霞披麻戴孝，跪坐墳前。將那些元寶錫箔，點上火頭，燃成雪屑。撒完最後一把黃紙，蘇丹霞站起身來。
蘇丹霞聽到山師陰被人詆毀，心中不由生氣，還嘴道：「山師公子，山師公子不是那種人。」
畢竟血脈至親，即便是陌生人，小時候還偷聽私塾先生說過，「人之初，性本善」呢。
「你說你是商人，這麼大的願望……」蘇丹霞痴痴笑著，「那我要拿什麼來換？」
蘇丹霞總覺得，應該為他爹做些什麼。
蘇丹霞面露錯愕，她突然反應過來，「你們，你們今天就是要逼我。」
幾月不見，武夢身上紅衣變作暗紅，氣質越發沉穩大氣，可也難掩眼中疲倦。
武莫奮力拍著桌子，「那個董蠻武，絲毫沒有把孤放在眼中！他一手下，叫做山師陰的結婚，他竟然不經孤同意，直接將慎叔的城外府邸賞賜了下去！這算是什麼？孤之國庫，何時姓了董？還有什麼九嬰！聽說孟然之和他們混在一起！那群人，可是當初害死父王的兇手！虧父王喜愛那孟然之，他就是這樣狼心狗肺！」
紅羅帳暖。
武夢嘆了口氣，低聲安撫，「如今形勢比人強，我們還需隱忍。」
山師陰朝她眨了眨眼，「只給我一個人燒，不好？」
看著他背影，蘇丹霞心中沒有快意。
蘇丹霞繼續說道：「就像你說的，你是貴公子，我是貧寒女，我長得也不漂亮，你怎麼會看上我？」
可憐的既是她父親，也是她自己。
武莫恨恨瞪了武夢一眼，卻不吭聲，低下頭去。
蘇丹霞心中一暖。
可她父親死皮懶懶不願走，抱著門框嚷嚷，差點被護衛暴打一頓。
百花媽媽點了點頭，「我信你。」
紫信姑娘將描筆往桌上一擱，轉過頭來，「非是姐姐不願，而是姐姐也沒余錢。」
蘇丹霞腦中一懵，她從未想過會有如此變故。
蘇丹霞驟然轉過身去，奪門而出，「我死也不從！」
她猛然下定決心，對百花媽媽與紫信凄然ｈｅtubｏｏk.ｃoｍ.com一笑，「你們說的很對，我或許沒有選擇，但是……」
她只喚了一聲，便被紫信打斷，「不要叫我姐姐，我可高攀不起。你還當你是什麼大家閨秀？還不是和那個姓山師的小白臉不清不楚！」
蘇丹霞噗嗤一笑，挪來山師陰手指，「照你這麼說，我還不成了妖怪。」
百花媽媽彷彿能見到蘇丹霞此時笑臉，她低下頭喃喃自語，「真相併不重要，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紫信望著花轎，「這位山師公子，心機如此深沉，我擔心小霞她……」
山師陰為她擦著額頭汗水，「今後如何打算？」
蘇丹霞還未說話，紫信便跳起身來，抱住百花媽媽手臂，「媽媽，這丫鬟，我是不會教了。」
紫信姑娘正在畫眉，卻是停下描筆，「你想借錢？」
蘇丹霞看了眼紫信桌上珠寶首飾，低下頭去。
武莫又砸了古玩瓷器，坐在書房龍背椅上，氣喘吁吁。
「不要說死。」山師陰將她嘴唇按住，「天下人亡了，你也不會有事。」
「我誤會了什麼？是了……」紫信轉過頭來，冷冷一哼，「你這般冰清玉潔，自然和我們這些殘花敗柳不一樣。」
蘇丹霞心中發寒，向後退出半步，「媽媽，連你也……」
蘇丹霞再退一步，「我絕不賣身，我可以勞作還債。」
七日後，蘇父入葬。
她仰起頭，望向窗外，「離我大燕復起之時，已經不遠了。」
「怎麼了？」山師陰立刻發現氣氛不對。
眼淚滑眶而出，她閉起雙眼，正準備一躍而下！
樓里人對她也是和善，但她卻不好意思向百花媽媽開口，若說還有什麼熟人，那就只有紫信姑娘。
武夢毫不猶豫，給了武莫一記響亮耳光，「祖宗社稷，豈是你這般兒戲，這般不知輕重？」
紫信沉默片刻，終是嘆了口氣，「可小霞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她父親也是……」
捕快說是喝醉了酒，跌進西江里一命嗚呼。
「你放……瞎說！」蘇丹霞也是發急，想要辯解，可一下子找不著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