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213 問心需有愧

翌日,馬浮懸屍于城門之外,城中張貼告示,數其勾結馬賊,殘害同胞,「不道」之罪。
揚獍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說罷,他便轉過身去,走出一步,他又頓住腳步,「對了,你若真要殺那馬浮,十惡『不道』,記得用這罪名,雖是有些牽強,卻也好過沒有。」
揚獍沒有放手,反而越捏越緊,「好!你一刀將他殺了,你很痛快!可你不能忘記你的身份。」
留下呂烽與林火兩人,面面相覷。
揚獍再踏一步,「你以為,我為何要來這北境?為何要與你一起?」
「你不是你!」揚獍拽住呂烽衣襟,「無論你如何灑拓,如何漠不關心,你身上流的血,你的身份早就註定!你是冀國三王子,你的所做作為代表著大冀王族。你今日痛快一時,可曾想過後果?」
揚獍微微一笑,望向遠處呂烽,「心若熱了,就怕再也冷不下來。」
卻見那馬明,突然跪伏在地,「老朽教子無方,還請三王子責罰!」
赤娜眉頭稍皺,「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陰影之中,露出赤娜衣擺,「終於下定決心和_圖_書了?」
呂烽見他面色不對,輕聲喚道:「表弟?你還好吧?」
「可這是責任!」揚獍語速加快,「呂巍色厲內荏,呂尚外強中乾,他二人皆非良人,只有你能夠繼承大冀,只有你能扛起這份責任。」
「我怎麼知道?我小時候學的是拉弓射箭,又沒學過法。好像是,害死了很多人,手法特別殘忍?」
「哼!」赤娜冷冷一哼,「那蠢驢,不過是個解乏的玩具罷了。」
片刻之後。
「只要你願意……」揚獍回過身來,看著呂烽雙眼,「為了大冀黎民,放棄那一點點自由,扛起這些責任,如此簡單。」
「叮叮噹噹」捶打聲響。
「我們此來邊境,也是隱匿行事,他應當認你不出。」
呂烽已經趕到門旁,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北郡郡守馬明,膽敢當眾發難,或是以勢壓人,那他手中長槍,也非吃素。
一時間,舉城轟動。
呂烽微微發愣,隨後擰緊雙拳,高聲辯駁,「你是在危言聳聽。」
林火示意自己並不在意,揚獍這才重新面對呂烽,語重心長道:「表哥,這麼和圖書多年,難道你還不明白自己肩上的責任?難道你就不想扛起冀國大旗?」
揚獍看著呂烽,宛若失魂落魄。
揚獍捏住拳頭,緊咬下唇,卻又緩緩鬆開,「你說的沒錯。瓊華死時,我已萬念俱灰,我對這大冀不抱絲毫希望。可還有你,在我看來,或許你還能改變我的想法。」
「這不是結果!」揚獍搖了搖頭,「天遠縣百姓或許拍手叫好,可你卻在他們心中埋了一粒種子。這世道不需要規矩,只需要快意恩仇!你在百官心中埋下一粒種子。王室子孫,不說禮法,全不把他們大臣放在心上。內外皆亂,這才是結果!」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揚獍嘆了口氣,「我不過是由小及大。」
「他爹找來怎麼辦?聽說,他爹是老來得子,對這馬浮,可是萬分疼愛。而且這人于北郡之內,政績出眾,卻有凶名,萬一狗急跳牆。」
呂烽略微沉默,「我只是我。」
揚獍靜靜立著,等待。
揚獍背著雙手,「明日,應該就能搶修結束。」
呂烽沉默以對。
只見他望著馬浮屍首,突然老淚縱橫,「蹬蹬蹬」幾步竄到https://m•hetubook.com•com呂烽面前。
揚獍將他攔住,「你要往哪兒去?」
「媽的!」呂烽突然罵了一句,轉身要走。
不遠處,揚獍靠著牆壁,仰天長嘆。
黃紙燃盡,銀灰舞去,喚不回陰陽兩隔。
揚獍望她一眼,笑而不語,拱手離去,「也還很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待呂烽說話,揚獍便揮手離去,拐入街角小道。
呂烽與他並肩而立,望著滿街白燈,「我想做的,只是一介將軍,為國家鎮守邊陲,在我目力所及,在我臂膀之內,守護這國土,守護黎民百姓。我只有,這麼一點野心。」
皺眉,是因為火光不止一處。
車蓋以識,乃是郡守座駕。
赤娜噗嗤一笑,「你這種人,活著真沒意思。」
百姓大仇得報,奔走相告。
揚獍瞥她一眼,「你不要陷得太深。」
揚獍抓住呂烽肩頭,「如果你要去殺馬浮,那就與我有關。」
呂烽低下頭去,鬆開雙拳,久久才道:「我心裏不痛快。」
呂烽抬起頭來,「你高看我了。我的夢想很小,我的手也不長,我心腸更軟。我見不得兄弟鬩牆,你知我當年為何離www•hetubook•com•com去?因為二哥給我居然給我投毒!你能夠想象,你最親之人,居然為那冰冷王位,要將我生生毒死!可我沒有怪他,我選擇離開。或許那個位置,從始至終,都不是為我準備。」
一聲嘆息。
「不知道最好!若他真敢仗勢欺人,這郡守之位,也該換換人了。」
暗暗皺眉。
「決定了。」揚獍沒有看她,只是望著星空,「罵名,罪孽,責任……都讓我一肩扛下。」
呂烽退了半步,低下頭去。
光影邊緣,林火靜靜站著,「心傷,又需多久?」
他轉過身去,指著滿街白燈,「我要讓你親眼看看,這些百姓,要讓你親眼看看,這些郡守官員。你能夠袖手旁觀?只要你願意,你我兄弟聯手,重整吏治,大安民生,必能將這些腐朽,一掃而空!」
他應該就是馬明。
「你管不著!」呂烽將揚獍推開。
「那位子太冷,可我的心太熱。坐上那個位子,誰都會變,可我不想改變。」呂烽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因為瓊華死了。」呂烽幽幽回答。
呂烽轉過頭來,目光兇惡,「你難道瞎了?你難道看不見這裏的慘狀?你看看和圖書那城門,看看弟兄們的屍首,再看看鄉親們門前白燈!不殺他?依法懲處?官場那些移花接木,你還不明白?若是遠處問斬,你能確定到時候死的那個,真是今日這人?我絕不能讓這混賬東西活過今晚!放手!」
呂烽搖著腦袋,「我不想……」
「管他呢。既然是表弟說的,應該是可以吧。」
那坍塌城門,燈火通明。城門破損,城中木匠與衛兵需得加班加點,將城門修復。
揚獍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縣城不大,幾乎家家點亮燈火,靠近城門一側,每三戶,必有一家白燈高懸。
隱約凄慟,鑽入心中。
一位老者,走出馬車。
「當然想過!」呂烽將揚獍推開,「替天行道,鄉親們大仇得報,這便是結果。」
呂烽暗暗戒備。
正午之時,一輛馬車風塵僕僕,趕到城門之外。
「不道?不道可以嗎?」
一眼望去,似有五十來歲,鬚髮半白,身著普通便服,長衫一掛。
「活在世上,誰都不能真正痛快。那些想要痛快的人,往往死得更快。」揚獍看了眼林火,林火明白他話中所指。
今夜,註定難以入眠。
「哼!還怕他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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