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軍于軍營之中收拾殘局，火勢頃刻澆滅。
董蠻武鄭重點頭，「如此最好。」他將手中地圖置於桌上，又問道：「速戰速決，也能讓北境百姓少受戰亂之苦。」
獨孤孝單拳敲胸，「末將這就將撫恤事情安排下去。」說罷，他便退了幾步，快步行出帳外。
董蠻武雙目一瞪，與獨孤孝對視。
不僅是為了及時了解戰損，更是因為，人熊下了死令。將士浴血，他做將軍便不能讓將士寒心。軍營中撫恤發放，猶在軍餉之前。
只是獨孤孝與董蠻武這般對話，便彷彿方才之事從未發生。
后軍趕到之時，人熊已經安下營寨。
人熊被獨孤孝輕呼，緩緩將目光收回，凝視獨孤孝。
說罷，人熊便帶上黑盔，大步流星而去。
人熊將地圖放下，依舊看著獨孤孝。
如今，便是跨出最後一步之時？
這不是山師陰第一次聽獨孤孝在人熊面前彙報戰況。但每次去聽，他都不得不感嘆一聲，飛羆軍無愧天下強軍之名。
獨孤孝挺身而立，面上凜然不懼。
山師陰讓貓怔仲等在帳外。他自己一邊思索剛剛兩人對話，一邊緩步行到人熊面前，微笑說道：「在下倒是第一次見到獨孤將軍進言。」
然而這一次，獨孤孝一步未動，「大將軍。」
為首兩將露出頭來。
山師陰卻不想他這般「傻」下去，就要出聲勸說ｈtｔｐs://ｗｗw.ｈｅtuｂｏok.coｍ.ｃom，營外突然爆出騷亂聲響。
山師陰從帳內出來，與貓怔仲並肩而立。
他嚴苛要求部下，必須率先統計軍中甲士傷亡。
人熊並未立即點頭，而是沉聲問道：「你的計劃，可有準備完畢？」
或許也只有人熊，這個被人稱為殘暴之人才是真正做到「愛兵如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飛羆軍對人熊誓死追隨。
需知道，一般軍隊將領都是率先統計殺敵數量，這可是關係著他們之中的戰功如何申報。但是飛羆軍的傳統，也就是人熊領軍以來，從不如此。
貓怔仲尚未帶上面具，扭頭看著山師陰，吐了兩字，「陰險。」
董蠻武眉梢稍揚，直接將話頭引到另一件事上，「本帥聽聞，太史殊同樣精通醫術？」
兩人乘于馬上，並肩遙望那無聲營寨。
這便是人熊。
山師陰先是一愣，隨後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
等他步入帳中，獨孤孝正在向董蠻武彙報軍情，「我軍傷亡二七百六十一人，其中二百四十一人陣亡，四百三十六人重傷無法再戰。斬首情況，尚未統計完成。」
大將軍，更進一步。
同一片月色之下，冀軍營寨。
可下一瞬，一切恢復尋常。
獨孤孝答道：「大將軍，早該更進一步。」
董蠻武依舊摸著他那心愛匕首，「一個和*圖*書破椅子，便有這般魔力？本帥不坐龍椅，一樣君臨天下，一樣護衛大燕。那張破椅子……」
照理來說，獨孤孝這種時候應該點頭應下。畢竟山師陰從認識他倆開始，就沒見到過獨孤孝反對人熊的任何決定。
獨孤孝便繼續說道：「飛羆軍乃是我軍主力，也是我們手下精兵。實在不該如同今日這般衝鋒陷陣。」
山師陰背脊爬滿冷汗，便如同面對一頭兇殘棕熊，下一刻便會成他腹中之食。
自從見過林火之後，貓怔仲話便多了不少。近些日來，也不怎麼戴那瘋貓面具。
寧靜大營，彷彿之前激戰，不過是海市蜃樓。軍中將士便在笑談齊軍軟弱，彷彿此戰盡在掌握。
兩軍相交不過半刻，齊軍潰退。
山師陰被貓怔仲一說，不見氣憤，反而笑出聲來，「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當你以前是什麼好人？」
擊潰齊軍，一如想象那樣，不費吹灰之力。
過了半響，人熊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山師陰聞言無奈苦笑。
貓怔仲渾身一顫，伸手將瘋貓面具套回面上。
山師陰自然不會隨著前軍衝鋒，而是跟著后軍緩緩而至。
齊軍夜襲常用火攻，火光映紅黑夜。火燒木塊，便有火屑飄蕩。
第一人回道，「伍副門主說得是。啊不對，伍門主。也不對，現在應該叫你田埂。」
伍庚驅馬向前，「該ｍ•heｔｕbook•coｍ•ｃｏm做個了斷了。」
臉上神情，再難看清。
等他率領后軍趕到之後，便讓手下安排物資發放，他自己則是帶著貓怔仲尋找軍中大帳。
他又想起孟然之在王都布置，躊躇片刻，終是出聲，「大將軍，此戰打完，下一步準備如何行事？」
風吹樹影散，正是黑一門門主伍庚，九嬰家主山師雲二人。
人熊聽到腳步聲響，他便將目光從地圖上抬起，瞥了一眼山師陰，隨後對獨孤孝吩咐，「軍醫及時救助，撫恤發放一如既往。」
這才是人熊。
即便是地府深淵，也必赴湯蹈火。
「哼！」人熊冷哼一聲，「本帥還瞧不上眼。」
董蠻武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殺貪官，去腐肉，推改革，一如既往。」
這一步，還能去哪兒？
貓怔仲探過頭來，「有了人熊，倒是沒你這軍師什麼事了。」
人熊率領飛羆軍從側面出營，劃開圓弧，如同巨斧一般砍向齊軍腰眼。
山師陰望著漫天飛屑，背起雙手，「齊軍夜襲，早在掌握。這把火，再將北境軍閥嫡系燒了些去，以後北境才能安穩。」
一語畢，兩人相視大笑。
子弟兵，子弟兵。
一人言，「想不到我們第二次聯手，會來的如此之快。」
這些年來，他將人熊所作所為全部看在眼中。雖然行事暴烈，卻不失為雷霆手腕。血流成河，可其中多少貪官污吏和*圖*書？
齊軍夜襲，來勢洶湧，可惜燕軍早有準備。
兩人便這般面朝大火，無言而立。
另一人點頭，「世人皆知當今齊軍羸弱，就連人熊都麻痹大意追出營外。一切都在你我算計之中。誰又會想到，真正主將是你我二人？」
樁樁事情，山師陰做了許多，也是最為明白。他突然明白方才獨孤孝話中之意。
林火拉著呂玲玲手腕，從軍帳之中，偷偷冒出頭來。
人熊雙眉越發皺緊，「守護大燕，義不容辭。」
飛羆軍只用一個衝鋒，便將齊軍陣衝散。那叫囂武將更是死在獨孤孝利箭之下。
「以前？」貓怔仲眉頭緊皺，「真有人了解，我以前怎樣？」
人熊率眾銜尾掩殺，追敵而去。
帳中燈燭微晃，燭光之下，山師陰突然發現，人熊比之幾年之前，已然蒼老許多。目光依舊執拗不屈，眼角難掩溝壑。
樹影朦朧，見不得兩人面容，卻能聽聞兩人對話。
山師陰卻未挪步。
獨孤孝搖頭，「大將軍志在天下，便該保存實力。」
山師陰咬了咬牙，挑明說道：「大將軍，難道不想再進一步？」
第二人同樣冷笑，「你侄子，還真是沒有長進。」
獨留山師陰一人帳中。
人熊朝山師陰點了點頭，「若是無事，你也退下吧。」
人熊點了點頭，「等他手上事情忙完，便去軍醫處幫忙，能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大軍披和圖書月無聲，湧出林外。
當年伊世羽以一己身死，將人熊推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的事情已經準備妥當。」山師陰轉念一想，繼續說道，「需不需要在下也去幫忙？」
山師陰嘴角微勾，「線頭布下，只等收網。」
直殺到日暮將至，人熊才命令止步。后軍補給輜重趕在日落之前才趕上前軍。
第一人冷笑，「驕兵必敗，古之常理。」
大軍隨後掩殺，齊軍潰敗二十里。
或許這便是山師陰對他敬服原因？無視規則，挑戰權威，膽敢逆著千夫所指，只為心中執拗。這般說來，人熊霸道，卻也是「傻子」一個。
既然人熊不願多談，山師陰也是識趣，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他便順著人熊話頭說道：「太史殊的醫術比之在下，還要稍好一些，卻還是大不了石鎮師兄那些醫科境界。」
人熊徑直起身，拿起身邊黑盔，「迎戰！」
獨孤孝依舊是那副榮辱不驚模樣，「今日行軍，末將有一些疑問。」
人熊濃眉微皺，「像懦夫一般畏縮不前？」
「有的。」山師陰目光稍顯放空，似是回憶過往，「只是最懂你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出帳之前，他還不忘向山師陰額首行禮。
卻不知，便在大營西側，有一支軍隊潛伏已久。
董蠻武身上氣息驟然凝聚，桌上燭火猛然一縮。
不多時，獨孤孝沖入帳中，抱拳說道：「齊軍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