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師陰未曾回頭，「不送。」
「董哥！」萬彰脫口而出。
「我也不會。」獨孤孝將那短匕插回人熊腰間，「所以我們誰都不配，拿起這柄匕首。」
獨孤孝面上無悲無喜，「王老答應我大將軍之職，其餘賞賜，我統統不要。你們二人儘管去分。」
董普冷哼出聲，「獨孤孝，你又何必在這裏演戲？當初便是你第一被武莫那小子收買，然後一個個說服我們。最後那一劍也是出自你手。你在這裏假惺惺的，是要裝給誰看？」
「放心，放心。很快就好了……」董普輕聲說著，卻從地上撿起半截斷刃。
便在此時，兩人身後傳來萬彰呼聲，「小濤！」
小濤在他拍打之下，依然全無反應。
太史殊同樣停在原地，他觀察山師陰面色變化，卻沒能看出蛛絲馬跡，「你別忘了，我們就是為了搞垮人熊才加入他麾下。如今事情，也算是我們的任務變相完成。」
山師陰卻搖了搖頭，「我們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那將就像是握住救命稻草，將董普手掌死死拽在手中。喉中血液黏著，卻還是艱難出聲，「救……救我……」
最終，他朝山師陰後背抱拳拱手，「保重。」
萬彰面上疑惑不解，可當他看到董普走向那將，驟然變了臉色。
董普想要張嘴hetubook.com.com，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
然而沒走兩步，獨孤孝突然伸手將他攔住。
董普將他手掌握住。
獨孤孝已經站起身來，「無論如今如何，當初我們會匯聚在他身邊，難道不正是因為他這份真心嗎？」
一劃。
董普單手拖住手肘，面上露出一絲痛色，「若是他倆將熊哥之死透露出去，這軍中……」
山師陰孤身一人，再入營中。
獨孤孝放下門帘，重新面向狼藉帳內，「山師陰思慮縝密，想必不會毫無準備，更何況，他在軍營之中，不是還有一名同黨？我記得那個太史殊便是經由他介紹才投靠了大將軍。」
「爽快！」董普鼓起掌來，他看著地上人熊屍首，冷冷笑著，「熊哥什麼都好，就是不識時務，更不知道享受。偌大將軍府也不弄些嬌娘丫鬟，搞得和軍營一樣。」
萬彰來回看著兩人，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獨孤孝行到大帳門帘處，將門帘撩起稍許。
山師陰索性頓住腳步，「那你走吧。」
萬彰趕緊上前將董普拉住，「如今我們在一條船上，大家應當通力合作，都退一步，都退一步。對了……」萬彰迅速換了話題，「我們還是快些找到山師陰與他同黨，可別真被他們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和-圖-書。」
董普不耐說道：「我才不會做這種傻事。」
萬彰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大將軍他應該戰死沙場，而不是死在我們手中。」說完這話，他立即反應過來，趕緊擺手，「你們不要誤會，我不是……」
萬彰停下拍打，扭頭望向兩人，艱難搖頭。
太史殊沉默片刻，「你也被人熊迷了心竅。」
那邊董普頭也不回，徑直走到受傷那將身側蹲下。
董普哈哈大笑，「好了，老萬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說著，他瞥見人熊腰間短匕，伸手解了下來，「到死都不願用這把匕首，哼，倒是熊哥的做派。」
這一次，太史殊沉默了許久。
董普不知從哪裡撕了不了，將手上與面上血漿抹去，「燕王賞賜雖多，三人去分，總好過四人來划。或許就我們兩人來分。」他又看向獨孤孝，嘴角微翹，「不知末將說的對不對？未來的大將軍？」
遠處軍營中央，依舊處於歡慶之中。而他們此處聚會，自然不會有人過來輕易打擾。大帳之外兩名護衛已經被人放倒在地。
獨孤孝靜靜看著董蠻武面孔，淡淡說道：「誰都說大將軍是國之逆賊，可他心裏比誰都熱愛這片土地，他比任何人都愛這個國家。無所謂身前不解，更無所謂身後罵名和-圖-書。他所作所為，無愧於心。」
獨孤孝站在董普身前，面不改色，「飛羆軍，會信他們，還是我們？」
董普默然，萬彰無言以對。
「哈哈哈哈，大將軍賞賜，末將哪敢不收。」董普似是心滿意足。
「我殺他，是因為他變得迂腐，成了攔路之石。而我敬重他，又是另一回事。」獨孤孝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因為你從未懂他。」
兩人對視許久，大帳之中方才平靜氣氛，又一次緊張起來。
「可是……」山師陰突然想起柳鳳泊，想起李爾冉，想起呂烽，想起他父親曾經說過那話，「登一山，望一山，望眼欲穿，這便是人。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這一次，我不想將這當做理所當然。」
「跑了。」獨孤孝一邊觀察兩名護衛死狀，一邊說道：「門口護衛皆是背後中劍。憑山師陰這個文弱書生絕不可能辦到。」
等他再回過頭來，董普已經起身，朝這邊走來。
血色飛濺，萬彰閉起雙眼，扭頭別處。
「黃口小兒！我與董蠻武相識二十余年，你比我懂他？」董普伸手指著獨孤孝面孔。
山師陰堅定說道：「我還沒死。」
董普雙手一頓，緩緩扭過頭來，「你說什麼？」
軍寨之中，一隊甲士護著太史殊與山師陰正在營中穿梭。
山師陰回過https://m•hｅtuboｏk.ｃoｍ.ｃom身去，嘴角泛起微微苦笑，「可能……我也變蠢了吧。」
「你問我大將軍為何不用這把匕首。」獨孤孝徑直上前，單膝跪在人熊身前，「因為對大將軍而言，這匕首便是他的過往，他的親們好友，更是他活著的原因。他將燕國背負在自己身上，你呢？」
獨孤孝與董普對視一眼，又將目光望向另一角落。
董普皺眉道：「他還有同黨？」
時間撫平一切，時間改變一切。
獨孤孝臉色發冷，喊聲說道：「放回去。」
獨孤孝見得他面上變化，輕聲問道：「萬哥後悔了？」
獨孤孝將他肩膀按住，搖了搖頭。
山師陰並未否認，「大將軍一世梟雄。我很少服人，但卻服他。他不該死在這裏，我原本有機會幫他改變燕國，我們可以改變這個世道！」
獨孤孝死死盯住董普雙手，「你沒有資格拿它。」
受傷那將已經意識模糊，卻還是下意識伸手胡亂去抓。
說話間，兩人已經見到大營側門。
太史殊轉頭看他，「你在瞎想什麼？獨孤孝那些人可不知道我們與孟公子聯繫，若是在此就留，必定為其所害。」
兩人分道揚鑣。
獨孤孝與董普立即回頭去看，正見到萬彰拍打最下手處那名武將臉頰。
山師陰搖了搖頭，「我的任務還沒完成。」
萬彰若有所和*圖*書思，董普一聲冷哼。
透過門帘縫隙，便能夠見到帳外情景。
那是方才被人熊一腳甩開的武將。木桌斷裂，鋒利斜口從他下肋部透出體外。他伸手捂著傷口，痛苦呻|吟。
董普眯起眼來。
獨孤孝低下頭，看著人熊緊閉雙眼，淡淡說道：「您曾說過，死後只希望匠人為您刻上『燕大將軍之墓』。這個心愿，我一定替您完成。」
「既然董蠻武死了，我們就該快點離開這裏。」太史殊對於人熊之死似乎沒有半點反應，冷靜分析此刻局勢。
「怎麼樣？」董普從身後詢問獨孤孝。
獨孤孝聽音知意，「那府邸你若喜歡，一併拿去。」
萬彰立即棄了小濤，想要去救治另外那人。
太史殊冷冷說道：「他死了。」
「無所謂。」獨孤孝望向門帘方向，「讓他來吧。」
最終董普咬了咬牙，隨手將匕首拋在人熊身上，陰陽怪氣道：「遵命，我們的大將軍！」他特地在「大將軍」三字之上加上重音。
萬彰似乎對此並無異議，又或者他此時在想其他事情，因為他同樣望著人熊屍首，只是面上似有惆悵。
太史殊搖了搖頭，「這般感情用事，可不像你。」
山師陰是在何時偷偷離開了營帳？帳中眾人皆不知曉。因為方才，他們心神全部都在人熊臨死反撲之上。
董普那緊皺眉頭緩緩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