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又看向姜杉手中花布，「怎麼把眼罩取下來了？」
為了解決這陣慌亂，老闆便雇傭了一名臨時幫工，給小二打著下手。
他蹲伏著身子，警惕地環顧四周。左顧右看，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敵影。
林火怔怔看著姜杉，並不覺得姜杉被毒藥毒壞了腦子。
這會兒是正午時候，雖然是春季，也是太陽毒辣。
幾匹捆在一根柱上，等有人要離開，也不知解開這拴繩要花幾多時間。
他重新站起身來，「既然你這麼急著回家見嫂子，我這個保鏢自然也不能偷懶，咱們啊，還是快些上路。」
兩匹駑馬肩並肩靜靜立著，此刻還未睜開雙眼。
「這黑榜，我還不知道？」同桌那人先是看了看四周，才壓低聲音說道：「那可是黑榜，黑道中人哪個會不知曉？」
大路通長，行人卻還不是很多。
男孩肩上有了責任，才會成為男人。
姜杉也就點頭，跟在林火身後起身。
「是啊。我是瞎了。」姜杉嘴角微微勾起，一如往昔模樣，「但是你心中所想，就算是個瞎子都猜得出來。」
而姜杉便坐在林火對面，似乎是一動未動。
上書「樂天知命故不憂」。
「無論好壞，我就是我。」姜杉將手中花布團成和圖書一團，捏在掌心之中，「若是連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何談其他？」
姜杉面無表情，無神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火，「白天黑夜，於我沒有區別。」
林火輕抬手腕，正在為姜杉倒滿，「喝茶。」
民生不安時候，行走江湖的人便多了些。「行馬坐車」已經把茶攤那可憐的五根馬栓柱子拴完。
一隊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小二搖了搖頭，「不用我說，所有人可不都在議論紛紛？」
兩人走後，密林重歸寧靜，粗略望去便像是不曾有人來過。
最先說話那壯漢，點頭說道：「倒是個賺錢機會，花紅可是開出了五十萬兩。五十萬臉！有了這筆錢，誰還要做刀尖舔血的事情。」
林火看清聲音來源，原來是從樹上落下的樹枝，或許是松鼠小鳥壓斷了枝條，倒是讓他虛驚一場。
姜杉微微一笑，「不能目明，至少得要耳聰不是？」說著，他將面前茶盞推開，「我要喝酒。」
空山猶是空山。
密林猶是密林。
那些黑衣人就像他們來時一樣，往四面八方散去，終至消失不見。
林火耳廓微動，看了壯漢那桌一眼，「你現在耳朵倒是不錯。」
若要說熱鬧，還是路邊茶攤。說和-圖-書是茶攤，但是規模不小，若不是沒了圍牆，那可就成了正規酒樓。
黑衣人就像是一群黑色石像，面朝中心而立。
卻聽到茶攤正中那桌客人開腔說道：「兄弟，你可知道又出了黑榜？」
林火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既然你不喝了，那我們就快些上路。」
在萬物復甦之前，這幾聲輕鳴，只會令清晨分外安靜。
林火為兩人剩下鋪了草墊，姜杉那草墊整齊如初，果然是一夜沒睡。而且他不知什麼時候，解下了眼前花布。
「現在可不是讓你佩服我的時候。」姜杉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姜杉沒接茶杯，輕聲說道：「我們兩人合起來，還沒有柳鳳泊當年人頭值錢。」
兩人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新人便湊到小二身邊問這問那，「力頭哥，你說當小二這夥計這麼枯燥，動不動還要被客人打罵，被老闆扣工錢，這麼無聊的活計，你這麼多年是怎麼忍下來的？」
林火冷冷看著姜杉，「你不是瞎了？怎麼還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們卻不知道，就在茶攤最深角落，坐有兩人。
天方魚肚白，半明半暗。
新人滿臉疑惑。
壯漢立即搖頭，「這便是你不知道。這次的對象，據和圖書說是柳鳳泊的弟子。只是柳鳳泊從來都是孤軍奮戰，這次他弟子好像是帶了個瞎子一起上路。看價錢就只有柳鳳泊一般，身邊還帶著一個瞎子，他怎麼會是我們對手？」
姜杉撫摸著手中花布，「我想明白了。戴不戴花布，於我也沒有絲毫作用。既不能遮蔽視線，更不用說美觀。就像是我不戴了，大家便不知道我是個瞎子一樣。既然是這樣，我又何必戴上這花布，欺騙自己？」
隨後，他和姜杉分別上馬，由林火領著，繼續朝小姜村行去。
隨後，他張開手掌，讓手中花布飄落，隨風而去，「也不知道這毒藥是不是弄壞了腦子，我花了一夜時間，也就想明白了這些。」
林火驟然掀開身上薄衣，捏緊千磨萬擊翻身而起。
一不小會兒，茶攤里已經坐滿了客人。小二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那裡，是林火唯一遺漏之物。
一日之後，燕國官道。
同桌那人嘆了口氣，「就怕這錢不好賺。上一次黑榜，你可還記得？追殺柳鳳泊，足足一百萬兩銀兩花紅。最後柳鳳泊倒是死了，可你看看死了多少人？到後來，那花紅也不知落在何人手裡。」
或是出於炫耀，或是出於提點，小二抬了抬下巴，示意麵前這和*圖*書些客人，「茶攤南來北往，每日見得最多的，便是陌生人。而這些陌生人，就會帶來新的消息。我們不用學那唐僧取經走上十萬八千里，便能夠知道天下大事，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活計？」
可是沒過多久，這片林子再次迎來不速之客。
林火坐回墊子里，用雙手揉了揉臉，「怎麼不睡？」
所有人的目光，盡皆定格在那花巾之上。
一團花巾，靜卧地上。
核心那人俯下身子，用兩指將地上花巾拾了起來。
密林深處寧靜，偶有鳥兒輕啼叫。
畢竟若是換了別人，人生突然遇到這般變故，餘生再難見到光明。多少人能夠在一夜之間重新振作起來？
可就當兩人將要離開茶攤之時，迎面行來竹竿長褂。
他們衣袖之間暗暗用線連著，姜杉又帶著遮面斗笠，絲毫看不出是個瞎子。
姜杉面露苦澀，索性連茶盞也不碰了。
說話間，他已經手腳麻利地將篝火掩埋，又將兩人草墊重新拆散，鋪在駑馬啃食地上，算是簡單偽裝。
林火撓了撓頭髮。雖然他是被姜杉損了，但是能夠見到姜杉重新振作，林火心中還滿是喜悅，也就不和姜杉計較這些。
但轉念一想，姜杉會這麼輕易將心情平復，或許便是因為，還有人在m.hetubook.com.com家中等他。
大戰過後，茶攤這些人也是重操舊業，日子總得繼續下去。
突然，一片寂靜之中，傳出「啪嗒！」聲響。
當他睡下時是什麼模樣，現在也就是什麼模樣。
他們沒有發現林火掩飾后的營地，而是匯聚在一點之上。
他收回刀劍，沒有看了姜杉一眼。
水玉姜妍，靜候郎歸。
依舊沒人說話。
「無聊？」小二打量了新人一眼，面上滿是興奮，「這世上還要比這更好的活計？」
新人聽著，倒是覺得小二這活計還是有那麼一些樂趣。便對著小二急切問道：「力頭哥比我早入行這麼多年，快和我說說，最近有什麼大事。」
林火自問，自然是有所困難。
新人恍然，趁著倒茶送水之時，便側耳傾聽。
領頭那人將花巾巡視一圈，隨後揮動手臂。
那算命先生，倒是攔住兩人去路，「兩位慢行，可要算上一卦？」
只是四周還有些黑暗，只靠目力還會不能全部看清。
林火又把茶杯推回姜杉面前，「你餘毒未消，石鎮師兄可是說了，你也就只能乖乖喝茶戒酒。」
姜杉必須振作起來，就算現在已經成了瞎子，也要在妻女面前，做那高牆，為她們擋風遮雨。
誰都沒有說話。
篝火燃盡，只剩下灰白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