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依舊沒有回頭。
他根本想不通，山師陰到底要做什麼？
山師陰皺了皺眉，「這些並不重要。」
山師陰搖著頭，將林火手掌撇開，「不用。」
「當然。」山師陰瞥眼看著林火，「首先你要放棄帶走武夢，這種愚蠢念頭。」
兩人對視片刻，山師陰又緩緩坐下身子，「說說吧，你想怎麼管？」
光與暗。
渡鴉便望著無盡江水，整整一夜。
「哼。真是好辦法。」山師陰出言譏諷道：「還真是好計策。」
山師陰又看了林火一眼，轉而說道：「林子，我們是不是兄弟。」
「我為什麼要求他？我做錯了什麼？」山師陰望著林火，「我便不問，我為何要殺他，我殺他又是為了誰？」
山師陰面無表情介面道：「包括，我捅楓叔的那幾刀，包括我像狗一樣，跪在武莫面前搖尾乞憐。」
林火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沉默已經代表所有。
山師陰不屑冷笑，「你是要做詩人，還是回家種田。」
山師陰豁然站起身來，「林火！你不要說這些瘋話。傻子，傻子，傻子！我們身邊的傻子還不夠多嗎？你看看呂烽！看看人熊！看看柳鳳泊！他們都是什麼下場？」
林火眉頭皺得更緊，「你沒有對不住我。」
「什麼？」林火驚得目瞪口呆，他只當自己聽錯了話語，「你叫我。」他鬆開刀劍，指著自和_圖_書己，又指向王都方向，「輔佐武莫？那個昏君？」
「但是我活下來了啊。」山師陰訕訕一笑，「楓叔也是知道的，他的性命不會白送，我一定會活下來，然後終有一天，東山再起！」
「用這種方式？」林火望著山師陰額角那個「犬」字。
天邊灑下一道光來，落在林火背影之上。
林火眉頭緊皺，「不管對錯？」
林火稍有遲疑，但還是點頭，「自然是的。」
林火立即明白過來，山師陰口中大樹，既是武莫，也是大燕。
山師陰面上笑意瞬間頓住。
山師陰面上那些激動，那些懇求，漸漸的，全部消失不見，「林火，你這樣只會讓我難做。」
而在不遠處，渡鴉背對他倆，坐在西江河畔。她腳邊放著不少布條，那是林火山師陰擦拭傷口時用過的布片。渡鴉二話不說，將洗滌布片的任務接到手中。
林火詫異道：「你瘋了？」
山師陰繼續說道：「聽我一聲勸，你我聯手，可得天下，區區一個女子，又算得上什麼？我們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取得武莫信任，然後……」
林火也回過頭來，看著山師陰雙眼，「我在來的路上，還抓到過一個燕軍金甲，他把事情的經過，全部告訴了我。包括……」
額角之上，那個猩紅「犬」字。
山師陰滿不在乎道：「只要能毀掉大燕，什和-圖-書麼都不重要。」他又朝林火露出笑容，「你再想想，況且除了武莫這昏君，覆了燕國這腐朽疆土，豈不是造福萬世？」
他身上那些傷痕，林火已經幫他包紮完畢，唯獨一處。
林火在此刻，卻是異常平靜，「我相信你，紅袍兒，我相信就算沒有我，你也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但是啊，那不是我的路。」
山師陰冷冷道：「刻在身上，記在心裏。這個疤痕會一輩子提醒我，絕不能忘今日恥辱，決不能忘昨夜，血海深仇。」
林火低下頭去，沉默了許久，最後幽幽說道：「最近，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山師陰立在廢墟陰影之下，凝視林火背影，「林火，這是你逼我的。」
山師陰斜眼來看林火，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我可是差點害死姜杉。」
過去片刻，林火淡淡飄來一句，「這便是你對楓叔下手的原因？」
山師陰依舊穿著那聲紅袍，滿是血跡與污垢。
山師陰淡淡說道：「你來王都，除了找我，還不是為了武夢。」
這片廢墟，原本叫做「山師府邸」。
山師陰似乎被林火目光觸痛，稍稍偏過頭去，「如非如此，你難道希望我像個傻子一樣，死在那裡？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那誰會來給楓叔報仇？誰來給丹霞報仇？誰為我那孩兒報仇？」
林火扭過頭去和*圖*書，並不答話。
山師陰驟然站起身來，「既然我沒有對不住你，我用自己的方法活下命來，那麼這裏便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林火訝然，不知山師陰在說些什麼。
他沉下面孔，冷冷說道：「我不是改變，是看清。」他面上滿是鄙夷，「這世道，無藥可救。」
林火沉默片刻，重新看著山師陰，就像是不認識面前之人，「紅袍兒，你變了。」
林火已然完全聽不明白。
他伸手撩起山師陰額角髮絲，拇指在那刺眼傷痕四周摩挲，「你這傷口，若是去找石鎮，應該也是去除得掉。」
終於是林火沉不住氣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若想讓它再無生機，就要讓他從根開始腐爛……」
林火趕緊說道：「只要你願意想姜杉道歉，求他原諒……」
山師陰嘆了口氣，低聲呢喃，「你與我又怎麼可能分割清楚。」
山師陰並不管他，繼續冷哼，「沒有像個英雄一樣站著死，還真是對不住你啊。」
然而林火與山師陰坐在一堆廢墟之前，飄揚的飛灰，依舊讓天空濛蒙一片。
山師陰嘴唇微張輕顫，但是很快，他抿住雙唇，冷哼一聲，「果然，我就該死在那裡。」
林火也重新坐下，皺眉道：「我不知道。」
山師陰伸手將他拉住，「我要你，和我一起輔佐武莫。」
山師陰握緊拳頭，一拳砸在地上，咬ｍ.ｈｅtuboｏk.cｏm.cｏm牙切齒，「由內而外，永世不得翻身！」
林火同樣站起身來，解釋道：「可你是我兄弟啊，我不能袖手旁觀。」
林火略微皺眉，「你想要把這個傷痕留一輩子？」
林火轉過身，朝渡鴉走去，「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
「世道發黑，所以你也要同流而污？」林火搖了搖頭，「你現在，滿腦子只有你自己。」
山師陰面無表情道：「若是將一棵參天大樹砍斷，在斷口處，說不得就會重新發出新芽，再過不久，又是一棵新樹。」
林火張嘴將他打斷，「一個女子不算什麼，天下百姓，自然也不算什麼。」
林火收回手掌，他扭頭望向西江，兩人之間又是沉默。
朝陽從東方爬上山坡，天邊放光。
境界分明。
這一次，換成林火沒有理會山師陰。他自顧自說道：「這世道麻木太久了。詩人離了邊疆，離了山河日月。農人離了田埂，離了秋收春種。人人不在其位，不知所為。登高遠望，唯見處處爭得頭破血流，踩得屍橫遍野。只講利，不說理，更無情。」
林火看著山師陰額頭，說不出話。
林火抬頭說道：「或許你可以去小姜村。」
林火皺眉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火沒有二話，拎起刀劍便站起身來，「我這就進宮去殺武莫。」
山師陰點了點頭。
林火沉聲說道：「我https://m.hetubook.com.com會。」
山師陰凝視林火片刻，終是搖了搖頭，「那些都不重要了。」
林火淡淡說道：「妥協的人太多，可傻子太少。」
阿獃阿瓜在渡鴉腳邊熟睡，聽著江水拍岸。
「我試過。」山師陰冷冷笑著，伸手指著自己額頭那個刺眼字元，「難道我敗得還不夠徹底？」
林火一臉疑惑，追問道：「為了誰？」
山師陰放下手掌，「是時候，換一種方法了。」
山師陰怒視林火，卻又在轉瞬之間軟化下來，「林子。就算是我求求你好嗎？分我父親死了，楓叔死了，綾兒死了，丹霞死了！我什麼都沒了，我已經什麼都沒了！我從不求人，可我今天求求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我們能夠東山再起，我們推翻武莫，我們可以做到一切！」
林火立即睜眼望來。
山師陰再次冷笑，「只有傻子才說對錯，聰明人，只看結果。」
林火搖了搖頭，「或許，我就是想做一個傻子。」
山師陰眯起雙眼，驟然轉過頭來，「你說什麼？」
山師陰垂下目光，望向地面，「那我想讓你辦一件事情。」
兩人已經在廢墟之前，做了許久。從天黑，一直坐到現在。
山師陰搖了搖頭，「我沒有瘋，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山師陰聞言，立即抿住雙唇。
其實她並未動手，那些布片上依舊鮮血淋漓。但是她知道，林火與山師陰，必定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