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仰馬翻的金甲，根本無從抵抗，紛紛滑落下去，再難見到蹤跡。
而在燕都昌隆城外。
但是林火，只是從他身邊飄然而過，若有似無地飄來一句，「我要去接她，我要去接她。」
那眼中全是驚恐，握刀雙手更是顫個不同。
閣中琴音停滯了片刻，隨後又重新響起。
他定眼去看，仍能見到還有一人，單手抓住斷口邊緣，費盡全力將自己身子重新撐起，最後仰天翻上地面。
那幻影山師陰閃過一絲獰笑，消散於無形之中。
千里之外，密林深處有一大殿。殿上懸一匾額，「黑一門」。
「山師陰……」林火低聲呢喃，「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也要讓我嘗試這種滋味嗎？」
門外老婆婆面露疑惑，但是她並未多問，重新合起雙眼，靜立在門扉之外。
樓外擁百花盛開，一眼難盡邊際。
那一潭死水，活了過來！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偏偏路上半點雪花，也不曾驚起。
林火併未將他制止，而是看著他將長刀握緊，戰戰兢兢地望了過來。
就像是河流變成雲靄，雲靄化作雨落，雨落最終滋潤大地。
林火猛得噴出一口鮮血，用刀劍撐住身子，單膝跪地。
他皺了皺眉，眉眼那些風雪，飄落下來。
林火眼前浮現的，就是渡鴉落下山崖之前那一吻，還有那不斷下墜，最後消失無蹤的身影。
一步，便是一丈。
金甲一眼望向石壁之上直刀，他將心一橫，躡手躡腳走向那柄直刀。
不變不動的真元，突然變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流。
那人仰天躺著，大口大口呼吸著劫後餘生的空氣，似乎是半點都不願動彈。
曾幾何時，林火也是站在他們同樣的位置，望著柳鳳泊，看著貓怔仲，看著李爾冉，可現在時過境遷。
閣外婆婆立即睜開雙眼，朝著閣樓木門，鞠躬www.hetubook.com.com低頭，「閣主，被何事驚擾？」
林火雙持刀劍，就這麼靜靜看著他。
天上雷鳴在閃，他體內真元澎湃。林火手握刀劍，體會著從未有過的感受。
獨秀山道高處，有一人懸空浮在雷光之中。
貓怔仲似是無聊得打了個哈欠，只是那哈欠打到一半，他便停了下來。貓怔仲扭過頭，望著東南方向，「入天位？這個方向，難道是那個小子？」
如果是沒有到天位時候，遇到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會嚇個半死。因為流逝出體外的真元，便永遠補不回來。最終習武之人便會因為真元流盡，而變回普通人，甚至連普通凡人也比不上。
金甲在這一抽之下，根本拿捏不住長刀。
林火幾乎是在剎那之間，明白了之前柳鳳泊曾經說過的話。
有一黃袍老者，迎著風雪，快步向北。
若說苦難是人成長的基石，那麼是不是每個天位，都經歷過這般苦難？
但是林火心中並沒有半點快意。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不斷磕頭，不斷求饒。
這一切落在剩餘金甲眼中，便只能看到林火不知為何，獃獃立在原地，而他眼中紅光殺意時隱時現。金甲嚇得呆在原地，不敢有半點輕舉妄動，他根本不知道，在林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林火搖了搖頭，他朝著山師陰的幻影，微微一笑，「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那金甲嚇得渾身打抖，立即跪地求饒，不斷重重磕頭，「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小人也不過是混口飯吃，都是別人指使的，都是他們指使的！小人……小人……」
獨秀山道，原本便是一條長道直上山頂，如今卻是生生從中斷裂，被林火一劍之威，毀了途中獨道。
是那雨落，是那雷鳴，是每一次呼吸。
筆尖墨珠凝落，墜在宣紙之上和-圖-書，將這幅字變作廢品。
可是，能夠走到這一步，靠得卻是渡鴉之死。
方才真是好險。
當那旋渦越轉越快，他那身影隱約消失在風雨旋渦之後。
同一時間，九霄門中。
黑色經絡從林火握刀虎口開始上涌，一路蔓延直至脖頸，更是將他半張面孔布滿。林火就像是被黑色蔓藤纏繞勒緊的怪物。
林火什麼都沒有說，他望著那人，又似乎是穿過那人身體，不知道望向何處。
林火猛然睜開雙眼，口中呢喃出聲，「梅雨瀟瀟漲柳池……天衍劍法……」
懸崖上數十金甲兩人帶馬立足難穩。哀嚎聲中，一個個跌落馬下。
殺意，越來越盛。
台階之下屍橫遍野，更有鮮血淋漓。
剛剛出現的山師陰，自然不是山師陰，而是林火心中心魔。他差點便被心魔控制，難以壓抑自己心中殺意。若是他剛剛劈出那一刀，只怕此刻，他已經成為了只知殺戮的怪物，直至消亡。
魔刀萬擊，便在此刻湧出一股殺意，直灌林火腦中。
大胥浮生搖了搖頭，「都說天道好，何人知天道？」
然而，此刻在林火身上，這變化又不相同。
在每個習武之人面前，橫著一道天塹。這道天塹，便是雲泥之別。現在，林火便站在天塹那頭。回頭去看，入眼處皆是那些前赴後繼，卻只能墜崖而亡的習武前輩。
山師陰不知何時又飄到他右側，在他耳邊輕笑，「你看看你，滿心仇恨，你看看你，滿手鮮血。林火，你和我一樣，你一直都和我一樣。」
他抬起雙臂，將刀劍揚到半空，闔起雙眼。
身後山師陰將手按在他刀上，「你在做什麼？難道你不想報仇？渡鴉剛剛就死在你面前！砍下去！砍下去！砍下去！」
林火深吸一口氣，收起劍勢。
天地之中，唯有北風呼嘯。
河流變作雲霧。
他突然感到一隻手掌，
www.hetubook.com.com搭在他肩頭之上，山師陰的身影竟然出現在他身側，似真似幻。那紅袍就像是煙霧一般，縈繞在他身邊，又在他耳邊輕聲嘆息，「看呀，林火，看呀。你還不是一樣？」
看著他磕頭磕得砰砰作響，看著他磕得頭破血流。
林火見著這漏網之魚，緩緩落在他身側。
千磨萬擊扎入土中，懸崖之上似乎被千刀萬鍋而過，崩裂成碎碎渣土。
大殿兩側黝黑立柱上，雕刻著兩列血紅大字。
怒火需要揮灑，血債需要血償。
隨後他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麼，重新邁開腳步，繼續向北。
那時！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癱軟在地的金甲，緩緩站起身子，將刀劍收入鞘中。
塞北極寒之地，風雪四季不止。
自然而然的，林火怒視崖上人群，天威威壓噴涌而出，將那些人們壓得背脊難直，兩腿打顫。
林火併未上前，他只是隔空揮動手臂。無形真元便湧出掌外，一把抽在那金甲手上。
風雲不再是撕扯他身體的障礙，大地不再能拴住他的腿腳。
突然之間，他又舉起左手，用千磨劍，將魔刀萬擊死死壓壓。
林火發出一聲怒吼，又向山師陰刺出一劍。
就在他人身周圍，雨水狂風捲成一道漩渦。
林火立即揮刀劈砍，這一刀，卻是落於空處。
直到渡鴉臨死之前，直到兩人再也不能相見，林火才願意麵對自己，才真正看清自己的本心究竟為何。
而在林火腦海之中，山師陰又出現在他身後，雙手摟住他的脖頸，「不要掙扎了，又何必掙扎，你原本就是這樣，你本來就該如此。我能夠感到你心中痛苦，我能明白你胸中煩惱，這些都不是問題。真的，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只要聽我的，做一劍事情。」
那人朝後退了幾步，對著林火嘶聲吼道：「你不要過來！你！你不……不要過來！」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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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那不斷求饒的金甲，卻聽不到那人的聲音。
林火眼中殺意更甚，他就要揮刀。
金甲抱住腦袋，只當林火又想出什麼惡毒計策。
可是林火依舊未動。
一剎那間，林火身形墜向懸崖。
體內真元流速更猛，不算從雙手湧入千磨萬擊之中，刀劍之上罡氣激射一尺。而天地真元，又從那些雨水之中，不斷湧入他體內。
那長刀「咣當」一聲橫飛出去，切入山壁之中。
林火朝著那金甲舉起魔刀。
一步，一丈。
那山師陰便化作煙霧，消散於無形。
原本他體內的真元，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聚集在他經絡之中。只有等他調用起來，那些真元才會隨心所欲而動。若是平時不去運勁，他們便會蟄伏在身體的每個角落，等待他的召喚。
林火渾身一震。
可他陡然頓住腳步，回頭南望。
林火看了一眼右手魔刀，暗暗搖頭：這東西，還真是知道趁虛而入。
獨秀山下，燕軍已經包圍過來。
晶瑩雨珠零零洒洒懸在半空之上。
文曲樓上，大胥浮生正在提筆疾書，一幅行楷，寫到「天道」二字。可他最後一筆，卻懸停半空之中。
他大袖一抹，將那宣紙揉成一段，重新鋪上一張，重新開始研磨。
那琴音陡然一顫，餘音空蕩。
他與他們，已經不再一樣。
他嘴角漸漸上揚，又將手中烈酒灑在地上，「白袍廢物，你選的小廢物，還算是不錯。」
西蜀腹地，有一高聳閣樓。
林火靜靜看著他，淡淡問道：「為什麼呢？」
他額頭之上滿是冷汗。
林火那隻右眼，已經布滿血絲。
多年苦修，便會在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那些真元蒸騰而出，融在身周天地之間。
「芒種！」
不，若說是河流也不準確，確實來說，他體內的真元和體外的天地，成為了一個循環。
凡人和*圖*書與天位，僅差一步，而這一步，便是天壤之別。
奔騰真元從他運勁的雙手之中散出體外，化作吞吐不定的劍罡，明暗可見。又從他的幾處大穴之中向外蒸騰。
金甲嚇得癱軟在地，他想不明白方才還在發獃的林火，怎麼突然又動了起來。難道是他想要偷襲的念頭被發現了？難道他就要死在這裏？
話音出口，身周旋渦頓時定住，連帶周遭雨落頓在半空。
「獲得寧靜？」林火如若失了魂魄，低聲重複，「得到寧靜。」
那人見到林火那雙布鞋，立即翻身起來，伸手要去抓腳邊長刀。
金甲望著林火背影，緩緩消失在雨幕之中。
林火已經說不清楚，他此刻心中，唯有無邊怒火。
樓上閣樓，古箏琴聲委婉，以為婆婆便靜靜立在閣樓門外，雙眼微闔，似乎是隨著閣中琴音搖晃身軀。
林火舞空而立。
幾起幾落，迅速消失在風雪之中。
那些天地之間的真元，從林火身上每一寸，重新注入他的體內。在真元長河之上落下一場甘露，循環不息。
山師陰一把抓住林火手臂，將那魔刀萬擊，指向面前金甲，「將他劈成兩半！你的心，立刻就能得到寧靜！」
「天下財帛皆可取，世上誰人不能殺。」
這份代價，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天地之間，又無時無刻不再滋養著他的身體。
可他眼前，突然出現另外一個人影。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光，那光芒之中，柳鳳泊手持柳枝，仰頭飲了口酒，隨後朝林火望來，嗤聲笑道：「你這樣，可一點都不瀟洒。」
懸崖之上的人們，他們仰頭望著林火，就像是看著天神降世。
而地上渣土又被無形氣機牽引，土中水珠不向下落，反而激射而起。卷著那些金甲身子，一個個滾落山崖。
貓怔仲撐著腦袋，斜靠在貂皮主座之上，一手掛著酒罈。
一團血污噴洒在立柱之上，那些個血紅大字，見得更為妖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