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點絳唇
第二章 重逢(八)

獰笑著衝上前的契丹劫掠者眉頭緊皺,兵器揮舞得宛若車輪一般,卻很難找到將三人重新分開的機會。寧子明手中的鋼鞭和斥候郭仁剛剛搶來的鐵鐧,都屬於粗笨的重兵器,靈活性遠不如直劍彎刀,卻勝在威猛霸道。此刻被二人握在手裡舞的呼呼生風,尋常刀劍只要稍被沾上一點兒,就是倒崩而回的下場。
※※※
「折發,折發,克羅安塞思古力!」眾劫掠者眼神大亮,紛紛倒退著跟寧子明三個拉開距離。隨即,手裡拿著長矛的六七人再度挺身環刺,手裡拿著其他兵器者,卻彎腰從地上撿了石頭土塊,劈頭蓋臉地朝「獵物」砸了過來。
「呯!」一塊凌空砸過來的石頭,被寧子明用鋼鞭磕飛。緊跟著,有桿毒蛇般的槍鋒便刺到了他眼前。側轉手臂,他用上了全身解數,勉強才趕在被槍鋒刺入身體之前的瞬間,將將其磕開。第二桿長矛卻又掛著一抹耀眼的陰寒,從下至上,直挑他的小腹。
從開始全力後撤到現在,寧子明等人勉強只跑出了三四十步。而柴榮等人藏身的斷壁,距離此處卻足足還有兩百五十步之遙!
韓晶身為女子,力氣當然不如兩名同伴充足。但是她手中的短劍,卻是千錘百鍊的神兵,在陽光的照射下,劍刃處藍汪汪生寒。一看就知道是抹過劇毒的,見血便可封喉。
他不敢遠離韓晶,掉頭殺回。兩名契丹武士獰笑著迎上,相互配合發起攻擊。寧子明舉鞭格擋,苦苦支撐。第三名契丹武士看到便宜,猛地蹲下身子,長矛左右橫撥。
「噗!」「噗!」「噗!」紅光滿天,志在必得的契丹劫掠者們,紛紛栽倒。一波羽箭在千鈞一髮之際找上了他們,緊跟著,便是二十隻碗口大的馬蹄。
趙匡胤聞聽,手中的大棍更是無法砸得下去。正準備讓此人抬起頭來,給自己辨認清楚。寧子明已經https://www.hetubook.com.com咆哮著衝到,手中鋼鞭高高舉起,「無恥狗賊,賠我兄弟性命!」
「無恥!」「為虎作倀!」寧子明等三人大急,一邊手忙腳亂的招架著,一邊頻頻向柴榮等人藏身處扭頭。(注1)
總計還剩下一百多步的距離,對於順坡衝下的戰馬來說,所需時間只是短短三個彈指。為虎作倀的通譯還沒來得及加速,已經被他從側面切斷了去路。包銅大棍兜頭就是一棒,將通譯胯|下的坐騎直接給砸趴在了地上。(注2)
「嗚呼,嗚呼賀,嗚勒!」眾契丹劫掠者狂喜,從前後兩側蜂湧而上。夾住三人,長短兵器齊下。寧子明急得兩眼噴煙冒火,再也顧不上扭頭查看柴榮等援兵的位置。手中鋼鞭身前身後亂揮,只要看到機會,寧可受傷,也要先置敵人于死地。
「沙灘上那個留給我!」寧子明一個魚躍從地上跳起,拎著鋼鞭衝下山坡。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十多處,鮮血淅淅瀝瀝,沿著腳印淌成了兩條直線。他卻顧不上管那些血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用雙眼緊緊盯住沙灘上,正在試圖跳上戰馬逃走的通譯,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
幾點紅星陸續在他手臂、肋下和大腿邊緣濺起,卻都不足以令他立即倒下。幾個月前在虎翼軍中的磨礪,雖然兇險,卻讓他學會了許多保命的招術。每每在最危險時刻,都可以讓身體本能地避開要害,不斷用輕傷和皮外傷,來換取生存時間。
「你奶奶的!」斥候郭仁大喝,回首拋出鐵鞭,砸爛偷襲者的鼻樑骨。更多的兵器找上了他,將他的後背砍得血光亂濺。
柴榮、趙匡胤,還有郭家三名死士,丟下角弓,順手掄起各自的兵器。藉著戰馬衝刺的慣性,從寧子明身體兩側呼嘯而過。只一個照面兒,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將契丹劫掠者給沖得潰不成軍。隨即又果斷將馬頭拉回,追趕著其餘的契丹劫掠者,不死不休。
「叮!」「叮!」「噗!」「喀嚓!」粗重的鋼鞭,被身體還在繼續發育,卻已經有八尺余高的他握在手裡,揮出一股股狂風。兩把直劍被砸飛,一名契丹武士被砸中胸口,吐血而亡。還有一名契丹武士不願與必死之人拚命,轉身逃竄,被他一鞭掃在了大腿上,身體橫著飛出四尺多遠,白花花的斷骨直接戳進了土裡,血流成河。
「叮!」一桿志在必得的長矛被鋼鞭磕歪,兩把直劍跟不上目標的移動速度,全部走空。另外一桿長矛從側面刺來,寧子明單手抱住緊貼著那個武士的腰,猛地轉身。使長矛的契丹人變招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手裡的兵器刺中了自家袍澤的後背,從身體另外一側冒出耀眼的紅。
每一句,都字正腔圓,竟是如假包換的汴梁口音。
高舉著鋼鞭肯定是鄭王殿下,鄭州刺史石延寶,曾經做過秘書省校書郎的馮吉,毫不懷疑自己的目光。然而,他卻未曾對方臉上,看出任何他鄉遇到故知的欣喜。只看到此人像被雷劈了一般站在了原地,鋼鞭高舉,雙目圓睜,身上的鮮血淅瀝淅瀝,淅淅瀝瀝,順著衣角淌個不停!
三人當中,若論生死搏殺經驗,無疑他當屬第一。否則,他也不會被權傾朝野的樞密副使郭威給挑選出來出來,專門負責保護養子柴榮。連續幾個跨步,就再度跟寧子明匯合到了一處,肩膀挨著肩膀,如同兩堵城牆般,將韓晶牢牢護在了背後。
注2:戰馬短途衝刺,百米只需要五到六秒。
一名身材矮小的劫掠者揮刀下剁,力劈華山。寧子明猛地前沖了一步,鋼鞭上挑,合身撞上了他的胸口。雙方份量過於懸殊,劫掠者的鋼刀被磕飛,人也被撞得和*圖*書大步後退。寧子明將自己的肩膀貼在對方的胸口處,緊追不放,同時將鋼鞭向身背後猛掃。
「叮叮噹噹!」轉眼間,雙方已經又搏殺了五六個回合,兩名劫掠者被打得筋斷骨折,倒在地上當場身死。三把直劍被鋼鞭和鐵鐧磕飛,竄入半空中不知去向。契丹武士這邊雖然人多勢眾,同一時間能湊到三人跟前參与搏殺的,卻很難超過五個。因此急得哇哇亂叫,如發了瘟的野狼般,圍在四周瘋狂旋轉。
忽然,被夾在二人之間的韓晶,嘴裏發出了一聲悶哼。緊跟著,有股濕漉漉的東西,就濺上了寧子明的手背。揮動鐵鞭,他使了一記夜戰八方,將遞到自己近前的兵器盡數磕開。倉惶扭頭,恰看見韓晶的一條胳膊已經染滿了紅,身體在幾把直劍下來回踉蹌。
「開!」寧子明大聲斷喝,用衣袖裡套著一層厚牛皮的左臂,砸向矛鋒。雪亮的矛鋒被推偏數寸,貼著他的肋骨突入,帶起一蓬殷紅。偷襲得手的契丹劫掠者興奮地大聲狂笑,雙臂同時用力猛推矛桿,帶著寧子明肋骨旁的衣服和皮甲,將他拉得步履蹣跚。
「噗!」紅光四射,腦漿亂飛,死去的契丹武士如枯樹般轟然栽倒。正對著寧子明一側的所有契丹武士,都被迫倉惶後退。然而寧子明三人互相保護的臨時陣列,也徹底不復存在。
這一招不可謂不毒辣,寧子明上下無法兼顧,被絆得徹底失去了平衡,踉蹌著跪在了地上。所有還活著的契丹人大喊大叫,舉起兵器紛紛下剁。寧子明擰身仰面格擋,卻已經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數道寒光朝自己直劈而下——
「饒命,鄭王殿下饒命!」那馮通譯人品雖然不堪,手腳卻極其靈活。沒等寧子明的鋼鞭擊落,便一頭扎到了趙匡胤身側。雙雙抱住趙匡胤的一條大腿,長聲哀嚎:「微臣,微臣先前,真的沒認出是您來啊!趙大哥hetubook.com.com,您趕緊替兄弟我求個情。殿下,微臣馮吉,曾經陪著殿下出使過遼軍大營,曾經同生共死啊!微臣,微臣先前以為你們是前來複仇的死士,才,才不得不給契丹人出主意。微臣,微臣對殿下,對大晉,一直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讓我來!」趙匡胤聽見了他的怒吼,愕然回頭。隨即,便知道了他到底想幹什麼。毫不猶豫放棄了對其餘契丹人的追殺,催動坐騎直接沖向了河畔。
「去死!」關鍵時刻,韓晶猛地跳轉身形,揮劍下剁。將挑在寧子明身上的矛桿一分為二。正在猛推矛桿的契丹武士猝不及防,握著半截長矛衝出數步,將另外兩個正準備趁機發起偷襲的自家同伴沖了個手忙腳亂。寧子明左手拔出肋下的斷矛,擲向對面。然後右手鋼鞭奮力回落,打爛一顆距離自己最近的契丹武士頭顱。
然而,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注1:耶律家族剛剛立國時,實力並不強大。劉仁恭父子僅憑著幽州一地,就能多次打得耶律阿保機大敗而回。遇到李存勖時,耶律阿保機更是只有逃命的份。然而阿保機卻非常果斷地啟用了大批漢族讀書人,並給與對方完全和契丹貴胄平等的地位。使得契丹國實力與日俱增,在李存勖死後不久,就超越了一眾忙著自相殘殺的中原諸侯。
「郭大哥!!」寧子明痛徹心扉,彷彿那些刀劍全都砍在了自己身上。不管又逼到近前的敵人,他掉頭撲向郭仁和韓晶,雙手舞動鋼鞭,四下亂砸。
斷壁處,柴榮已經跳上了坐騎,趙匡胤策馬緊隨其後。再往後,則為其餘三名郭家的心腹死士,每個人都把角弓拉得如同滿月,搭在弓臂上的箭簇耀眼生寒。
就在此刻,河灘上又傳來幾句並不算標準的契丹語,「折發,思把克爾,折發克羅安塞思古力!」
眾契丹劫掠者被徹底激怒,放棄受傷的韓晶和已經死去的和_圖_書郭仁,全部湧向了寧子明周圍。河灘上,馮姓通譯已經發現了柴榮等人的身影,跳著腳拚命發出警訊,卻再也得不到任何關注。劫掠者們都殺紅了眼睛,不將包圍圈中的少年砍成肉醬誓不罷休。
「饒命!」馮姓通譯一個翻滾,跳下坐騎,搶在最後關頭,避免了被牲畜壓斷雙腿的下場。緊跟著,雙膝跪地,以手護頭,「趙大官人饒命!小的是被逼無奈,小的剛才根本沒認出是您來!」
「你——?」趙匡胤怎麼也想不到在燕山之間,居然還能遇到熟人!原本已經再度高高舉起包銅大棍,頓時停在了半空中,再也無法砸得下去!棍影下的通譯迅速一個后滾翻,逃出數步,隨即第二次雙膝跪倒,抱著腦袋繼續大喊,「熟人,熟人,趙大哥棍下留情。我父與令尊相交多年,咱們兩家乃是世交!」
「堅持住!」斥候郭仁反應更快,嘴裏發出一聲大喝,合身撲向韓晶。他用鐵鐧將一名衝上前的契丹女子砸了個稀爛,用肩膀擋住了另外一把砍向韓晶的直劍。有支長槍卻毒蛇般咬在了他後背上,深入盈尺。
「靠攏,脊背靠著脊背!」斥候郭仁大叫一聲,側著身體貼向兩位同伴。
沒等他想起來從同伴的屍體上拔出長矛,寧子明已經大吼著沖了上去。一鞭砸爛了他的腦袋,又一鞭砸向臨近的寇讎。受到威脅的契丹武士倒退躲避,卻被山坡上的荊棘絆得踉踉蹌蹌。寧子明再度舉起鋼鞭,狠狠砸下,「噗!」地一聲,將此人雙腿之間砸得挑花四濺。
斥候郭仁的情況比他好得多,但也是險象環生。一把大鐵鐧在長槍短刃之間揮來舞去,金鐵交鳴聲和怒吼聲不絕於耳。
一邊哭喊,他一邊用眼睛偷偷朝寧子明處觀望。以便後者繼續追過來時,自己好繞著戰馬逃命。誰料,才哭喊了幾嗓子,他就發現了情況的異常。聲音不知不覺間就低了下去,到最後幾乎弱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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