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臨江仙
第六章 紅妝(一)

「這不是把整個河北都封給了他么?好大的官兒……」
在這亂世當中走南闖北,不了解一些時事,肯定要吃大虧。所以,對於茶小二的「賣嘴」行為,他們並覺得厭惡。相反,他們願意花一些小錢,來迅速彌補自己在「消息靈通」方面的不足。
「哦,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那位石,那位以一千鄉勇擋住了十萬幽州大軍,襲殺契丹蕭天賜的少年英豪鄭子明?」有茶客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下桌案,將桌子上茶盞震得上跳數寸,水花飛濺。
「當然是潛入遼東,將契丹國攪了個天翻地覆嘍!你們沒聽人說么,契丹皇帝都嚇出病來了,天天派人四處尋找郎中!」茶小二揚起頭,雙手叉腰,彷彿自己曾經追隨於鄭子明的鞍前馬後一般,「數月前,太子爺命人打起鄭三爺旗號,在前面吸引契丹人目光。背地裡,卻命令鄭三爺帶著十幾位英雄豪傑,潛入了契丹人的老窩。然後一路殺人放火,將契丹國殺得血流成河。契丹狗皇帝給嚇得連覺都睡不安穩了,只好把原本已經派往南邊來爭天下的大軍,又調回去護駕。你們猜,結果怎麼著?」
「冠軍侯?」
「嗯,的確!也不知是哪個貴人,出手可真是闊綽!這群人從早晨起,都來來回回多少趟了?看這架勢,像是不把集市上的東西給搬完不肯罷休一般!」一名剛坐下來的漢子,滿滿的喝上一口粗茶,咬著https://m.hetubook.com.com硬硬的茶葉梗子,不停地搖頭。
議論聲再起,茶客和周圍的小商小販們,個個臉上帶著善意地微笑,替心中的英雄勾畫出一幅郎才女貌的新婚吉圖。
「飲盛!」「飲盛!」「飲盛!」
……
「蓮藕,蓮藕,還有什麼其他的,你只管看著加!」
別人家升官發財,都不幹大夥的事情。可太子爺郭榮和這位鄭子明鄭三爺,卻曾經做過大夥的同行,提起來就令人覺得親近。況且這位鄭三爺出道以來,殺的不是山賊流寇,就是契丹強梁,刀刃兒從來沒指向過自己人,所以即便官當得再大,也都理所應當。
「當然是常節度的女兒?你們沒聽說過嗎?他們倆原本就是師兄妹,從小一起學藝長大的,兩小無猜!」
眾茶客立即被釣起了胃口,七嘴八舌地詢問。
「怎麼著?你快說啊!」
茶客們急得火燒火燎,將口袋裡的零花錢接二連三拍上了桌面。
「哦!」眾茶客半張著嘴巴,頻頻點頭。
茶小二的眼睛迅速掃了掃,覺得數量差不多了。笑著彎下腰,用極低的聲音道:「鄭三爺帶著十幾個英雄好漢,先在草原上繞了九天九夜,把契丹人的十萬大軍拖得筋疲力盡。然後拍拍屁股上了船,沿著大河直奔大海。十幾萬契丹狗賊,卻只能眼巴巴站在岸上看著,誰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一碟子醋芹!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下,眾茶客可就心癢難搔了,一個個端著早就喝沒了味道的殘茶,臉上的表情比聞到魚腥卻吃不到嘴的貓兒還難受。
「再加一碟黃豆!」
「快點,快點,這個來十筐,那個,那個,還有那個,問掌柜的手頭還有多少,全送到府上去!」往來的人群中,有一隊人格外顯眼,領頭的管家不斷的指點著周邊的貨物,幾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則不斷將貨物朝馬車上搬,完全不像是尋常過日子採買,而是軍隊出征之前的大規模物資囤積。
「嘿,這招好。從海上去打契丹人的草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白皮錢是前朝所鑄,雖然成色很差,但好歹也是硬通貨。頓時,小二的嘴巴上的「封條」就不翼而飛。先高高地叫了一聲,「好勒!」,緊跟著,以令人眼花繚亂地動作收錢,沏茶,倒水,須臾之間,就給本桌的所有客人都換好了新茶,然後連氣都不喘,迅速補充道:「當然是新封的鎮冀節度使,冠軍侯,鄭子明鄭大將軍!幾位客官是來得不巧了。若是再早來汴梁半個月,嘖嘖……,當初太子爺和鄭大將軍班師回朝那場景,嘖嘖……,整個汴梁城都開了眼了!」
數個月的金風銀雨,足以將任何血色洗褪。持續七十余年的亂世,也令人們早已習慣了城頭上的王旗變幻。無論是朱家變成了李家,還是劉家變和_圖_書成了郭家,都不會引起太多的震動,更沒有幾個人感覺惋惜。
然而,小二卻忽然又變得謹言慎行了起來,只是笑吟吟地向大家碗里繼續填不要錢的白開水,卻不肯再多吐露半個字。
眾茶客一邊在腦海了補充著英雄殺敵的英姿,一邊以茶代酒,開懷暢飲。
「嗯,嗯,這回好了,以後契丹人再南下打草谷,咱們鄭三爺這邊立刻揚帆出海,直奔契丹人的老窩……」
「幾位說得都是老皇曆了,咱們這位鄭三爺,最近可是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否則,怎麼可能剛剛封了橫海軍節度使,轉眼就又高陞為鎮冀節度使!」小二不甘心被茶客們搶了風頭,又用力拿手巾敲了下自己的掌心,滿臉神秘地補充。
人聲鼎沸的集市上,也絲毫不見半年前的壓抑和灰暗,人們習慣於忘卻,習慣於在亂世中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日子么,總是要過下去的,地面上的柴米油鹽尚不能保證,誰有多餘的功夫去品味什麼天空中的風雲激蕩?對凡夫俗子而言,哪個皇帝不收稅,那個朝廷的勞役能逃得開?誰他娘的做了皇帝,誰篡了誰的位,又跟老子何干?
「飲盛!」
眾茶客非但不惱怒,反倒撫掌地撫掌,拍案地拍案,個個興奮莫名。
「鎮冀節度使?」
「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哪個鎮冀節度使?這官銜兒,我們怎麼從沒聽說過?」
「是啊,是啊!」路邊的茶攤和-圖-書上,幾名行商打扮的人,手持著茶碗,頻頻點頭。
「打鯨魚,當初估計也是為了練兵吧。咱們這位鄭三爺,真是額頭上比別人多生了一隻眼睛!」
「應該是陶家的三女吧?不是說,打契丹人那幾回,陶家三女曾經親自提著盾牌,替他遮擋箭矢么?」
「也許是呼延家的那個呢,娶了呼延家的女兒,然後再帶著兵馬找岳父要嫁妝,哈哈,看那呼延老匹夫……」
四通八達的街道上,喧鬧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幾名童子手持細柳,嬉鬧著相互追趕。
「再來一壺龍團吧!算我的帳,跟幾位兄弟也算有緣!」還是牙行老夫子反應最快,忽然靈機一動,從口袋裡掏出了五枚白皮錢,輕輕地擺在了桌案上。
「也不知哪家閨女得老天眷顧,能嫁給如此少年英雄?」一輪熱茶落肚,有人扭頭看了看正在搬貨的馬車,滿臉羡慕地感慨。
於是乎,便又有人拿出錢來,買了煮黃豆、漬薺菜等價格親民,且在市井中頗受歡迎的小吃,請同桌的茶客們分享。那茶小二收了錢,談興愈發高漲,用手巾輕輕在掌心地抽了一下,繼續大聲補充,「且說咱們這位鄭侯爺,可是陳摶老祖的關門弟子。一身武藝萬夫莫敵不說,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不是要打仗吧,你看他們買的貨,這分明是誰家要辦喜事的模樣!」一名前來汴梁幫人採買貨物的牙行老夫子,袖著手和*圖*書,滿臉羡慕地回應。「可惜這家門檻高,根本不肯用咱們這些下九流。否則,誰要是能蹭上去幫個忙,接下來兩三年都不用愁了!」
這種開場白,向來不需要對方回應。果然,沒等眾人承認或者搖頭,他就再次開口說道,「他們可是鎮冀節度使府邸上的人,給冠軍侯準備大婚的用事呢。」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
汴京,繁華依舊。
「這……」答案實在匪夷所思,眾茶客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拍打著各自的胸口慨然長嘆,「呼!原來鄭三爺還藏著這招。我就說么?他的滄州水師不可能只為了打打鯨魚!」
「幾位客官是剛到汴梁吧?」茶攤的小二,明顯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一邊提著茶壺給客人們填不要錢的白開水,一邊笑呵呵詢問。
大周立國雖然還不到一年,可這七八個月裡頭,仗卻沒少打。兒郎們拿著刀槍成群結隊開拔,在汴梁城裡根本不算風景。慶幸的是,這些仗都打贏了。契丹人暫時放棄了南下的野心,南唐、西蜀的兵馬,也被趕回了老家。至於以慕容彥超為首的幾大叛亂勢力,更是滅的滅,敗得敗,再也對朝廷構不成任何威脅。
「怪不得,除了他,誰配得起冠軍侯這個稱呼。上次……」
「這又是要去打誰了?」有人偷偷掃了一眼壯漢們挺拔的脊背,彎下腰,跟身邊的同伴小聲嘀咕。
「什麼事情?」眾茶客再度被勾得心癢難搔,打住話頭,低聲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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