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與廣東、浙江相比，其實也是有優勢的，那就是福建一地善於航海的人才，水手，操帆手，要比兩地多得多。

考烏從巴達維亞過來，對於鄭成功只是耳聞，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聽了旁邊人的話，傲慢地笑道：「揆一閣下，難到你想讓我們放過這批商船么？」

這時巨帆掛上主桅杆，遮天蔽日，擋住了從東方升起的朝陽，船頭一下便得陰涼，帆手調好帆面后，便將十多根帆鎖固定在甲板上的木樁上，船上立時繩索交錯。

「掌柜，是市舶司的官船！」

南洋的市場被兩個廣商人佔據，那他們便去天竺，去西洋，比航海，誰也比不過他們。

此時水手們一陣歡呼，開始將搭在碼頭上的船板收起，停止上貨，一名身體壯實，臉上有疤的大漢，走上船頭，吆喝幾名水手，一起轉動牙盤。

鄭掌柜順著屬下所指的方向看去，幾艘小福船，破浪而來，他隨即說道：「把大明旗幟，還有鄭家的三角旗，都掛起來。」

甲板上立時一陣混亂，正閉目養神的老水手，也一一站起來，向左舷靠去。

船頭一快油布被幾名水手掀開，露出兩門黑得發亮的火炮，船上的水手們，都沉默起來。

船隊出了港，操帆手立時拉動繩索，重新調整帆面，使得船隊的方向，轉向西南。

造成這種差異，其實還是與地理有關，中國人重土安遷，能在土地上討生活，絕對不會去四處流浪，和-圖-書而廣東有珠三角，利於耕作，浙江也有大片的良田，只有福建多山，號稱「八山一水一分田」，土地養活不了那麼多人，從而給福建種下了南下開擴的基因，所以福建人能到琉球，到日本，到呂送，到南洋，而泉州則能成為海上絲路的起點。

不過這種錢，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些水手即便是幹了一票后，所得錢也多不會真放在家裡，一朝乍富后，多半沒有節制，不是送給青樓，就是敗給賭場，最後不得以，還是要出海。

從這裏開始，他們便離開了原有的世界，進入了大海，陸地上的規則，在海面上並不適用，這裡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此時，中國的航海技術，其實已經十分發達，宋代就已經做到了「八面來風，唯頭不進。」現在也並非順風，但只要不是迎面而來的逆風，水手們就能藉著風勢前進。

鄭掌柜微微搖頭，大海航行十分漫長，有時候幾天都看不到一艘船，還是老水手能夠沉住氣。

現在，他站在船頭，不禁有些意氣風發，他看著巨大的福船破開海面，帶起陣陣浪花，海風吹得船帆鼓盪，發出呼呼聲響，因為是側風，整個船身還在輕微的晃蕩，二十條大船，留下長長的尾跡，駛向西南方，令他心馳神往。

不多時，船隊與市舶司的官船，交錯而過，船上官軍見船上兩面旗幟飄揚，其中日月旗上面還印著「泉和圖書州市舶司」的字樣，蓋著大印，便表示著，這是從泉州港走正規渠道出來的商船，士卒們立時站在甲板上揮手致意，預祝船隊航行平安，而後便操縱戰船離開。

這次航行，只是隆升號的一次試航，目標是南洋的馬六甲蘇丹國。除了貿易，他們還將在此處搜集西洋的情報，購買海圖，招聘熟悉通往天竺、大食航線的引航員，從而跳出南洋，避免和兩廣商號直接競爭，開拓新的市場。

船隊立時又是一陣歡呼，出海雖然危險，但只要成一回，就能抵上在土裡刨食幾年。

這時，他看了一會兒，正要回船艙去，頭頂主桅望鬥上，卻突然傳來一聲大喊，「南面有船隊！」

雖說他們現在的風頭不及兩廣商會，但是他們相信，以福建的優勢，那麼多精通航海的人才，只要有貨物，有船，他們遲早會超過兩廣。

一時間，甲板上的號子聲此起彼伏，水手們或升帆，或掌舵，或者用長桿奮力將船撐離碼頭，他們協作著調準著福船的方向，終於使得大船面朝大海，藉著風勢駛出了泉州港。

鄭氏海盜發家，本來就是亦商亦盜，他們不僅貿易，還在海上劫掠，只要碰見落單的船隻，不管是佛朗機人、西班牙人、還是荷蘭人，甚至是兩廣的商號，只要沒有鄭氏發的三角旗，都是他們劫掠的對象。

就算現在兩廣商團在有銀錢，短時間內也培養不出那麼多水手來。

為什麼和圖書選擇馬六甲，一是因為此地，正好兩洋交匯，自然有精通兩洋航路的人才可供招募，二是因為這裏屬於荷蘭人的勢力範圍，廣州的商號很少前往，但鄭氏與荷蘭人始終還是存在一定得默契。

鄭家原本就是海盜走私大戶，現在朝廷設泉州市舶司，就是希望鄭家能夠將貿易正常化，所以除了市舶司有戶部直接下派的官員外，還給市舶司配備了一支規模千人的水軍，嚴查海上走私。

大掌柜鄭贊見此，立時一聲大喊，「升帆！出發！」

「國姓爺在福建有很強的實力，目前我們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好！」揆一沉聲說道。

隨著牙盤轉動，一條胳膊粗的鐵鏈，發出「嘎嘎嘎」的聲響，慢慢從船頭被拉起來，不多時，一個巨大的鐵錨，便被拉出水面。

清軍打進福建后，福建的海上貿易就受到了巨大的影響，鄭掌柜已經有四年沒有出過海。

穿著十分怪異，帶著一頂遮陽帽，上面還插著一根羽毛的考烏正同幾個同樣打扮的荷蘭人交談，他聽了水手呼喊，與幾名荷蘭人，立時來到船頭，幾人分別拿千里鏡看了看，其中一人便開口道：「哦！好像是國姓爺的船，真是可惜了！」

清軍佔據福建后，實行海禁政策，等於便是斷了福建人的生路，現在福建重歸大明，朝廷還設下市舶司，便讓福建民間十分振奮。

甲板上的水手，很明白掌柜說的打起精神是什麼意思，這對有和*圖*書鄭家背景的商號來說，更本不是問題，他們本就是海盜出身，打劫別人，就像喝水一樣容易。

一名水手聞語，立時手腳並用，爬上主桅杆的望斗，然後將藍底的日月旗和三角旗都升了起來。

「哦，上帝！」考烏對於揆一的阻攔很是不解，荷蘭人連西班牙都擊敗了，還怕國姓爺，「揆一，你真是讓我感到羞愧，不過要是你實在擔心，我可以考慮將船上的中國人都丟在海里，除非他們能游回去，否則國姓爺怎麼知道是我們做的！好了，傳我的命令，船隊靠上去！」

大員與福建只是隔著一片海峽，鄭成功雖然遵序命令，停止了與荷蘭人貿易，但他福建的事情還沒理順，為了避免荷蘭人騷擾福建，他並沒有與荷蘭人在閩海交手，荷蘭人的船不過海峽中線，他鄭氏的船也不靠近大員，雙方還保持著一定的默契。

鄭掌柜聽了聲音，急走幾步回到船頭，手搭涼棚，向南面眺望，果然見遠處海面上，出現了七八個黑點，但距離太遠看的並不真切。

船隻出港不久，遠處幾艘小號的福船便迎接上來，那是市舶司的官船。

經驗豐富的老水手，聽了掌柜的話，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氣定神閑的靠在木箱上繼續打盹，年輕一些的則有些亢奮，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不時還抽出手中兵器。

隆升號的掌柜，姓鄭名贊，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

在隆升號的船隊發現他們hｔtｐs://m.heｔｕｂｏok•ｃoｍ•ｃom時，考烏的坐船上，負責觀望的水手也突然大喊，「Noord-boot！」

鄭掌柜站在船頭，交代一句，「快進入粵海了，大伙兒都打起精神！」

此時，極遠處的海面上，八艘巨大的三桅戰船正破浪而行，正是荷蘭人在大員的艦隊，司令是巴達維亞派往大員的雅科布·考烏，他們正準備前往廣州附近劫掠中國商船。

考烏對於揆一的膽小，十分不屑，「野蠻的明帝國，殺害了我們派往南京的荷蘭人商人，國姓爺既然不與我們貿易，影響公司的利益，公司有必要給他一點教訓。艦隊有八艘巨艦，只要圍上去，那些中國人就會乖乖投降，這些船就算是國姓爺，賠償公司的損失！」

船上的貨物都是商號的，貿易賺了錢，也都是商號賺，水手們想要掙錢，還是得搶劫其它貨船，只要干成一票，就夠家裡十多年的花銷。

揆一聽了大驚，「哦！不，不，不不，司令你這樣會給公司招來災禍的，國姓爺在福建有一千條船，公司根本不是對手。」

船隊在平靜的海面上航行，路上寂寞，一路上遇見了不少來往的船隻，都會相互揮手問好，但當傳隊離開泉州附近海域，離開海岸之後，船上的氣氛立時變化起來。

這種優勢，至少需要幾代人，甚至幾百年才能形成，兩廣浙江都比不了。

對於田地產出有限的福建人來說，出海便意味著財富，意味著能夠生活，所以水手都是十分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