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是座小院，藏身於黑暗之中，何五瘋子也得慢慢尋找，「到了，就是這家，咱們要進去嗎？」
筆直下墜一段距離，兩人掉在一團軟軟的東西上，翻身坐起，發現身下是一堆乾草，下面似乎還有注水的皮囊，微微晃動。
胡桂揚不由自主也壓低了聲音，「今天是什麼特別日子嗎？」
地道不長，拐了幾個彎，最後一段是十幾級台階，下面是一座寬闊的大廳，像是一座大溶洞，容納幾百人不成問題。
何五瘋子不怕活人，只怕鬼，稍稍安心，「瞧，這些人是去火神廟。」
雖然看不到，胡桂揚卻能確定屋子裡還是沒人，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只好伸出雙臂，前後左右到處摸索。
胡桂揚笑笑，表示不渴，那人不肯讓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何五瘋子的雙腿比心思轉得快，跑出十幾步了，才問道：「我爹去薛六叔家了？」
「許多人習文練武時，食不知味，宮中閹宦都不能生兒育女，怎麼沒見他們急著變鬼？」
院子里沒人，不知院門是怎麼打開的。
「我爹會遁形，真是……真是……他竟然不教我！」何五瘋子大為憤慨。
「呃……」何五瘋子語塞，心思本來就慢，這時更是無從答起，忽然覺得前面的胡桂揚身子一沉，竟向地下墜去，他不肯撒手，跟著一塊掉了下去，倒是不用回答了。
「弟子兩人，求拜種火老母。」胡桂揚開口道。
「你倆是做什麼的？」那人反問。
廳里已經聚和-圖-書集了近百人，分排站立，兩人剛走下台階，就有一名身穿火紅色衣裳男子迎過來，雙手捧著茶盤，上面擺著數杯茶水。
何五瘋子一呆，馬上跟上來，跑在前面開門，真的不再問東問西，他這人如果要說有什麼優點，那就是願賭服輸。
「鬼……享受不到人間美食，不能生兒育女。」
「不領。」
街上的人漸漸增多，奇怪的是，這些人步履正常，不像是城外常見的醉鬼，而且都不叫嚷，偶爾說話也是靠在一起耳語。
提燈者身後還跟著兩人，站在薛家門口，咳了兩聲，隨後低聲道：「弟子三人，求拜種火老母。」
何五瘋子抓住胡桂揚的腰帶，在身後寸步不離。
何五瘋子可以不開口說話，但是很難站直，只好用一條腿支撐身體。
「你膽子不是挺大嗎？」
沒過多久，又有人陸續趕到，或提燈籠，或者空手，說出同樣的話，就能進入院內，前前後後不下二十人。
胡桂揚哼了一聲，他不怕，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故弄玄虛，院門、房門自動打開必有機關，只是隱藏在黑暗中讓外人看不到而已。
何家孤零零地守在衚衕口，四面皆路，兩人跑得稍慢一點，出門已經看不見何百萬的身影。
「和你有什麼關係？」何五瘋子蠻橫地道。
大廳最里側，突然冒起一團火，驟升驟滅，第一排人跪下，隨後每冒出一團火，就有一排人雙膝跪地。
是夜明月高懸，街上https://m.hetubook.com.com白花花一片，如同緩緩流動的河水，兩邊的房屋彷彿石砌的堤岸，行人則像是迷失方向的魚兒。
如是反覆七次，每次喊出的話都不相同，好在比較簡單，一學就會，兩名外人不至於漏餡。
「鬼要是這麼可怕，大家還活著幹嘛？都死了變鬼，嚇唬活人多好。」
兩人正猶豫著要不要順著地道往前走，頭頂撲通幾聲，又掉下來三個人，他們早有準備，一落在草堆上立刻跳到地上。
院子的確不大，幾步就能走到房門前，左手邊堆著木柴，右手邊放置籮筐扁擔等物，與尋常百姓人家沒什麼不同。
喝茶顯然是一道程序，胡桂揚只得拿起一杯，轉身示意何五瘋子也拿一杯，紅衣男子看著他們喝下一口，這才讓開。
火勢稍弱，火中赫然出現一張模糊不清的老婦臉孔！
離得近了，何五瘋子更加確認這都是活人，膽子又大起來，拉住走過的一名男子，問道：「這裡在幹嘛？」
前方有亮光，照出一條曲折的通道。
「知道就不問了。」
「難說。」何五瘋子嘴上不承認，心中卻沒那麼害怕了。
「對啊，我贏了，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僕人，得服從我的命令，不準多問。」
「嗯。」
輪到胡桂揚這一排時，何五瘋子的公鴨嗓分外清晰。
何五瘋子常在江湖上混，平時膽大，這時卻謹慎，「薛家怕是在搞怪，要小心。」
胡桂揚與何五瘋子按序站立，只見附近的人都是httｐs://wwｗ.hｅｔｕboｏk.cｏｍ.cｏｍ男子，穿著各異，有些人腳邊放著熄滅的燈籠，無不站得筆直，一言不發，整個大廳里靜若無人。
胡桂揚跳到地面上，拍去身上的草棍，「你相信鬼會挖地道、點火把嗎？」
「鐵拐李是神仙，照樣瘸腿。」
火神廟建在路邊，佔地不大，大門敞開，殿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排著曲折的隊伍，似乎都在等待什麼。
「不知道啊。」何五瘋子聲音更低，「這些人……都是活人吧？」
胡桂揚也琢磨不透，「走，進去瞧瞧。」
「嘿，這怎麼有人？」第一個跳下來的中年男子驚訝地說。
何五瘋子對這一片極熟，黑夜裡也認得路，跑在前面，只是一瘸一拐地跑得不快，路上碰到過幾名醉鬼，卻不見何百萬。
「我爹竟然會法術，我一定得學，起碼治好我這條腿。」
「我不怕人，只怕鬼。」
「薛家地下居然有這個！我來過多少次，六叔也沒請我下來參觀一下。」
「咱們不去領一份火種？」
胡桂揚沒這麼好騙，立刻猜出何百萬肯定藉助了某種道具的幫助，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做給誰看就難說了。
從大街的方向飄來一團亮光，很快來到近前，原來是一個人提著燈籠，到火神廟求取火種的人都不提燈，這人的出現因此顯得有些詭異。
「你已經贏了，還要幹嘛？」
門開了，裏面卻沒有人，胡桂揚首先邁步進去，何五瘋子緊隨其後。
何五瘋子嚇得發抖，胡桂揚則是一驚，一時看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破綻。
等到十幾排人都跪下，再冒出的火竟然變成了翠綠色，高達數丈，直逼大廳頂部，眾人瘋狂地大叫「種火老母」，良久方歇。
「活人。」胡桂揚這時不想嚇唬何五瘋子，「沒準活得比咱們還要久。」
何五瘋子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條小衚衕，「就在那裡。」
「啊？」何五瘋子一句沒聽懂。
大廳里火把極少，照得人影綽綽，顯出幾分陰森，何五瘋子又有點懼意，在胡桂揚身後跟得更緊了。
胡桂揚抓住何五瘋子的胳膊，拉著他躲到路邊的一棵樹后，那樹鑲嵌在牆壁里，只露出一半，勉強能擋住兩人的身形，好在天黑，除非特意過來查看，沒人能發現他們。
何五瘋子罵了一句髒話。
胡桂揚另有一層理解，「沒錯，這可能是陷阱，專門給我設下的套兒，可我得進去，只有儘快變成『妖狐』，讓形勢明了，我才能找到出路，像現在這樣敵暗我明，我一點勝算也沒有。」
胡桂揚立刻拉著何五瘋子讓到一邊，也不說話，側身做出請的姿勢，接連跳下來的三人疑惑不解，還以為是這是今年的新規矩，點點頭，往地道深處走去。
等了一會，院門打開，三人入內。
房門在兩人身後關閉。
又過了多半個時辰，趕來的人已近二百，站成十多排，儀式終於開始，先是前排，然後一排排照做，眾人皆喊：「種火老母，燃我慧心。」
男子打量何五瘋子兩眼，小聲說：「你們不知道？」
「跟上去。」胡桂揚小聲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去查看有無機關，而是當先向大門口跑去，他還隱約記得方向。
「怪不得，那你們來對地方了，今天是傳火日，但凡動火的行當，都來火神廟求取火種，保一年爐火旺盛，不滅不災。」
「當然。」
「魔降妖狐，為害人間，火神要選一位傳人替天行道，剪除此妖。」火中的臉開口說話了，「你們當中，誰能接此重任？」
雖然緊鄰大街和火神廟，衚衕里卻空無一人，道路狹窄得只容兩三人並肩。
神木廠大街比較寬闊，雖是半夜，偶爾也有人來來往往，胡桂揚放慢速度，改為步行。
屋子裡漆黑一片，胡桂揚毫不猶豫地進去，何五瘋子想拉沒拉住，立刻跟進來。
「這可不像神仙的做派。」何五瘋子小聲提醒，他小時候見過「神仙」，比較有經驗。
「我去敲門。」
胡桂揚兩步走到唯一的房門前，剛要伸手去推，房門自行打開，讓出路來。
「原來如此。」胡桂揚失去了興趣，等那人走開，向何五瘋子道：「薛六家在哪？」
「去薛六家。」
趁著沒人，何五瘋子小聲道：「薛家不大啊，就一個小院、一間房，塞十個人都覺得擠。」
何五瘋子聞言大失所望，「唉，也對，能治的話，我爹早就給我治了。」
等這三人走遠，胡桂揚立刻跟上。
胡桂揚心生納悶，旁邊的火神廟供著火神祝融，這幾個人卻來拜什麼種火老母，著實奇怪。
「來吧。」胡桂揚快步走到薛家門口，何五瘋子只得跟上。
胡桂揚反應快，「我家是開炭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