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哦，對了，你說過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很好，你想起什麼了？」
「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把你送來，肯定是讓你帶話。」
「奇怪啊奇怪。」胡桂揚小聲自語，怎麼都想不明白，可是不管心裏有多少疑惑，面對外人他總要表現得胸有成竹，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了解全部事實。
何五瘋子甚至沒有醒，轉過身接著睡，哼哼幾聲，吐出比較清晰的幾個字，「火神訣第九式……」
「他們是誰？帶什麼話？」何五瘋子越發摸不著頭腦。
胡桂揚睡不著，大聲提醒，何五瘋子消停一會，很快故態重萌，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不記得了，反正是個山很多的地方，然後我們就搬到了江南，哪都去，我和姐姐就是在江邊遇見師父的……你問這個幹嘛？」
何五瘋子撓撓頭，「我的神仙師父會說話。」
這一腳正中小腹，胡桂揚被踹回被褥上，帶動腿上的傷口，痛得他呲牙咧嘴，忍不住罵了一句。
「照此說來，我這樣一介平民百姓，連說話都顯得無禮了。」
「我的另一個家。」
「幹嘛？」
「我當時暈倒了，要問詳情，你去找西廠太監雲丹，還有靈濟宮的三位真人，他們看得真切。」
胡桂揚打量官員，「看樣子你是文官，哪個衙門的？怎麼稱呼？」
胡桂揚站起身，正式的行禮，對方還禮。
何五瘋子一把抓住枕頭，終於醒了過來，茫然無措，「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我在哪裡？什麼和*圖*書時候了？誰在屋裡？」
「哈哈，一半已經過去了，當僕人也沒多難嘛。」
何五瘋子沒有說謊，他的確不打呼嚕，只是喜歡磨牙，還愛說夢話，大都含糊不清，一會像是在賭博，一會像是在打架，反正是他平時最在意的兩件事。
「斷藤峽？」
「我睡覺最安靜，從來不打呼嚕。」
外面的看守很嚴厲，連話都不肯多講一句，更不用說放他出門。
「把神像收起來，把地掃掃，被褥鋪好。」
「火神訣是什麼？」
胡桂揚這才想起來，袁彬為了派人捉拿「逃兵」，必須事先給予任命，估計幾天前前軍都督府就已發出任命，只有他自己還不知情。
何五瘋子抓起兩尊雕像，不情願地起身，嘀咕道：「等著瞧……」
「你這麼一提醒，我好像真想起一點事情。」
「那也不少……你娘多大歲數？不對，應該是你爹有多少個妻妾？」
胡桂揚坐在黑暗中，輕輕點下頭。
胡桂揚很高興看到真正的活人，「隨便聊聊，可他們不太愛說話，問什麼都不回答，神仙都這麼沉默嗎？」
最頂層的「神仙」不會說來就來，胡桂揚乾脆不再操心，一整天都在吃吃睡睡。
「神像不能亂，這邊是佛門，這邊是道派……算了，隨你便吧，兩家很熟，不會計較的。」
「你也不知道。」
「我想起東邊真武大帝現身，一招五雷轟頂，將妖狐擊得四粉五裂，西邊觀音菩薩顯形，一招三昧真火，將太監和老道燒得和圖書抱頭鼠躥，然後兩人對面作揖，互道辛苦，聊了一會又對我說話。觀音說我是如來座下第七十八位弟子，叫什麼什麼來著，真武大帝說我是太上老君的管家，因為思凡而下界。如今佛道兩家正在談判，看我今後回哪個家，還問我的想法。我也頭痛，都是天上的神仙，我敢得罪誰啊。而且腿也痛，痛來痛去，我就暈了。」
話才出口，手指剛碰到肩膀，何五瘋子挺身扭腰，好的那隻腳雷電般踹出，別說屋子裡黑咕隆咚，就算是大白天，胡桂揚也躲避不及。
何五瘋子想起來了，「哦，原來是枕頭，謝謝啊。」
「我們不是親兄弟，都是義父收養的。」
「什麼人把你帶來的？錦衣衛？太監？官兵？公差？」
下午，來了一位陌生的官兒，也不說自己的姓名與官職，只是笑呵呵地詢問前晚的詳細情況。
何五瘋子又撓撓頭，「不知道啊，我被關了幾天，今天上午有人來問我認不認識胡桂揚，我說認識，那是我姐姐看中的姐夫，我還欠他四五天僕人，吃完中午飯，我就被帶到這裏了。這是什麼地方？」
官員微笑道：「若是按他們四人的說法，對你可不太有利，為公平起見，我們希望你能再想想，或許當時聽到、看到了什麼，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我。」胡桂揚回道。
「嗯？」何五瘋子瞪起較大的那隻眼睛。
「說到輸——咱們就當這是一場豪賭，要麼一步登天，要麼永墜深淵，你若是有和-圖-書這樣的機會，是不是也要賭一把？」
何五瘋子收拾東西倒快，雕像胡亂擺放，地上的灰塵揚起又落下，被褥抖了兩下，跟沒鋪一樣，「好了，還有什麼活兒？」
何五瘋子鬆了口氣，坐在地板上，「就一床被褥，怎麼睡？」
胡桂揚摸到何五瘋子身邊，伸手去推，「小點兒……」
「不知道，十好幾個人，有的穿盔甲，有的不|穿，有的帶刀劍，有的不帶，有的……」
「你糊塗了，我姓何，叫何五鳳。」
「神仙師父教給我的……」何五瘋子又睡著了。
「說什麼？」何五瘋子打一進屋就有種感覺，這位臨時主人兼未來姐夫，有點古怪。
但是也有一些好處近在眼前。
「四十個？這麼多？」何五瘋子吃了一驚。
「這裏很大啊，比那個家好多了，姐姐來了以後……」
何五瘋子抱著枕頭躺下，睏倦地說：「問吧。」
胡桂揚送到門口，藉機向外面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看守不少，至少有十個人，穿著卻不一樣，有他熟悉的錦衣衛、地方公差，也有他比較陌生的各路官兵。
「對，願賭服輸，說好給你當十天僕人，還剩……」
「原來我已經是從六品的官兒了，嗯，的確有資格『回家』了，可觀音菩薩和真武大帝只是傳話的神仙，我寧願與更上頭的神仙談，免得中間發生誤解，你說對不對？」
若是在從前，胡桂揚會覺得這是好日子，他能幾天不出屋，餓了就站在大門口喊話，讓麵館送點吃的來，m.hetubook.com.com可現在是軟禁，他反而忍受不了寂寞，總想出去走走。
胡桂揚一驚，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抓起枕頭向何五瘋子的大概位置砸去。
胡桂揚真是糊塗了，要說真有神仙相助，他肯定不信，要說那晚的雷鳴與白光是靈濟宮的把戲，那西廠已是大獲獲勝，用不著再與任何人爭奪「妖狐」，可是看現在的情況，西廠顯然失去了操控權，要與其它衙門競爭。
胡桂揚笑了兩聲，「你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怎麼會到這裏？」
房門打開，何五瘋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愣了一下，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坐在對面，看著幾尊雕像，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為什麼？有人跟你爭家產嗎？」
官員指指胸前的補子，「六品小官兒，何足掛齒，不提也罷。」
「不對，現在只剩三十位了，也不知道這幾天還有沒有人遇害。」
胡桂揚皺著眉頭，對這個「僕人」不太滿意，「暫時沒有了，休息一會。」
「呵呵，如果你真是下凡的神仙，當然應該與最大的神仙談，可萬一觀音菩薩與真武大帝認錯了呢？如果你只是凡人，一見到佛祖與老君，立刻就會漏餡，到時候你會輸得一乾二淨。」
那官兒大笑，拱手告辭，「我明白了。」
第二天凌晨，胡桂揚還在熟睡中，有人進來去除了鐐銬，他沒醒，伸手拽了一下，好像那兩條鐵鏈子是他藏在身上的寶貝。
「僕人得做僕人的事情。」
「不算今天，還剩四天。」
「這和圖書是我小時候的家，現在不屬於我。」
「呵呵，我有四十個兄弟，要說爭家產，我連資格都沒有。」
「問你一件事。」
官員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也不戳破，笑道：「凡人怎與神仙爭？要我說，哪一個家都挺好，有家可回，總比無家可歸強，回家就沒這麼多煩心事了，不管是如來佛祖，還是太上老君，想必都能保你周全。」
何五瘋子還不知道自己是收養的義子，胡桂揚也不點破，一笑而過，「你的祖籍也是廣西？」
食物也豐富多了，大清早就有酒有肉，胡桂揚吃喝了一會才注意到手腳已沒有束縛，繼續大吃大嚼，全不當回事。
「不，你不是平民百姓，你是燕山前衛試百戶，從六品，咱們差不多。」
「行了。」胡桂揚打斷，從何五瘋子這裏顯然問不出什麼，於是打個哈欠，「天晚了，睡吧。你睡那邊，我睡這邊，晚上不許打呼嚕，不許磨牙，不許說夢話。」
夢裡的「堅持」神秘莫測，袁大人的「堅持」卻很容易理解，袁彬希望胡桂揚不要「變妖」，也不要「成仙」，老老實實地當一名凡人。
「你是來給我當僕人的吧？」
突然之間，胡桂揚變得更加重要，處境也更加危險。
就這樣過了幾天，誰都不來了，大小「神仙」似乎都將他忘在腦後，胡桂揚無聊得幾乎要發狂，一個人自言自語，甚至將兩邊的神像與佛像搬過來，圍成一圈座談。
「說吧。」
「當然是主人睡。」胡桂揚盤腿坐在被褥旁邊，盯著何五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