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桶里全是包子，另一隻則裝著大餅，看樣子足夠十幾個人吃一頓。
袁彬抬手制止隨從說下去，「想必你有不得已的原因。」
「前天。想來，但是輪不到我。」
胡桂揚回到前廳，找不到茶水，乾咽包子和麵餅，何五瘋子沒跟進來，胡桂揚也不叫他，吃完之後休息了一會，起身又去推棺材蓋，直到露出一半，能清楚地看清裏面。
胡桂揚坐回椅子上，看著棺材發獃，思考得到的各種消息與眼下的形勢，只覺得一片迷茫，但他明白一條道理：送到眼前的好處越多，藏在後面的危險越大。
靈濟宮的道士雖然承認錯誤，但是仍然堅稱胡桂揚是妖，只不過法力出乎意料地高強，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必然能讓其顯出原形。
西廠說死，東廠說生，就這樣，胡桂揚的名字受到皇帝的注意，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妖人」，現在卻平添幾分神奇色彩。
「讓你買吃的，拎水做什麼？」
「揚」字被鏟去了，摸上去稍有凹陷。
事情還要回溯到幾天前的那個夜晚，發生在趙宅里的雷鳴與白光，震動了半個東城，也驚醒了皇宮裡的許多人。
「錦衣衛指揮僉事。」
「小事一樁。」袁彬臉上沒有半點為難之色，「錦衣衛正值新舊更替之際，的確需要新人，如果我能重掌衛事，也需要一位可靠的幫手。」
一名身材中等的白臉青年在影壁旁邊向胡桂揚揮手，「這位是誰啊？」
胡桂揚還以微笑，拱手相送。
「啊？我可吃不了這麼多，頂多一半。」
胡桂揚與十三hｅｔuｂｏｏｋ•ｃom.com哥的交情不錯，可是見面的喜悅很快消失，「還好，畢竟活著，腿上受了點傷，還是我自己刺的。十三哥如今回來了，先拜的大哥還是五哥？」
「嗯，昨天我去見過東廠尚廠公了，老實說，他那裡也只是暫棲之所，但是我目前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先留在那裡吧。」
外面傳來爭吵聲。
胡桂揚並不特別意外，「我就說東廠的人怎麼一直不露面，原來就是十三哥。」
東廠則提出另一種說法，胡桂揚或許只是普通凡人，但他有神靈暗中相助，才會化險為夷、死裡逃生。
「何五，讓十三哥過來。」
「呵呵，不用搶，一說你的名字，店裡都願意賒賬，看不出你的人緣挺好啊。你不是能吃嗎？喏，你選一桶。」
「有什麼話，見到商大人再說不遲。」袁彬微笑道。
「隨便揀來的。十三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自從胡桂揚拒絕大哥、五哥的拉攏之後，就再也沒見過諸位兄弟，心中納悶，這種時候還有誰來見自己，既然是「哥哥」，那就肯定不是三九弟胡桂大了。
出宮打探消息的人是東廠太監，帶回來的說法與西廠全然不同，觀音寺衚衕里的眾多錦衣衛不僅親眼看見雲丹與道士衣裳襤褸、驚慌失措地逃出趙宅，而且在後院佛堂里找到了仍然活著的胡桂揚。
汪直沒有失去皇帝的信賴，所以第一個得到許可，來趙宅拉攏胡桂揚。
看著何五瘋子一瘸一拐地走開，十三哥胡桂兼笑道：「三六弟從哪找來這麼一位……奇人？」
他剛剛和-圖-書邁過一道坎，經歷有些莫名其妙，立刻又面臨著更大的一道坎。
「為什麼偏偏是我啊？」胡桂揚又一次發出這樣的疑問，他沒想過當大官兒，只想有吃有喝，平淡無奇地的度過一生啊。
汪直很聰明，在皇帝面前大包大攬，沒有將責任推卸給他人，回到西廠之後，才將怒火傾泄到雲丹等人頭上，具體場景外人不得而知，只是有傳聞說小太監的尖細吼聲一直傳到大街上。
「行，何五瘋子，你去把包子和餅吃完，其它事情不用你管了。」
雲丹等人急著逃命，急著說服廠公汪直，因此沒來得及交待在場的錦衣衛，東廠太監一到，所有人說的都是實話。
這都是袁彬一個人的說法，胡桂揚相信他沒有撒謊，但未必說出了全部實情。
袁彬也終於得到皇帝的召見，他是胡桂揚義父的老上司，很早就認得「絕子校尉」，相信所有異事都能得到解釋，用趙瑛的話說，「背後必是貪婪的人心」。
胡桂揚只是隨意一問，甚至有一點嘲諷之意，胡桂兼卻極其認真地回道：「投向哪一方都是死路，所謂許諾，最終能實現十分之一，就算慷慨。三強相爭，而你只選一方，但凡犯下一點小錯，就會受到另外兩方的打擊。」
進入前廳，胡桂兼向空棺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然後起身道：「三六弟這些天受苦了。」
「這就是吃的。」何五瘋子將兩隻桶放下，「瞧。」
「要權，不要靠山。」胡桂兼給出一個主意。
又怕又怒的皇帝立刻派人出宮調查原因。
胡桂揚笑wwｗ•ｈｅtｕboｏk.cｏm•ｃｏm道：「倒也不是，只是覺得無功不受祿，我不過是僥倖逃過一難，正經的功勞一件未立，況且職位低微，實在不好意思去見當朝首輔。我希望能將這次見面機會存起來，等我查明妖狐案真相，升個一官半職，再去見商大人，聆聽教誨。」
「十三哥的意思是……」胡桂揚這回是真心討教了。
「好，前軍都督府沒人再會攔你。」
「以後商大人就是我的靠山了？」
同一時刻，雲丹與三名道士狼狽不堪地逃回靈濟宮，更換了衣服，準備好了一套說辭，聲稱是他們引來天雷，擊殺了妖狐與胡桂揚——他們這時還不知道胡桂揚活著，並且被搬到了後院佛堂，還以為他與白衣人同歸於盡了。
皇帝猶豫不決，在袁彬小心翼翼的引導下，皇帝終於做出決定，指定胡桂揚調查妖狐案，具體歸屬哪個衙門，也由胡桂揚自己決定。
他去南京很長一段時間了，得到義父亡故的消息之後，將手頭的事務稍作安排，立刻往回趕。
這時天已經微亮，汪直離開西廠，興高采烈地前往皇宮報捷。
「首輔商大人願意見你一面。雖然之前沒有交往，但是商大人很欣賞你義父，尤其欣賞他不信鬼神的堅毅決絕。商大人說，敬神怕鬼，乃是人之常情，可惜在妖人的引誘之下，往往會做過頭，譬如人皆愛子，一旦溺愛，卻會害己害子。陛下身邊未必沒有妖人，咱們做臣子的，理當努力替陛下掃除妖人，此非一人之事，滿朝文武皆當盡職盡責。」
一直等在西廠的汪直，接受了這四人
httｐs://www•ｈetuｂｏｏｋ.ｃom.com的哄騙，以為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利，唯一的遺憾是沒能捉到活的妖狐。
「你去打劫包子鋪了？」
宅子里又剩胡桂揚一個人，他揉揉肚子，越發覺得飢餓，正想去后廚找點吃的，何五瘋子回來了，一手拎一隻木桶。
「滿朝文武都是你的靠山，治理天下靠的是朝廷，是聖賢之道，不是閹人和出家之人。有人想引誘陛下沉湎於鬼神之道，只要是還有一點忠心的大臣，都不會同意。」
「反正都一樣，最後都是給汪直當爪牙。」
在皇帝面前，汪直顏面掃地。
汪直被皇帝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跪在地上連磕了十幾個響頭，痛哭流涕，攬下所有責任，好不容易才獲得原諒，但是他的狼狽樣子已成為宮中笑談。
「不急，不急。」袁彬毫不勉強。
隨從更加憤怒，這是他家主人當年拼死拼活才得到的職位，胡桂揚連試百戶的位置還沒坐穩，居然就敢覬覦如此高位。
袁彬面露訝色，旁邊的隨從忍不住道：「胡桂揚，這可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
胡桂揚揀了兩個包子和一張餅，「剩下都是你的。」
胡桂揚拖著腿走到前廳站口，望見來者，不由得大笑，「十三哥，你回來啦！」
「不見不見，胡桂揚誰都不見。什麼？你是他哥哥？胡桂揚兄弟太多，誰知你是真是假……」
胡桂兼笑了一下，「我寧可得罪大哥，也不想得罪五哥，所以我選擇五哥。」
何五瘋子拍拍肚子，「你說的，我可只管吃，不管事。」
臨走之前，隨從上下打量胡桂揚幾眼，用目光發出無聲的警和*圖*書告。
胡桂揚想了又想，「我現在不想見商大人。」
袁彬告辭，隨從提醒道：「胡桂揚曾經聲稱有要事相告，還一直沒有說呢。」
胡桂兼排行第十三，是趙家義子當中公認最聰明的一個，極受趙瑛欣賞與信賴，但他與大哥、五哥不同，沒有爭位的野心，一直甘當「軍師」，給義父出謀劃策，遇有人情往來，通常也是他出面。
隨從怒容滿面，袁彬哈哈大笑，「說得有理。」隨後壓低聲音，「不知西廠許諾何職？」
「對，可我也不看好西廠，驟然而興，難免驟然而滅，所以我暗中另投一方。」該直爽的時候，胡桂兼從不遮掩，這是他討人喜歡的一個特點。
胡桂揚忍住了說怪話的衝動，「我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東廠、西廠展開了一場較量。
何五瘋子這才讓開，跟著一塊走過來，不等兄弟二人寒暄，他先開口說道：「胡桂揚，你可以叫我何五鳳，也可以叫我何五瘋子，但是別叫『何五』，這個名字聽上去就像是要給你當一輩子僕人。」
「我的前途都在袁大人手中。」胡桂揚拱手，「不過我還是等一下才能給袁大人回答，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東廠肯定會派人找我吧？我想先聽聽他們怎麼說，再見袁大人的時候，也好有個商量。」
「說吧，東廠打算給我什麼好處。」胡桂揚也不扭捏，乾脆問出來。
「尚廠公說只要三六弟肯依託東廠，事後之後，錦衣衛的職位任你選擇。」
「哈哈，大家都認準了我要進錦衣衛當官兒。十三哥覺得呢？東西二廠，再加一個袁大人，我應該投向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