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望喜無法推脫，只好小聲道：「只是聽說而已，陛下身邊的幾名內侍太監權勢都不小，其中一位姓梁……」
「嗯，你快說是誰吧。」樊大堅稍稍放低聲音。
賴望喜尤其害怕，突然衝到門口，向外面張望了幾眼，小心地關上門，低聲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
賴望喜不在乎臟，只在意一件事，「那個，胡老爺，我們三個還不算正式的錦衣衛吧？」
「若是汪直的人，就該逼著我去查案，而不是負責掃地。宮裡權宦眾多，黃賜倒下，肯定還有別人能與汪直分庭抗禮。」
那天晚上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另外三人誰也不知道，因此沒法確認或是否認，只是覺得胡桂揚實在大胆，竟然敢在錦衣衛里妄議宮中之事。
「當然不是，我說的這份功勞只會令上司氣惱。」胡桂揚向樊大堅擺下手，「好吧，我盡量說得簡潔。但我還是要先問一件事，袁茂，你熟悉錦衣衛的情況，南司上任鎮撫朱恆是誰的人？」
袁茂瞧了一眼，「南司十房當中，癸房空缺多年，能派給你，算是新鎮撫對你的重用，咱們的具體職責是什麼？」
賴望喜平時不敢亂想，如今一想就明白了，雲丹投靠汪直是假，背後的主子還是司禮太監黃賜。
賴望喜瞪大眼睛，「司禮太監在宮中向來是眾宦之首，可以說是最有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袁茂冷著臉，耐著性子問：「這可不像我認識的胡桂揚，你接受此項職責和-圖-書，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屋子打掃乾淨，桌椅擺放整齊，胡桂揚坐在桌后，解下布帕，笑道：「嗯，有幾分樣子了，以後這裏就是咱們的地盤兒。」
「我讓雜役休息十天。」胡桂揚含糊道。
「就是他了。」樊大堅喝道。
賴望喜又是一臉苦笑，「能當督公的人，我求之不得啊，何必……何必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呢？」
胡桂揚嗯了一聲，「黃賜已經完蛋了。」
樊大堅也扔掉掃帚，「什麼？只是掃地？我還是去城外當莊主算了，至少在那裡有別人給我掃地。」
三人深以為然地點頭，袁茂又問道：「那你所說的立功是什麼？」
胡桂揚臉上剩著微笑，「我沒開玩笑，新任梁鎮撫的確讓我在癸房掌管清掃事宜，還分配給我五名雜役，可是太老了，我就讓他們暫時休息幾天，叫你們過來頂一陣。」
「那咱們就用最簡單的方式推測：南司負責尋仙訪道，主管鎮撫肯定不會是朝廷派來的官吏，對吧？」
能在錦衣衛里有一塊「地盤兒」當然是好事，可袁茂還是心存疑慮，又問道：「咱們的具體職責究竟是什麼？」
對面三人全都搖頭，誰也沒聽說過這位梁秀。
袁茂搖頭，「不是，那個弟弟應該叫梁德，鎮撫之職乃是虛銜，帶俸，但不管事，梁秀或許是另一個弟弟。」
連賴望喜也拋掉了掃帚，樊大堅轉身又要走，突然想起這裡是錦衣衛，沒人帶領，自己怕是走不hetｕｂｏoｋ.ｃｏm•cｏｍ出去，只好背對胡桂揚，手扶門框，憤怒地喘氣。
胡桂揚這回不開玩笑，「南司藏著無數秘密，連緹帥都看不到，汪直也看不到，梁鎮撫既然讓我負責掃地，那我就負責到底，先將文書庫打掃個乾乾淨淨。」
胡桂揚付之一笑，「新任鎮撫名叫梁秀，是個病歪歪的年輕人，你們誰知道他的來歷？」
賴望喜很聽話，立刻去拿掃帚，樊大堅很皺眉，覺得有失真人身份，猶豫一會才蒙面取帚，袁茂很意外，雖然服從命令，卻要問一句：「南司不是有雜役嗎？為什麼要咱們動手？」
三人全都看向賴望喜，只有他對這種事情最為了解。
「是他把我弄進南司的，他若不幫我，豈不是會被別的太監看輕？」
賴望喜點頭承認。
袁茂微一皺眉，「梁芳我知道，他有一個弟弟是錦衣衛鎮撫。」
「就是這個梁秀！」樊大堅一驚一乍。
袁茂替他道：「想必是內侍梁芳。」
「雲丹從前與南司關係密切，他一出事，南司鎮撫就換人，所以我說上面的大靠山倒了。老賴，你說說，雲丹在宮裡的靠山是誰？」
賴望喜苦笑，推辭道：「我在御馬監的時候，從來不議論宮裡的事。」
胡桂揚轉向賴望喜，「你對宮裡情況熟悉，黃賜應該很有權勢吧？」
三人大驚失色，終於明白，跟著這位「大人」，根本沒有腳踏實地的道路，每一步都得冒險，而且是冒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危險。
m.hetubook.com.com袁茂和樊大堅怒視此吏，胡桂揚卻笑著應承，完全沒有平時的憊懶模樣。
賴望喜卻不敢吱聲，東張西望。
「朱恆執掌南司二十余年，又沒犯特別大的錯誤，突然被撤，只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的靠山倒了。再加上宮裡發生的事情……總之黃賜肯定是完蛋了，只是消息還沒有公布而已。」胡桂揚肯定地說。
三人誰也沒聽明白，互相看看，又瞧瞧手裡的掃帚，袁茂總算醒悟，將掃帚拋掉，扯下布帕，怒道：「打掃房屋？我們投奔你，就為了在南司掃地？袁某雖非貴胄，可也絕不執此賤役！」
汪直同時掌管御馬監和西廠，因此兩人一個稱「督公」，一個叫「廠公」，總是改不過來。
「這、這是南司藏灰的地方嗎？瞧這些土，快有一尺厚了。」樊大堅站在門口，沒敢往裡邁步。
賴望喜垂頭不語，袁茂倒有幾分同仇敵愾，「你所謂的功勞是什麼？只是將南司打掃乾淨，獲得上司一句讚賞嗎？」
袁茂反而覺得這是好事，胡桂揚能讓雜役休息，說明手裡有一點權力，應該很受新鎮撫賞識，他們三人的前途也就有了保證。
猜測有了脈絡，樊大堅也興奮起來，「不用問，新任梁鎮撫肯定也是宮裡某位太監的親信，難道是汪廠公？」
話是有一點道理，對面三人卻沒法贊同，還是袁茂先開口，「首先，癸房負責打掃房屋，咱們能鬧什麼？拒絕掃地嗎？其次，咱們非要得罪一方，才能在m.hetubook.com.com
另一方面前立功嗎？」
沒人敢回答，胡桂揚自己說下去，「說明梁芳與汪直有隙，所以咱們在南司大鬧一場，就是在汪直這邊立功，對不對？」
「是是，我太急躁了些。」賴望喜接過布帕，不明白有何用途。
袁茂自視甚高，別人說一句隨從，他都會記恨多時，更不用說充當雜役了。
樊大堅道：「嘿，公開不議論，私下裡肯定議論，我就不信你們連宮裡誰掌權都不知道。」
賴望喜聽得傻了，在御馬監，可從來沒有任何人敢於公開討論宮裡的事情，「雲丹……好像還真是黃賜一夥的，但他幾年前轉投汪督公……哦……」
袁茂的確知道，猶豫了一會才回答，「應該是司禮太監黃賜的人。」
樊大堅看向另兩人，不確信他們也會像自己這麼決絕。
「啊？這、這不可能，黃太監深受陛下寵信……胡老爺聽說什麼消息了？」賴望喜有點驚恐，還有點興奮。
袁茂馬上道：「沒錯，就連緹帥都不能輕易動這個位置，南司鎮撫向來由宮中直接任命，以防秘事外泄。」
剛進錦衣衛大門的時候，三人尚覺得有一線希望，待到進入南司癸房的小屋，他們徹底失望了。
「就是咱們正在做的事情。」胡桂揚終於給出回答。
另三人沒有這麼樂觀，袁茂道：「這跟立功沒什麼關係吧？」
四人一大清早趕到錦衣衛，忙活一個時辰才將整間屋子收拾乾淨，期間有一名小吏過來，誇獎道：「掃得挺乾淨啊，待會把其它屋子和圖書也打掃一下，尤其是公堂，大人下午可能會用到。」
只有賴望喜還握著掃帚，笑道：「胡老爺又在開玩笑吧？我這雙手握慣了鳥銃，還真不習慣拿掃帚。」
「這就是了，瞧，咱們離立功已經不遠了。」胡桂揚笑道。
只有樊大堅表示支持，「胡大人說得沒錯，人家已經認定咱們是廠公的人了，咱們表現得越軟弱，今後受欺負越嚴重，非得大鬧一場，撕破臉皮，才能在南司立足。但是——胡大人，你確認廠公會幫你吧？」
「大有關係。」胡桂揚正色道，「汪直希望我查案，梁秀顯然不想讓我查案，說明什麼？」
賴望喜嚇得臉都白了，「我的爺，小點聲，這裡是錦衣衛，宮中耳目甚多……」
胡桂揚點頭，「這裡有一場不大不小的功勞，做成了，你們都能成為錦衣衛。」
「我剛進南司，沒法立刻將你們調進來，需要再等一等。」胡桂揚取出四塊方方正正的藍色布帕，分給三人，自己留一塊。
樊大堅好奇地轉回身，「拜託，你以後能先說好事嗎？我們三個走投無路才來投靠你，非得將我們全都逼走，你才高興？既然這樣，你說一句，我、我立刻就走。」
「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沒錯，必須得罪一方，因為不管咱們願不願意，在外人眼裡，咱們已經是汪直的人，無從辯解，只能迎頭而上，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胡桂揚將布帕繞在臉上，遮住鼻子，悶聲悶氣地說：「來吧，掃帚在那邊，一人一個，先把屋子打掃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