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九十章 雙劍

梁秀顯然不知道此匣的重要,甚至沒發現它的失蹤。
朱恆剛才開門迅速,屋裡又不留僕從,顯然是在等什麼人,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仍然做出送客的架勢,「我是卸任之官,你是新任校尉,手中既無聖旨,也沒有抓人的傳票,沒資格問我這些。」
「這麼早?怪不得我查不到相關文書。」樊大堅恍然大悟,其實他只翻過幾張紙而已。
「妖書就是妖書,所言荒誕不經,也就南司當真。」樊大堅說。
「你剛才說歷任鎮撫相戒,但你沒有警告現任鎮撫吧?」
朱恆一愣,他安排好了後事,卻沒有想到運屍回鄉這一節,「我、我若活著,家人更受連累……」
胡桂揚收起機匣,「明白了,多謝朱大人解惑。」
袁茂與樊大堅終於相信這隻小木匣非常重要,站在胡桂揚身後,神情嚴肅,默默地為他助威。
河中的朱恆道:「冤屈?我沒有冤屈,我……」
各家店鋪門前的燈籠還亮著,但是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
「那就是個騙子,南司抓人之後很快就將他交給了東廠,具體事情你去問他們。」
樊大堅和袁茂聽得目瞪口呆,河裡的朱恆更是驚訝得無以復加,終於,他向河岸走來,腳踩實地之後,說:「我將神仙引薦給黃太監,但我真不知道神仙居然……」
他一直希望能做個完整的夢,回憶起全部往事,可是做不到,要麼不做夢,或者做無關的夢,要麼還是相同的一段場景:他站在祭神峰上,聽到身後人不停地說「堅持住」和-圖-書……
朱恆臉色微變,將微開的房門關上,然後才道:「此匣曾經被借出過,結果所攜之人一律不得好死,而且往往惹出大禍。最近一次是在天順年間,太監曹吉祥曾借出此匣,結果謀反不成,反被滿門抄斬。歷任鎮撫相戒,此匣不祥,但又是太祖遺物,不可毀壞,於是故意隨意放置在己房,以為不會受到關注。」
「任何事、任何人都能查,事後備案即可。」胡桂揚得意地說,這是他早先從汪直那裡要來的駕貼,曾經托何三姐兒暫時保存,進宮前又要回來,今天終於派上用場。
「黃賜不派人來,是有原因的。」胡桂揚大聲道。
到了外面,樊大堅抱怨道:「朱恆等的人很快就到,根本用不著監視下半夜。」
「我這一身道袍……」
「等等,還有何百萬,也就是從前的梁鐵公。」
胡桂揚卻不接受,大步走向另一家。
「梁鐵公被抓的時候不是還有一個同夥嗎?」
胡桂揚打個哈欠,「你倆前半夜,我後半夜,三更時回來一個人叫醒我。」
朱恆臉色變來變去,將駕貼還給袁茂,「你只問機匣的來歷?」
「朱鎮撫說的會是實話嗎?」袁茂疑惑地問。
兩人加快腳步,胡桂揚先到一步,向下看去,只見朱恆已經走進河中,轉身怒道:「又是你們,誰讓你們多管閑事?」
「嗯,好,等胡校尉去江南公幹,或者我回京城的吧。」朱恆敷衍道,看著三人走出房間,終於鬆了口氣。
「哦。」胡桂揚覺得自己剛https://www•hetubook.com.com剛入睡,「朱恆見過客人了?」
朱恆解釋道:「民間常有妖書流傳,以妖信惑眾,官府收上來之後,照例燒毀,但是南司有時會收錄一部分,越積越多,於是編定成冊,命名為《妖書集匯》。」
兩人悄悄出店,沿街小步快跑,剛出街道,就聽前面有人喊道:「等會再跳……」
「嗯。」胡桂揚將駕貼小心收好。
「嘿,我想說,也得現任大人想聽才行。」朱恆更不耐煩了,「就是這樣,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
「哦,也對,朱恆明顯是在等人,他一個卸任的鎮撫,又跑到張家灣來,所等之人必有蹊蹺……誰去監視?」樊大堅看著正走向床鋪的胡桂揚。
客房裡,胡桂揚吹滅油燈,脫下靴子,上床合衣而卧,還沒仔細想想朱恆說過的話,已經睡著了。
「文書早就不在了,但是有一部《妖書集匯》,裏面提到過它。」
胡桂揚還是沒動,想了一會,從懷裡小心地取出一張摺子,「有這個行嗎?」
朱恆大吃一驚,認得這是錦衣衛駕貼,同樣雙手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困惑地說:「你這份駕貼……」
朱恆的年紀比三人大得多,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走到門口,推開一道縫隙,向外望了一眼,「我沒什麼可說的,你們走吧,真想了解真相,就帶聖旨來。我是朝廷致仕官員,無私交、不妄談。」
身後的袁茂眼尖,立刻上前接過摺子,雙手捧到朱恆面前。
客房很小,夥計送客進來就走了https://m.hetubook•com.com,對錦衣衛打扮的人,他們既不得罪,也不巴結,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樊大堅沒辦法了,看向胡桂揚。
「行了,你們快走吧,我現在不方便接待客人。」
胡桂揚一下子清醒,光腳站起,「什麼?」
樊大堅急忙搖頭,「沒有,我從來不看妖書。」
「不如就住這家,不用走了。」樊大堅提建議。
「《妖書集匯》?」胡桂揚沒聽說過這部書。
「它是太祖留下來的。」
「別急,挨個回答,你先告訴我,這盒子南司是怎麼得來的?」胡桂揚笑著問。
袁茂拽著樊大堅往外走,「早讓你換掉,你偏不同意,走吧。」
胡桂揚幾下穿上靴子,邊走邊問:「你怎麼知道他有死意?」
「沒有,他要自殺。」
「好一個『無私交、不妄談』。」胡桂揚贊道,人卻沒有動,「朱大人今晚等的客人不是私交嗎?」
胡桂揚等人帶著疑問而來,前任鎮撫朱恆的疑問卻比他們更多,關上房門,指著那隻小木匣,「你為什麼要將它拿出來?你知道什麼?誰告訴你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胡桂揚點頭,「我明白,這不是你的錯,如今之計,必須先找到『神仙』,阻止他再行陰謀。」
「我進屋偷看了一眼他留下的信,那是封遺書,將家產都分配了。」
「朱恆剛剛離開客店,什麼也沒帶,獨自前往河邊,看樣子是要跳河。」
「我在戊房沒見過。」胡桂揚道。
「既然此匣如此重要,為什麼被隨意置於己房角落裡?」胡桂揚問。
https://m.hetubook.com.com「妖書里怎麼說這隻機匣的?」
樊大堅勸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也有家有業、有妻有子,不過是丟官而已,幹嘛要死呢?要死也別死在這裏啊,起碼先回老家,要不然你的家人還得求人打撈屍體,千辛萬苦帶回江南,船家還未必願意,就只能多花銀子。你有多少積蓄?夠不夠運屍啊?」
「先找地方住下吧,明天一早回京。」胡桂揚左右看了看,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客店。
胡桂揚聽得有點臉紅。
「人是趙瑛抓的,當時並沒有交給南司,不必問我。」朱恆推開門,就差將來客推出去了。
朱恆轉身一躍,還是跳進了河裡。
「嗯……大意是說,太祖最落魄的時候,曾有一位神仙現身,向他展示奇妙的仙術,所用的器具就是這隻機匣。書中記載,此匣名為『靈緲』,機靈的靈,縹緲之緲,能祭出兩柄仙劍,于千百里之外取人首級,曾暗中為太祖屢立戰功。太祖登基之後,靈緲雙劍于某日夜間突然飛出匣外,化為兩道白光,飛向西南,從此再未回來,下落不明,機匣則因此破損一角。太祖曾多次派人尋找,全無所獲,心中常常不安,以為此兩劍若轉投他人,會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大概就是這些吧。」
胡桂揚笑了一聲,「不愧是妖書記載,真夠妖的。樊大堅,你聽說過這個故事嗎?」
樊大堅站在路邊的草叢中揮舞雙臂,大叫大嚷。
朱恆又轉回身,「你、你怎麼知道……」
朱恆轉身又向河水深處走去。
胡桂揚拱手道:「多謝朱大人,什麼www•hetubook•com.com時候有空,大家一塊喝頓酒吧。」
朱恆突然變得狂躁,「不可能,凡人怎可與神仙爭鬥?大明江山是神仙給的,如今神仙又要收回去,誰也阻止不了……」
「已經三更了。」袁茂小聲說。
樊大堅小聲道:「我又沒說不去。唉,想當初,我在靈濟宮何等威風,說是前呼後擁也不為過,手握生殺予奪之權,一句話,就能讓幾十名道士送死……」
「我當然知道,全都知道。」胡桂揚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據傳聞,朱恆是司禮太監黃賜的心腹,他等的人十有八九與此有關,「那邊出手了,正要捲土重來,新的妖狐、新的殺戮即將開始,你就算投河也躲不開,罪名還是會落在你的家人頭上,不如上岸,還有機會將功贖罪……」
「既是妖書,怎可輕易外傳?但我不能透露它藏在哪,你得問現任鎮撫,這是規矩。」
「怎麼會?瞧,胡校尉來了,他可不簡單,人在南司,卻不受南司管束,直接聽西廠汪直的命令,暗中給皇帝辦事,你說厲不厲害?你有冤屈,對他說就行,他能替你做主。」
「不是三個人,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另外兩人去監視朱恆。」胡桂揚說。
「咱們三個人住一間?」樊大堅驚訝地打量了幾眼,「我知道你窮,可是南司和西廠不是都提供經費嗎?」
胡桂揚仍然托著機匣,袁茂和樊大堅卻都變了臉色,悄悄地讓開兩步。
袁茂冷冷地說:「那又怎樣?咱們三人當中由誰管事?」
胡桂揚一下子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袁茂,「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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