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零一章 將軍

胡桂揚伸手摸了一下,問道:「誰給我換的衣服?」
如果不是被強虜至此,胡桂揚沒準會向她求助,現在他卻堅定地搖頭,「用不著,我自有安排。」
「這……是什麼地方?」胡桂揚跑出幾步,心一下子涼了,他竟然被送到了一座山峰上,索橋是唯一的進出通道,幾名嘍羅正在橋上一邊倒退一邊收起橋板。
高含英一直看著,突然起身,伸出手臂攔阻。
胡桂揚站起身,又羞又怒,大聲道:「忘恩負義,你這是忘恩負義!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把你交給官府!」
胡桂揚收起桌上、地上的幾樣東西,放入懷中,邁步向門外走去。
「可我不認識當官兒的。」
「你認得駕貼?」胡桂揚有點意外,錦衣衛雖然天下知名,但是普通百姓通常無緣得見駕貼,更不用說一名強盜。
高含英不走,目光也不迴避,看著胡桂揚掀開被子,快速穿上全套衣褲,果然與苦四兒沒有區別。
「行,這件事算是解決了,等我的部下安全返回——都算在一次人情里,因為你當時承諾過。」
「那就想別的事情,快一點,我不喜歡磨磨蹭蹭。」
胡桂揚大驚失色,全身撲倒,只聽嗖嗖幾聲,抬頭看去,床板上方釘著一片細細的鋼針。
胡桂揚怎麼也想不到,綁架者居然是前幾天剛在城裡被自己救過的女匪高含英。
一名女匪首,居然被稱為「將軍」,胡桂揚險些笑出聲來。
胡桂揚將匕首收起,慢慢地走回屋子裡,找了一圈,果然發現了一籃子食物,一瓶酒、半隻雞、一大塊半生不熟的肉,一葉蔬菜也沒有。
「這麼說,你也接到聞家莊的追殺令m.hetubook•com.com了?」
「比武取消了。」高含英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們正在到處找你,斷爪青龍聲稱背山老怪和大鐵鎚使奸計,大鐵鎚則說你是故意逃跑,為的是挑撥離間,在江湖中興風作浪。」
高含英嘴角微揚,沒有回答,最後從箱子里拿出一大一小兩隻木匣,「這就是聞氏天機術所用的機匣?」
「西馬屯,那裡有人為我比武,我覺得去看個結果。」
高含英身穿長裙,外面罩著一層甲衣,頭上包著青帕,頗顯颯爽英姿,眉宇間儘是冷傲,比在城裡更像是匪首,「想,現在就想,努力去想,想不出來,你就得一直留在這裏。」
「可我現在真沒什麼事情求你幫忙。」
轉身望向坡上的木頭房子,他又笑了,「山清水秀,在這兒養老也不錯。」
「那就更簡單了,一千兩銀子足夠。」
沒人回應。
驚訝之餘,他心裏也稍稍鬆了口氣,「你就這麼急著見我,不能等鐵家莊的比武結束嗎?」
高含英哼了一聲,托著匣子緩步走向胡桂揚,相隔幾步,突然抬起另一隻手,扳動匣子上的機關。
「哦?」
放眼看去,高含英已經沒影了,他站在一處斜坡上,腳下是一條羊腸小路,路邊是微綠的野草,再遠一點是小片樹叢,身後是一座木頭房子,前方數十步的路盡頭是一座晃晃悠悠的索橋。
「沒有。」
「可以。」高含英走回桌邊,坐在圓凳上,仍然看著胡桂揚,「在床頭。」
高含英哼了一聲,「苦四兒!」
「你是在求我嗎?」高含英問。
胡桂揚苦笑道:「我不懂你們的規矩,但是在我看和*圖*書來,這絕不算是還人情,因為是你把我抓來的,比如官府抓你再放你,你會因此接受招安嗎?」
「你出城必有任務在身,我能幫你,比如聞家莊,別人怕他們,我不怕。」
「不叫嘍羅,叫部下,但你不配。」
「讓你的人帶著銀子去找蔣二皮,他能幫忙牽線搭橋。」
「官府這麼好說話?」
高含英露出一絲嘲笑,「求我,我就放你走,算是還你的人情。」
高含英一鬆手,木牌掉在地上,繼續從箱子里拿出幾張紙,粗略地掃了一遍,「這麼說,你知道自己的性命值一粒金丹了?」
這是何三姐兒送給胡桂揚的機匣,還能再用最後一次,胡桂揚一直放在家中,這次出門才帶出來。
她又拿出一小包銀子,掂了一下,放在桌上,「你是一個窮校尉。」
「別亂動我的東西。」
「先還人情。」高含英抬左手扶住腰刀,「但是你還欠我一個承諾。」
可高含英以一介女流成為匪首,被一群好漢稱為「將軍」,絕非僥倖,更非浪得虛名,左手扶刀,只以右手出招,仍然佔據上風。
「我能先把衣服穿上嗎?」
「隨你,我可以走了嗎?」
胡桂揚笑了一聲,「你還想救城裡的幾名部下?」
索橋不長,退到另一頭之後,一名嘍羅向胡桂揚揮手,大聲道:「有事你就喊,我們在這邊能聽見。對了,每天上午送飯,拉屎撒尿,你找個離房子遠點的地方,我們可不收拾……」
胡桂揚還是搖頭,「沒有,我這就告辭,你若攔我,就是忘恩負義。」
「其實非常簡單。」
「要看由誰來說,人開口沒用,銀子說話才管用。被你hetubook•com•com殺死的『杜公子』在城裡有家人嗎?」
「聞氏風頭正勁,現在還對他們一無所知的人,不是太狂妄,就是太愚昧。」高含英先看小匣子,擺弄一會,放在桌上,「這個壞了。」
「你去過我家,應該知道我不是富人。」
一人推門進來,「將軍叫我?」
「都在呢,一件不少。」苦四兒指著旁邊桌上的一隻箱子。
「膽小如鼠。」高含英嘲笑道,又扳了兩下機關,確認再沒有鋼針射出之後,將匣子扔到床上,「錦衣衛就不能招些膽大的人嗎?」
高含英推門而去。
床頭疊放著一摞衣物,胡桂揚拎起來一件,發現這不是自己原來的衣服,而是一件粗布短褂,看上去與苦四兒的穿著一模一樣。
「是,高將軍。」
「你倒是見多識廣。」
「你進城的時候帶著七個人,那晚官兵殺死十二人、抓捕數十人,只要有人對官府說七名強盜都已被殺死,被抓者皆可獲釋,你的部下若有倖存者,自然也在此列。」
「人情不是這麼還的,你的性命不止一個匣子吧?」胡桂揚笑道。
他以為房門是緊閉的,沒想到外面根本沒有鎖,他一下子沖了出去,差點又摔倒在地上,跑出好幾步才重新穩住身形。
高含英托著另一隻機匣,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個還能用?」
「小心。」胡桂揚提醒道。
這就是昨晚那人,雙眉耷拉著,雖然臉上帶笑,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不愧「苦四兒」之名。
「真是倒霉,當初我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要救她呢?」
「我現在沒什麼可求的。」
「去哪?」
高含英又拿出一張摺子,打開掃了一眼,和*圖*書隨手扔在地上,鄙夷地說:「駕貼,我差點忘了你是錦衣衛,朝廷的一名小小爪牙。」
高含英想了一會,突然抬高聲音,「苦四兒,你聽到了嗎?」
「嗯?」
「它是我的兵器,學武之人,兵器不能隨便交給外人,把它還給我。」
高含英大笑,「不僅膽小,還沒本事,錦衣衛都是你這種人嗎?老實待在這裏吧,你想離開,要麼開口求我做件事,要麼打敗我,否則的話,你就等著變成老頭兒吧。」
「何百萬想讓我成妖成神,這回該失望了。」胡桂揚提褲起身,心裏又踏實一些,正要走回房裡休息,抬頭卻見不遠處的岩石上站著一個人,寬袍大袖,背對著他,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
莫名其妙被綁架、輕鬆敗給一名女子,胡桂揚越想越惱火,跑向房門,合身撞去。
「三年前,我在運河邊上殺死過一名錦衣衛,他身上帶著這東西。」高含英淡淡地說,好像那是一件極尋常的小事。
雖說曾用聞氏威脅過高含英,胡桂揚最不想見的卻正是聞家人,而眼前這人的裝扮,像極了聞不見和聞秀才。
高含英揮手,命苦四兒退下,然後從箱子里往外拿東西,先是一柄匕首,拔|出|來看了一眼,收回鞘內,放在桌上,「你跟誰學的武功?居然用這種東西,你師父是女人嗎?」
索橋對面有間小屋,從裏面走出一名嘍羅,笑著揮揮手,顯然沒有後悔的意思。
高含英又想一會,顯然這也不符合她的規矩,「你求我別的事情。」
苦四兒上前幾步,笑道:「就是這個模樣,胡校尉,你昨晚見過了。」
「跟你沒有關係。」
胡桂揚後悔不已,回屋找出幾紙草紙和圖書,又去樹叢中尋一個眼界開闊的地方,蹲下解手,只見群山連綿,心中不由得疑惑,高含英據稱是京南永清縣的強盜,這裏卻顯然是西南的山脈,與永清縣有段距離,和西馬屯、莫家莊等處倒是應該不遠。
胡桂揚下地穿上舊靴,「你是打算讓我當你的嘍羅?」
「我的七名部下還在官府牢里,生死未知,你說過會將他們送出城,我現在沒看到人。」
胡桂揚站在索橋這一頭,低頭看看下方的深谷,又看看對面的嘍羅,再抬頭看看空中的行雲,忍不住罵道:「好一個蛇蝎心腸的狠毒娘們兒。」
「我的東西呢?」胡桂揚問。
胡桂揚早有準備,他多少也學過幾年功夫,最近重新揀起來,身手也算敏捷,一遇阻攔,立刻出拳反擊。
「聽到了,我這就帶銀子進城。」
胡桂揚反覺得無趣,圍著峰頂繞了半圈,發現有幾處地方坡勢稍緩,但他也不敢就這麼滑下去。
胡桂揚慢慢坐起,驚魂未定,剛才若不是倒下得快,他的腦袋很可能已經變成了刺蝟。
高含英指著床上,「這人害羞了,想看看給他換衣服的人長什麼模樣。」
「不能,我平生不欠人情,你救過我一次,我必須馬上抹平。」
「那我更得走了。」
胡桂揚吃了一半就飽了,出屋來到索橋前,向對面大聲道:「姓高的婆娘,等到聞氏子弟殺上山來,你會後悔的!」
「嘿。」高含英拿出一隻小木牌,「這是什麼玩意兒?」
「當然。」
「給姓蔣的另帶五百兩,那是我同意給他的答謝。」
「你究竟是要還人情,還是想殺我換金丹?」
交手三五招,胡桂揚站立不穩,轉了兩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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