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說的有道理。」
胡桂揚沒什麼可說的，直接拿出駕貼給對方看。
來的人太多，胡桂揚一直審到夜裡，訊問全圍繞關達子，即便是面對大關帝廟的諸人，問的也不是孫瞎子。
八家人數十口都來了，胡桂揚一一檢查，將老弱婦孺放回去，只留壯年男子，仍剩下二三十人，也不審問，分別關押起來，只等當事者投案。
樊大堅藉機將心裡話都說出來，「在沼澤里，你阻止了一場殘殺，救了多少人的性命，結果怎樣？大鐵鎚一回家就翻臉，沈乾元跟你擺江湖規矩，除了幾聲感謝，你什麼都沒得著。唉，也是我一時大意，當時沒有給你提醒，否則的話，也不至於一無所得。」
「陳將軍這邊呢？」
袁茂與樊大堅面面相覷，心裏清楚得很，陳逵發起怒來，絕對會斤斤計較，以他的地位，就算一怒之下殺死錦衣衛，也自有脫罪之法。
「想清楚了。」胡桂揚毫無懼色。
樊大堅也吃了一驚，「陳大人擺明不想讓你查案，你還叫這些人來幹嘛？」
「又來一隻『狐』？」
胡桂揚嘿嘿笑了兩聲，正要解釋，袁茂從外面進來了，還帶著酒肉，「餓了吧？」
袁茂與樊大堅卻是越瞧越心驚，胡桂揚這麼鬧下去，得罪的人可就不只是陳逵了。
三人吃了一會，袁茂說起外面的情況：「不管是關達子，還是孫瞎子，他倆的案子在通州根本沒法查，『通州王』不是白叫的，事情一涉及到他，哪個衙門也ｗww•hｅtｕbooｋ.cｏm•ｃoｍ不敢查下去。要我說，咱們今天就走吧，陳大人雖然雖有包庇之事，但他與何百萬、聞家莊應該沒有聯繫。」
將近天亮，錦衣百戶婁承又來了，慌慌張張，帶來意外的消息，「胡校尉，不得了了，城中盛傳，你若是再不放人，通州衛軍戶上千人今天要來巡捕營鬧事！」
婁承雙手捧著駕貼看了半天，心中越發疑惑，駕貼不假，可是語焉不詳，並沒有說清楚要查什麼案子，他不敢再問，送還駕貼，小心地說：「通州地方的事情，我都得記錄在案，明天一早送往京城，不敢稍有隱瞞。」
「時機未必完全過去。」
「陳大人只會找我算賬，當然是我承擔。」
樊大堅撇撇嘴，「他只管緝捕盜賊，不管殺人案，而且他今天一早就去巡視運河，據說要五六天之後才能回來，倒是留下話，讓咱們踏實住下，營里官兵隨便調用。」
此人名叫婁承，乃是錦衣衛北司百戶，名正言順地專駐通州，因此一聽說錦衣衛來查案，立刻前來問個明白。
「嘿，那你多提提何百萬。」胡桂揚穿上靴子，「孫瞎子怎麼死的？兇手呢？」
「嗯？什麼意思？現在可沒人感激你，再過幾天，沈乾元和大鐵鎚開戰，你就被徹底遺忘了。」
「你想提醒我什麼？」胡桂揚茫然地問。
樊大堅也站起身，「真惹出事，你會承擔？」
坐營的官吏拒絕簽發命令，聲稱大人不在，他做不了主ｈtｔps://www.ｈｅtｕｂｏｏｋ•coｍ.coｍ，可他解釋不了為何之前可以傳喚關達子的家人。
婁承鬆了口氣，臉上也出現笑容，拱手道：「那我就祝胡校尉查案順利了。」
樊大堅扭頭往門外看了一眼，不見有人，小聲道：「正常，捉鬼的人養鬼，御邊的將軍養寇，這捉賊的官兵自然也要認識幾個賊。所以說，事實明擺著，關達子一夥的靠山就是這位都督同知大人，他也不是想為關達子報仇，是見咱們突然出現在通州，以為是來查他的底細，所以才惱羞成怒。至於孫瞎子，必定知道點兒秘密，結果被滅口了。」
胡桂揚有準備，又下命令，將這八人的家屬都帶到營里，只有本人投案之後，家屬才能獲得釋放。
「對，據說地方衙門正派人查案，估計一時半會沒什麼結果。」
樊大堅更吃驚了，「這就是你說的『時機未過』？」
「這不是留人，是把咱們監視起來了。」
但這份命令沒有得到完全執行，巡捕營的確簽發了文書，也派出了兵丁，但是無一例外全都空手而歸，要找的人通通不在家。
胡桂揚親自將婁百戶送到巡捕營大門口，目送他離去。
胡桂揚找凳子坐下，事實的確就擺在眼前，但他沒辦法再查下去，緝捕盜賊並非南司職責，即使他有這個權力，也動不得「通州王」。
「你？」
「他出去打聽消息，也該回來了。」
「孫瞎子最大的本事是吹牛，若是信他的話，你會以為他跟玉皇大帝一塊和_圖_書喝過酒。可這人不壞，除了早年間那次失誤，沒聽說他得罪過什麼人。」樊大堅輕嘆一聲，看著胡桂揚說：「結果我一句話把他害死了。」
通州城雖然不大，衙門卻極多，紛紛派人過來，有的只是打探情況，有的繞彎求情，有的只是看一眼駕貼……
「陳大人不想讓我查案，咱們知道，他知道，衙門裡的人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周百戶等人肯定不知道，整個通州城也不知道，他們只看到咱們住在巡捕營里，被叫來之後，應該不敢有所隱瞞吧？」
袁茂只好折起紙張，「你真想清楚了？」
爭吵了一會，胡桂揚奪過印章，親自簽令，營吏看在眼裡，沒有反抗，只要別讓自己擔負這個責作，他願意冷眼旁觀。
樊大堅坐在對面，語重心長地說：「別怪我多嘴，你啊，還是太年輕，嘴硬，不會結交朋友，偏偏攬下這麼大一件事兒，只有我和袁茂幫你，就憑咱們三人，別說查案，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樊大堅對袁茂說：「他不怕死，咱們就送他一程得了。」
「周百戶說關達子與大關帝廟來往密切，我提了一句孫瞎子，結果他就死了，豈不是我一句話害死的？」
樊大堅立刻起身，幫著將幾樣肉菜擺在桌上，自從不再忌葷以來，他幾乎頓頓都要吃肉，「你請客？」
胡桂揚笑道：「咱們連皇城都闖過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離開通州也沒地方可去，不如在這裏多吃幾頓。」樊大堅就怕胡桂揚再回莫家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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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單上都是關達子的親近朋友，共有八人，基本可以確認，他們都參与過攔路搶劫。
「昨天夜裡被人一刀捅死的，牆上留了血書，說孫瞎子『學藝不精謀財害命』，還留下名字，叫什麼『七星狐仙』，一聽就是編出來的名字。」
兩人一塊出去，胡桂揚獨自又喝了兩杯酒，心裏更平靜了。
「我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胡桂揚茫然道，江湖「謝絕」他的參与，官兵同樣將他拒之門外，人在通州，卻是寸步難行。
「沒關係，我現在立刻離開通州，陳大人也不會感謝我，我這樣一個小人物，駁他幾分面子，他大人不記小人過，應該不會太計較。」
「這可好。」樊大堅也不客氣，挽起袖子，先扯一條雞腿，「咱們乾脆在這裏多住幾天吧。」
百戶自然比校尉的職位高得多，但是南、北司不相統屬，婁承對胡桂揚略有耳聞，鬧不清他的背景，因此比較客氣，見面之後先拱手，客套幾句之後問道：「不知胡校尉奉誰的命令來查案？」
道士孫伏亭長著一雙好眼，多年前無意中衝撞了一位微服私訪的貴人，得知真相以後，嚇得屁滾尿流，跑去賠罪，自稱「有眼無珠」，於是得名「瞎道士」。
孫伏亭學過一些捉鬼降妖的法術，卻不精通，反而以豪俠聞名，朋友遍布三教九流，與樊大堅有過數面之緣。
胡桂揚嗯嗯兩聲，專心吃飯，等到肚子飽了，他擦擦手，找來筆紙，寫下幾行字，交給袁茂，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oｍ.cｏm「去把這些人都找來。」
「趁熱打鐵啊，讓他們當面感激你，讓他們發誓有恩必報，至少弄一點名聲，以後行走江湖也會方便許多。」
胡桂揚點頭。
胡桂揚沒有留下任何人，而是再擬一份名單，讓巡捕營連夜去找、去抓。
整個通州城轟動了，傳言四起，遠遠超出胡桂揚的預料，這個晚上，他沒機會睡上一覺。
八家人剛被收監，就有人來巡捕營拜訪胡桂揚。
「那個時候，我……你……你天天跟何氏姐弟待在一起，我見不著你啊。唉，時機已過，時機已過啊。」
袁茂接過紙張，吃驚地看著上面的內容，「百戶周菁、關達子全家、大關帝廟的廟祝和管事者……都找來？」
「袁茂去哪了？」
見此一幕，巡捕營里更沒人敢於抗命了。
他猜得沒錯，陳逵走得倉促，巡捕營里上至將官下至兵丁，都不在清楚大人的真實想法，只知道這是從錦衣衛來的「貴客」，因此有求必應，派出人去，很快就將相關人等陸續帶回來。
「這是你的職責，儘管記錄。」胡桂揚笑道。
「在莫家莊提醒我也來得及啊。」
袁茂也很吃驚，勸道：「胡校尉，你可想清楚了，這麼一來，你可是徹底將陳大人給得罪了，他在朝中勢力不小，在宮裡也有強大的靠山，就算是汪廠公來到通州，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呵呵，周百戶請客，衙門外面的一家酒店，隨便點菜，全記在他賬上。他嚇壞了，沒想到自己還能安全無恙地離開，一個勁兒托我感謝胡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