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雙德疑惑萬分，慢慢走過去，坐到胡桂揚對面，「說吧。」
霍雙德沒法理解胡桂揚的說辭，向外走去，扔下一句：「等你需要朋友的時候，就知道朋友有多重要了。」
只有張五臣沒動，獃獃地看著這一幕，越發後悔跟來了。
胡桂揚晃晃手裡的信，笑道：「把這個交給西廠，你就死定了。」
別說西廠太監，就連袁茂等人，也不相信這番說辭。
「嗯，看過了。」
「霍雙德暫忍一時之氣，肯定是要在以後收拾你，他天天守在廠公身邊，日進讒言，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樊大堅、小周倉、張五臣都知道胡桂揚為何而來，但是誰也不吱聲。
「你早就知道？」霍雙德被胡桂揚的鎮定唬住了。
袁茂親自送行，回來之後對胡桂揚說：「你惹麻煩了。」
袁茂和樊大堅只能搖頭，沒法再說什麼。
霍雙德沒有回應，出門召集護送士兵，本想這就找胡桂揚報仇，忍了又忍，還是帶人走了。
「這些信意圖陷害的不是大鐵鎚，而是山裡的村莊。」
袁茂、樊大堅、張五臣、小周倉都看著胡桂揚，誰也不吱聲，既是因為不解，也是因為害怕，他們不願意被牽涉進這種事情里。
胡桂揚說不稀奇，袁茂等人卻是大吃一驚，大鐵鎚在江湖上頗有聲名，打家劫舍的事情做過不少，可要說造反，沒人能想到。
袁茂與樊大堅也反應過來，他們是胡桂揚的同夥，想擺脫責任是不可能的，於是互視hｔｔｐs://ｗwｗ.ｈｅｔuｂook.ｃｏｍ•cｏｍ一眼，也上前幫忙，將太監的隨從推開。
「嗯。」胡桂揚仍在想那些信件。
霍雙德啞口無言，反而是站在一邊的袁茂開口道：「難道是有人陷害大鐵鎚？沒必要吧。」
小周倉一通亂摸，最後還是袁茂找出了書信，「就是這個。」
「嘿，沒辦法，做已經做了，我現在追上去給他道歉，大概也沒用吧？」胡桂揚笑道。
這回不等袁茂提出疑問，霍雙德大笑起來，「越說越沒道理，一群流民而已，值得栽以造反之罪？到官府告一狀，指出路徑，派百十來名兵丁就能掃平嘍。」
「最近的呢？」
霍雙德可不想單獨面對胡桂揚，示意四名隨從走近一些，然後斬釘截鐵地說：「對，既然你看過信了，沒什麼可隱瞞的。」
「那能一樣嗎？荊襄流民百有餘萬，朝廷當然要動用大軍，太行山裡——我就沒聽說過太行山也有流民村莊。」霍雙德有點糊塗了，拆開一封信又看一遍，「還真有，距離京城不過百余里，奇怪，地方上也不清理一下，嗯……」
「荊襄流民平定未久，朝廷當年動用多少兵力？」
「胡家就我一個人，殺我就是殺全家。」胡桂揚坐下了，又拿出一封信，對著油燈細細讀起來，時不時點頭，自語道：「果然如此，跟我想的一樣。嘿，真是狡猾，好險……」
「你說，我聽聽對不對。」
霍雙德翻白眼了，袁茂等人還是不敢和圖書動，站在後面的小周倉急了，「我來！」
霍雙德被勒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啊啊的叫喚，身邊的幾名隨從先是嚇得傻了，隨後上前救主，一邊怒斥，一邊扳胡桂揚的手臂，沒想到「這小子」的力氣大得很，紋絲不動，反而勒得更緊了。
霍雙德猶豫了一會，「對又怎樣？」
霍雙德氣得嘴又哆嗦了，連罵幾句髒話，「你救我？你敢說你救我？」
胡桂揚只看了一封信就明白了，「你要把它們交給西廠？」
袁茂嚇得呆住了，還以為胡桂揚能有奇招妙計，沒想到是「霸王硬上弓」，霍雙德的確不是什麼權宦，在宮裡連個正經職位都沒有，在西廠管些日常雜務，所謂「主管」只是泛泛的尊稱。
「我不坐，也不聽，敢動我一根汗毛……」霍雙德想起自己被動過的不只一根汗毛，「再敢胡作非為，我要你滿門抄斬！」
霍雙德不只是憤怒，還有點害怕，「你、你想怎樣？」
胡桂揚抬起頭，驚訝地左右看看，「當著這麼多人？」
霍雙德捂著嗓子連嘔幾下，隨從又是捶背又是出言安慰，全被他推開、踢開，指著胡桂揚，手臂不停顫抖，「你、你……」
「當然是救人救到底，來，請坐，咱們慢慢談。」
「這裏的信有二三十封，主管都看過了？」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士兵們可能不當回事，胡桂揚卻是一個「神秘人物」，連頂頭上司陳逵都躲開了，他們當然不願多管閑事，立刻轉身離開，盡量hetｕbook.ｃｏｍ•ｃom走遠一些，以聽不到太監的叫聲為妙。
這是一個莽人，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會怕一名太監，上前搜身，有人阻攔，被他幾拳嚇退。
「少跟我廢話，你就是想要搶功。衛兵！衛兵！」
樊大堅長嘆一聲，「又回江湖了。」
霍雙德千不該萬不該，竟然站在那裡聽了幾句，被說動了心思，揉揉脖子，問道：「你知道這件事？」
霍雙德一愣，馬上撥信看了幾眼，勉強道：「這說明不了什麼，這些信原本都放在床頭的箱子里，保存得好。」
「何百萬說過，流民所在之地乃是另一個天下，我想他不是隨便說說。他已經試過用裝神弄鬼的手段奪取天下，現在又要嘗試別的手段了，如果我沒猜測，挑動江湖只是開始，他真正的目的是挑動天下流民。」
「這些信里談論的皆是殺頭滅族之事，大鐵鎚看過一遍就置之不理了？既然存放在床頭箱子里，隨手就能帶走，他逃亡的時候為何遺落如此重要的東西？」
真有幾名士兵聞聲跑來，胡桂揚仍不肯讓路，轉身道：「宮裡的事，你們最好別參与。」
小周倉在通州已經獲得釋放，可他非要跟來，想親眼看看「高不過三」是什麼意思。
胡桂揚接信查看，順手將太監推開。
「看過。」
「無關內容我就不說了，這些信里必然提到了流民村莊的名稱與位置，很可能還有村子的『兵力』，對不對？」
「你、你死定了。」霍雙德終於說出話來，但他不htｔps://ｍ.he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ｍ傻，迅速衡量一下，對方五個人，自己這方加上隨從也是五個人，真動起手來，肯定打不過，於是邁步往外走，要叫一隊官兵進來給自己報仇。
「其實我有一個猜想。」胡桂揚既是對屋裡的四個人說，也是對自己說，「平定荊襄流民與平定斷藤峽差不多是在同一年，過後都是余患不斷，歷經多年才鎮壓下去，我記得去年朝廷才設置鄖陽府，安置荊襄流民，是這樣吧？」
樊大堅也覺得胡桂揚做得不對，「不值得，真不值得，就為了搶看幾封信，得罪這麼重要的權宦，得不償失啊。而且他說得對，等你需要朋友的時候才知道朋友的重要，別看他現在拿你沒辦法，等你回到京城，等你向西廠求助的時候，就知道有多難了。」
胡桂揚笑了笑，「把信再給我看看。」
「這些信陷害的目標是流民村莊，千萬別忘了告訴廠公這句話，等你惹出麻煩的時候，至少不會連累我。」胡桂揚大聲提醒，還是沒將太監的威脅當回事。
霍雙德在桌上一拍，「對啊，大鐵鎚身為軍戶卻窩藏強盜，僅此一條就夠他受的了，何必再來一個造反的罪名？只能有一個解釋，他真想造反。」
袁茂點頭，「對，鄖陽府的城池還沒修完呢，這與京城附近的流民有什麼關係？」
這是一種威脅，胡桂揚卻當成好話，笑道：「你一定要記得，最好在廠公面前描述得細緻一些，讓你的隨從也幫著記一記。」
「瞧，破綻就在這裏，兩三年hｔｔｐs://m•ｈeｔuｂｏok•ｃｏｍ•ｃoｍ間的幾十封信，新舊卻都一樣，分明是同時偽造的。」
「你都看過了？」
胡桂揚起身，「『高不過三』，這裏沒有姓高的人，咱們得去莫家莊，真巧，那裡的幾名高姓者都是流民。」
在他的印象里，胡桂揚雖然有點古怪，但是在自己面前一直比較恭敬，也比較聽話，因此沒太放在眼裡，只當是一名還沒有完全了解官場規則的小小校尉，怎麼也料想不到，這名校尉說動手就動手，連點猶豫都沒有。
「當然，否則的話我為何而來？」
可他畢竟是汪直的親信，就算是錦衣衛堂上官，見他也得客氣幾句，胡桂揚身為一名小小的校尉，平時見汪直一面都難，竟敢對霍雙德扭臂勒脖，膽子之大，連跟隨他多日的袁茂、樊大堅也感到吃驚，誰也沒有上前幫忙。
霍雙德收起信，放入懷中，起身道：「無需多說，你怎麼想不重要，這些信必須送到西廠。胡桂揚，我會記得你今天的提醒。」
「好，我只看過兩封，但我能猜出所有信件的大概內容。」
「大鐵鎚勾結太行山中十幾個流民村莊，準備擇機稱王造反，這事一點都不稀奇。」
「你有證據？」
「呃，我沒注意，應該是兩三年前。」
「最早的信是什麼時候？」
胡桂揚將看過和沒看過的信都推過去，平淡地說：「信是假的。」
胡桂揚伸手攔在門口，臉上又露出笑容，「霍主管，我救你一命，你打算怎麼謝我？」
霍雙德雙手按住，「別想再騙我。」
「就在前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