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四十二章 贖身

「好,我對任榴兒有情有義,對別人自然就只能無情無義,明天我拿一萬兩給她贖身,你準備好契約。」
癸房不大,擺放幾張桌椅,袁茂一個人佔用,他被借調至西廠,每天早晨去報到,平時還在南司處理事務。
任榴兒沉默一會,「老乞婆當初買我的時候花了三百兩,這些年來我給她家賺的錢百倍於此,但她不會承認,反而會說在我身上花的錢更多。所以,如果有人一定要為我贖身,她會出價至少三萬兩。」
「你是打算把全家都賣給我嗎?」
「明白,我真想殺了他們兩個……」樊大堅抬眼看向胡桂揚,真覺得這是一個主意。
任榴兒忘了自己臉上有傷,微微一笑,「那些蠢女人,只知道朱九公子有錢,怎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當然,你盡可以去打聽,問出半句實情,算我輸,從前的許諾一筆勾銷。」
胡桂揚搖搖頭,「我沒去找。」
老鴇其實已然心動,只是假裝猶豫,「胡校尉看來是真心喜歡我家女兒,若是換成別人,我斷不會同意。好吧,既然你是真心,我也不來假意,十萬兩。」
任榴兒仍然戴著面紗,斜坐床邊,背對訪客,兩名丫環想要退下,被她開口留下,老鴇只好又拿出媽媽的派頭,勸說幾句,將丫環帶出房間。
樊大堅跺跺腳,「好吧,我去打聽真假駙馬,一有消息我就來找你。」
「嗯,然後呢?」
「我也可以去問烏鵲衚衕的七仙女。」
袁茂呆了一會,笑道:「這世上只有你能在這種時候開和_圖_書玩笑吧?」
「確實有一位駙馬叫樓耀顯,我沒見過,據說是個浮浪子弟,樊老道怎麼會惹到他?」
「說來話長,我找你有別的事情。」
「未必。」
「不是玩笑。」胡桂揚臉上沒有笑容。
「你的贖金大概是多少?」
樊大堅拿著聖諭抄本,又將麻煩轉到胡桂揚手中。
「好,等你消息。別指望有人會去找你,你有你的心思,人家也有人家的顧慮,沒我居中撮合,朱九公子永遠不會買你的寶物,你放出再多的話也沒用。」
「嗯?」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胡桂揚坐了一會,先讓心思安定下來,然後去麵館吃了一碗面,與客人閑聊一會,覺得差不多了,出門去往本司衚衕任家。
老鴇親自前去相勸,等候多時的胡桂揚終於獲准進屋。
「這是真的嗎?京城騙子多,沒準這就是其中一個。」胡桂揚拿著紙看了一遍,瞧不出真假。
「值,但老鴇心太黑。」
「贖身?」老鴇睜大雙眼,立刻搖頭,「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指望靠她養老,就是金山銀山堆到面前,我也不賣。」
「既是反賊,又是妖人,正好歸南司查管。」
「明天一早再來。」
「不用一萬兩,我需要你帶些人去本司衚衕任家,查找妖人。」
「嗯。」
「我更願意從你這裏知道真相。」胡桂揚起身,「明天我會再來。」
「去哪?」
「我在想,是我做得不對,請你幫忙,卻只給一個空頭許諾,怪不得你不肯說實話。」
「可是……胡https://m•hetubook.com.com校尉,這不像你的為人啊。」
任榴兒冷笑一聲,沒說什麼。
這大概只是任榴兒的虛張聲勢,胡桂揚無意爭辯,笑著告辭,出門去找老鴇。
「嘿,等在家裡的公主才可憐呢。」胡桂揚起身攆人,「讓蔣二皮、鄭三渾看守屍體,別讓他們離開半步。」
「嗯,大麻煩。」
「我不問了,明天一早……只要我還是自由之身,一定來見你。」樊大堅無奈地告辭,心裏有預感,這個駙馬十有八九是真的。
「先去打聽明白,死者究竟是不是駙馬樓耀顯。」
胡桂揚的笑容讓袁茂心裏發毛。
胡桂揚回趟家,見無異樣,出門前往錦衣衛。
「我贖她另有用意,咱們又要有事情做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一個小小的廟主,死前還不得高高興興地謝恩?」
任榴兒滿腹怨氣,扯下頭上的面紗,傷勢好了一些,臉上仍顯浮腫,「別的少說,要麼給我贖身,再給我與贖身金相等的酬謝,要麼給我報仇,我才告訴你朱九公子是誰。」
「嚯。」胡桂揚吃了一驚。
任家養的女孩兒還有幾位,能賺大錢的就是任榴兒,別的女兒要麼姿色平庸,要麼還未長成。
「嘿,不愧是錦衣校尉,知道的人說你是要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抓我歸案呢。」
任榴兒輕笑,「最毒婦人心、女人心似海深……你想起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吧。」
「虧你還是官場上的人,不懂這裏的規矩嗎?老乞婆雖然可恨,但是樂m.hetubook.com.com戶人家的日子的確艱難,上頭的衙門層層疊疊,小到地方公差,大到教坊司、六部衙門,乃至宮裡的太監,都要拿一份抽頭兒。我們的錢來得快,送出去也快,就這樣,還遭人鄙視,出了事,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不行,我心裏全亂了,胡桂揚,胡爺爺,你得給我出一個主意,我該去找誰?宗人府?禮部?西廠?錦衣衛?」
「這人自稱朱九公子,以皇親國戚自居,其實是個反賊,以妖言惑眾,意圖謀反。」
「那也是一萬兩啊,家用的話幾輩子也花不完。」
老鴇眼睛睜得更大,「胡校尉,沒有這麼做買賣的,一萬兩想帶走我女兒,絕無可能。」
「樊老道惹事了?」袁茂一見胡桂揚就問。
任榴兒忍不住了,轉過身子,「找到朱九頭了?」
「你怎麼跟他說的?」
「呵呵,胡校尉若是都想買走,也無不可,但這十萬兩隻是任榴兒一個人的身價,少一兩不行,這筆錢我用來養老還未必夠呢。」
胡桂揚知道又是傳言的事,老鴇以為他在山裡藏著無數金銀財寶,於是笑道:「任媽媽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袁茂一臉驚訝,「我還以為……沒想到最先惹麻煩的人竟然是他。」
「沒用,烏鵲衚衕是知情者,你不上報,他們就會上報。」
自從回京以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南司露面,不拜見任何人,直接進癸房找袁茂,守衛還都記得他,沒有阻攔,但是悄悄去通知上司。
「什麼樣的妖人?」
「別急,再考慮一下hetubook.com.com。」胡桂揚笑道,隨即拱手告辭,再不多說一句,反倒是老鴇仍在後面滔滔不絕地提出反對。
但這並不妨礙樓耀顯以皇親的身份四處招搖,荷包里總是帶著一份聖諭抄本,稍微熟絡之後,必然拿出來向對方展示,甚至親自誦讀出來,字正腔圓,滿含感恩,最後不忘加上一句,「從此我朝多了一位駙馬,卻少了一名馳騁沙場的將軍。如今四方太平,用不到我這樣的人,此乃我之不幸,卻是天下之大幸,我輩當要縱酒狂歌,方能不負聖恩。」
「我要一萬兩銀子從本司衚衕贖一個人。」
「我不值這個價?」
「屍體到了你這裏,推是推不走的,你必須立刻去找管事的官員,悄悄將此事通報上去,皇家顧及顏面,或許還有你的生機。」
老鴇還是那麼熱情,因為她親眼見到胡宅里還有一大一小兩隻裝銀的箱子,任榴兒卻冷淡許多,讓丫環出來謝客,聲稱自己身體倦怠、容顏未復,難見君子云雲。
「榴兒姑娘並非你的親生女兒,有買有賣,她去意已生,何必勉強?弄得大家都不痛快,錢也賺不到。」胡桂揚勸說一通。
「除非你將烏鵲衚衕那邊的人也除掉。」胡桂揚用這一句話救下兩條性命。
「有情有義,沒得挑,女兒跟你,我放心。」
誰也沒想到,這位正值壯年的駙馬,竟有暗疾,放縱到一半就嗚呼哀哉。
袁茂又發一會呆,「那個任榴兒?」
樊大堅哀叫一聲,「這算怎麼回事?那兩個惹禍精……我將屍體送走。」
「萬一龍顏大怒和-圖-書,不顧及顏面呢?」
「不是,就向順天府報官,是,就去西廠求見汪直,請他示下,記住,跪在地上別起來,對他要言聽計從,他若發火,你就有救,他若不動怒,你最好想辦法逃走。」
「對。」
胡桂揚笑了笑,拿起茶杯喝水,半天不說話。
「請說。」
「萬一是真的呢?」樊大堅感覺頭頂布滿烏雲。
「可憐我這個廟主才當幾天,眼看就要過年……」
「這樣的人家,還講仁義不成?但是你可以講價,應該能講到二萬兩,你再拿出錦衣衛威脅,還能再講下一萬兩。然後就沒什麼餘地了,老鴇新買的女孩兒還撐不起來,她的確需要錢維持家用。」
「你要出門?」
袁茂第三次發獃,「可我沒有一萬兩,南司更不會同意出這筆錢。」
皇帝子女眾多,駙馬自然不會少,地位卻是千差萬別,最受寵者能夠代表陛下祭拜祖宗,地位最低者只是多領一份俸祿而已,不僅如此,還要放棄從前的實權職位,從此當名富貴閑人。
「現在的你肯定出不起。」
掌柜發現情形嚴重,立刻改拋屍為送屍,將麻煩送還二郎廟。
「總得有點證據,不能捕風捉影啊。」
樓耀顯原是衛所百戶,擁有一副好皮囊,某日被英宗一眼看中,於是指為駙馬,從此將他忘在腦後,再沒有想起來過,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對這個妹夫更是不聞不問。
「除了任榴兒,任家的人你挨個審問,我敢保證,問完之後你就不覺得是捕風捉影,我也不用出那一萬兩銀子了。」
「這……有點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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