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沒那麼晚，再等個半年一載吧，起碼讓我忙完手頭上的公務。」
卧房裡，熱水都已備好，胡桂揚洗臉之後還能泡腳，花小哥兒人很勤快，就是嘴碎，生性好奇，什麼都問，尤其關注錦衣衛的方方面面。
「我來跟你說件正事。」花大娘子扯只凳子過來，坐在胡桂揚對面。
又過許久，院門終於打開，走出一名宮裝老婦，滿臉怒容，上下打量來者。
「惹著我？他惹到所有義女。」花大娘子雙眉倒豎，「趙瑛……算了，他養我一場，叫一聲義父吧。義父不公平，把你們四十個男孩當親兒子，卻將我們幾十個女孩兒當包袱，就希望早點嫁出去，也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今天指定丈夫，明天就讓女兒出門，跟賣人一樣。」
「你誤會了，我不是……」
花大娘子正好進屋，斥道：「你都當僕人了，還襲什麼職？人家百戶、千戶才叫襲職，你老子就是個兵，你以後也是兵，不是上戰場賣命，就是給權貴當苦力，還不賺錢。明年我花錢給你脫籍，以後種地、經商都比當兵強，實在不行，就當一輩子小廝吧。」
韋瑛愣了一會，胡桂揚向小巷外面走去，他急忙追上，「還來？你挨罵上癮嗎？老太婆雖然是個潑婦，但是話有道理，你想見公主，必須得到宮裡的諭旨。」
胡桂揚上馬，望向小巷裡面，「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太婆總有罵累的時候，以後我上午來拜訪。」
「放心，跟我的人最後都立功了。」胡和_圖_書桂揚大言不慚，好像他才是百戶，而對方是名校尉。
其他人牽馬等在巷外，早聽到老婦的罵聲，心中暗笑，紛紛扭過頭去，在意的不是胡桂揚，而是百戶韋瑛。
「我不當一輩小廝，胡校尉是親戚我才過來幫忙的，不算僕人，不影響以後子承父業，我要進衛所打仗立功，然後當錦衣衛百戶、千戶，讓我兒子襲職。」
韋瑛乾笑兩聲，毫不覺得「百戶」這個職位對胡桂揚會有影響。
良久之後，裏面終於有個聲音問：「哪位？」
韋瑛留宿趙宅客房，向胡桂揚道：「咱們如今同乘一條船，總得坦誠相待，胡校尉想怎麼查案都可以，但是一定要帶上我，就算是深更半夜，你也可以將我從床上拽起來。沒別的，兄弟先在這裏謝你了，千萬別讓我在廠公面前難堪。烏鵲衚衕的情況，咱們明天細談。」
「哦。」裏面的人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也沒開門。
花大娘子哈哈大笑，花小哥大為惱怒，摔門走了。
胡桂揚坐端正了，「宅里的事情都由你做主，錢隨便花，不夠我再從西廠要，應該有一年的俸祿還沒給我呢。」
花大娘子搖頭，「別人像你這個歲數，孩子都會走路了，想當初我出嫁的時候才十幾歲，咱們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確切歲數，你花大哥不到二十歲，他是個短命鬼，在這世上走一遭，好像就是為了讓我給他生個兒子……」
「沒事，擇日不如撞日，先從最難的地方開ｍ•hｅｔuｂoｏk.ｃｏm•ｃoｍ始，韋百戶不用上前。」
「聽說義父給每個女兒的嫁妝都不少。」
花大娘子準備好了晚餐，足夠十幾人享用，就連韋瑛也讚不絕口。
「西廠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家公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什麼是稀廠、稠廠，我們這裏也不施粥。想見公主，拿宮裡的諭旨，沒有諭旨，就是當權的相爺也進不得這門。」
「當然，這點困難算什麼，我都不好意思向廠公提起。走吧，咱們明天再來。」
胡桂揚原本靠在椅子上，這時坐直，抬手一拍腦門，「對啊，為什麼我一直沒領到俸祿呢？每次都要從西廠要錢！」
老婦聲稱不知西廠，卻知道汪直，「汪直一個小屁孩子，才得寵幾天，就敢派人來辱迫公主，再這樣下去，是不是連太子也得給他磕頭？告訴你吧，老婆子今年四十七，無兒無女，除了公主生無可戀，別說你一個校尉，就是你家主人親自登門，我這條老命也賠得起！」
韋瑛倒不在乎，含笑點頭，等胡桂揚出屋他才明白過來，「他說『最後』立功是什麼意思？」
「呃……咱們回去再說吧。」韋瑛實在不想當著其他人的面談論這種事。
「嘿，能欺負公主的還就是身邊人……咳，走吧，這條路不通，但也不至於因此就放棄查案。」
韋瑛走到這裏連腳步都放輕了，小聲道：「這裏就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以朋友的身份：少惹麻煩。」
足足一刻鐘之後，老婦m.ｈeｔｕｂｏok•ｃｏm.cｏm全無疲態，大概是覺得無趣，突然閉嘴，轉身回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胡桂揚笑著拱手，正要開口，老婦劈頭蓋臉地斥道：「反了，真是反了，天子腳下，連點規矩也沒有了？公主再怎麼著也是陛下的妹子……」
一同吃飯的另一名校尉回道：「我認得袁茂，他跟過胡校尉一陣，的確是到『最後』才立功，期間的千辛萬苦，嘖嘖，不說也罷。不過袁茂那時候只是平民，百戶大人應該沒事。」
「接下來呢？」韋瑛問道，好奇胡桂揚還能怎麼查案。
胡桂揚一愣，他去敲公主的門，別人覺得古怪，如今面對花大娘子的詢問，他覺得這才是更加古怪的人，「呃……等等吧，最近事情多，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據說童豐變成異人之後，能夠御女，是真的嗎？」
「來得及出城，來不及回城，烏鵲衚衕那邊的人我都審過了，你想知道什麼？」
胡桂揚一句完整話沒說出來，抬手抹下臉，轉身向韋瑛笑道：「老太婆精神頭兒真足，公主有這樣的人做依靠，想必不會受欺負。」
「這孩子十幾歲了也沒個正經，得時常敲打一下。」花大娘子解釋道。
「嘿，怎麼不提他要的彩禮呢？比嫁妝更多，花家為了娶我，欠了一屁股債，還得我用嫁妝償還。」花大娘子一提起往事，仍然無法釋懷，「義母是好人，每個女兒出嫁她都哭得不行，想多留些日子，義父卻不同意，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收養我們呢？後來我的日ｗwｗ.ｈeｔｕｂｏoｋ•cｏm•ｃom子能過好一點，也是因為義母暗中接濟，可惜她過世得早，沒享到我們這些女兒的好處。」
韋瑛點點頭，表示自己再不過問。
「當然不是。」胡桂揚突發奇想，「明天一早，你跟我去拜見公主吧。」
胡桂揚笑道：「來都來了，總得敲門問一聲吧。」
「主要是對你不利。」韋瑛提醒道，不想與胡桂揚捆綁得太緊。
「哈，這個我可不知道。」
「西廠校尉胡桂揚，有事求見。」胡桂揚沒提「公主」兩字。
「好吧，先回趙宅，明天再去烏鵲衚衕。」
韋瑛搖頭，再不相勸，其他人更不會多嘴，心裏都更覺得可笑。
胡桂揚後悔提起這個話題，「義父的脾氣……確實有點古怪。」
「雙線並進，樓駙馬這邊的路暫時不通，咱們去查童豐，還來得及去趟烏鵲衚衕嗎？」
「不要諭旨，那樣太正式，對公主不利，對咱們也不利。」
胡桂揚藉機轉移話題，「對了，義父當年怎麼惹著你了？連娘家都不回一趟。」
胡桂揚一馬當先，韋瑛向手下人輕輕搖頭，迄今為止，他還沒看到這名校尉有什麼獨特的查案手段，反而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認。」胡桂揚馬上應道，隱約覺得孫二叔推薦花大娘子就是要教訓他這個晚輩，「但是……我現在真的無意成親。」
「童豐是被誰殺死的？」
胡桂揚回答幾條，苦笑道：「實話告訴你吧，我是錦衣校尉，但是不受待見，總共沒去過衙門幾次，認識的人少得可憐，內幕一概不知，連俸祿hetubook.com.com去哪領都不知道。」
說起來義母，花大娘子傷感不已。
「呸。」老婦根本不給來者說話的機會，唾星飛濺，比高手的兵器更具殺傷力，胡桂揚不得不後退避讓，想張嘴卻等不到機會。
韋瑛笑笑，真就沒跟上去。
「嘿，你根本沒將我當姐姐，只當成給你做飯、收拾屋子的佣婦吧。」
公主的住宅並不宏偉，隱藏在小巷深處，比趙家要小得多，優點是離皇城比較近，左右的鄰居非富即貴，隨便一家小門小戶，從裏面走出來的人可能是某衙門裡的掌權人物。
花小哥哈哈笑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官兒，連俸祿都不關心，等我襲職，第一件事就是弄明白俸祿有多少、在哪領取。」
胡桂揚點點頭，他對此沒有意見，只是覺得不該在自己面前訓子。
胡桂揚來到門口，沒看到辦喪的跡象，舉起手臂醞釀片刻，砰砰砸門，然後默默地等著，沒有再敲。
「所以才養出四十個古怪的義子，他一死，就只剩下兩個，三十九連姓都改了，就算不改，他也不認我這個姐姐，你呢？認還是不認？」
「公主新寡，就算來拜訪，也該挑個時候。」韋瑛抬頭看天，離完全天黑只剩不到半個時辰。
「錢夠，我是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三十九已經成親，你什麼時候娶妻？」
胡桂揚等了一會，回頭向韋瑛笑道：「估計是去找人了。」
老婦鬥志高昂，污言穢語越說越多，而且花樣百出，汪直來了也得甘拜下風。
花大娘子眉頭一皺，「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成親？五六十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