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堅尋思一會，「你倆回去，替我轉告……」
「當第一批弟子，以後就能坐享榮華富貴啦。」
「竟然沒咱倆什麼事！」樊大堅感到不可思議，「胡桂揚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好心？他應該一早就把咱們往火坑裡推才對。」
「他們……都是乞丐。」
四人趕在天黑前出城，一路前往烏鵲衚衕，據說入會地點位於離衚衕不遠的一座小廟裡。
「還以為打探消息會遇到麻煩，結果……你遇到過危險？」
「被誰拋棄？」
鄭三渾凍得臉頰通紅，笑起來像是裂開的蘋果，「有棉衣，前天當給……」
主事者是一名老閹丐，對所有入會者都要說幾句，「你們算是趕上了，神船即將指定一位人間主宰，提前信者皆得回報，此後再信的人就只能居於你們之下。」
袁茂點點頭，兩人全都無話可說，默默地喝酒，三杯下肚，樊大堅道：「你有沒有被拋棄的感覺？」
「沒有藥丸？」
「怎麼不妥？」
「嗯……一開始是這樣，可上回他來拜訪，看上去挺正常……」
「哦，原來如此，樊爺什麼時候去跟本司衚衕解釋……」
「我直接問過花大娘子，她承認了，還很驚訝，說她沒想隱瞞，石百戶應該告訴胡校尉真相才對。」
袁茂搖頭，「我剛到西廠，還沒來得及進入衙門，就看到有人從靈濟宮出來，正好是我認識的趙阿七。」
「兩位爺穿得太好，那群乞丐說了，入會要先舍后得，想當神仆，先當窮人，所以……」
鄭三渾搶道：「下面沒把兒，是一群閹人，據說許多人在www.hetubook.com.com宮裡有親戚，他們說的榮華富貴，總有幾分真實吧？」
鄭三渾嘴慢，手卻快，將兩塊肉塞到懷裡，雙手接過銅錢，笑道：「樊爺大方，我們哥倆兒入土，樊爺也不會。其實我倆今晚真不是賭錢，是去入會，今天是最後一天，再晚就來不及了。」
「胡桂揚，他現在與更厲害的人物結交，自己也變成異人，對從前的舊友當然不再放在眼裡。」
「誰給你們許諾的榮華富貴？」
蔣二皮笑道：「不是借錢，是來送錢。」
樊大堅在路上小聲道：「神仆會與趙宅異人能有瓜葛？」
「沒有計劃，只有想法，在鄖陽府咱們做過多少大事，回到京城不能就這麼閑著啊。」
「馬上就出正月，還這麼冷。」樊大堅裹緊道袍，抱怨道：「今年比往年都要冷，你瞧，街上連人都少。」
兩人正要轉身，衚衕外面跑來兩人，邊跑邊喊：「袁爺、樊爺請留步！」
蔣二皮不在乎多兩位同伴，「一塊去吧，互相有個照應，就有一點不妥。」
「是誰？」樊大堅眯眼觀瞧。
「兩位爺在這逍遙，本司衚衕的人都快急死了，到處找樊爺呢。」
「什麼時候遇到樊爺，都跟過年一樣。」蔣二皮會說話，「我們哥倆專程來找樊爺……」
樊大堅眼睛突然一亮。
「一時改不了口吧，我邀他過來一聚，他拒絕了，說自己要找個地方隱居，從此不問世事——他還是沒習慣當凡人。我進靈濟宮上香，問裏面的道士，確認趙阿七所言不虛。」
「有道理。」
「m.hetubook.com.com別，大家一塊想主意，一塊想……」
「神仆會，今晚之前入會算第一批弟子，過了今晚就是第二批，地位要低一級……真得走了，城門一關，機會就沒了。」蔣二皮帶著鄭三渾往外跑。
袁茂恍然大悟，突然起身追出去，樊大堅愣了一會，緊忙追趕，「神仆會裡沒幾個人，胡桂揚早知道……」
「沒有。對了，趙阿七說，靈濟宮道士顯得非常失望，他們大概是想尋找什麼，但是沒有找到。」
「入會？入什麼會？」樊大堅吃了一驚。
兩人碰杯，一杯之後又是一杯，半天誰也不說話。
袁茂笑而不語。
兩人跑近，果然是蔣二皮、鄭三渾，臉上堆笑，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
「天就要黑了，出城幹嘛？又要去賭？」話一說完，樊大堅覺得此事與己無關，改口道：「祝你倆手氣大順，至少贏兩件棉袍，快走吧，要不然真來不及出城了。」
袁茂看看天色，「咱們喝了這麼久？天都要黑了。」
酒過三巡，袁茂與樊大堅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明白了，我接著想，接著想……異人都在趙宅，咱們進不去……趙阿七那些人呢？他們在靈濟宮吃的葯沒準有問題，我應該去打聽一下。」
「缺他不可？我不信邪。」
袁茂無所謂，起身跟在後面，「你還能回靈濟宮？」
「不解釋。」樊大堅斷然拒絕，「信就信，不信就不信，該出的錢一文不能少，三月之後事若不成，我原樣奉還，登門道歉。」
「年節早就過完啦。」樊大堅道。
鄭三渾嘴https://www.hetubook.com.com裏嚼著食物，搖頭道：「我們不回去，馬上就要出城，再晚就來不及了。」
「去看過才知道，閑著也是閑著。」
袁茂笑道：「在鄖陽府，是胡校尉帶著咱們、逼著咱們做大事，如今……咱們的確被『拋棄』了。」
「是啊。」
樊大堅深以為然地點頭。
等到半飽之後，兩人終於說起正事。
「好吧，你出主意，我聽你的。」
兩人一臉茫然，蔣二皮回道：「他們都這麼說。」
樊大堅趕到，「乞丐？一群乞丐許諾榮華富貴，你倆居然也信？」
袁茂請三人回家，酒菜還剩半桌，蔣、鄭不拿自己當外人，立刻熱酒、熱菜，也不入座，站著服侍袁爺、樊爺，忙碌的間隙，沒耽誤自己吃喝。
「這個我還真聽說過，胡桂揚不是讓我打聽京城內外新近出現的祭儀嘛，有人對我提起過神仆會，並非名門正派，與佛道無關，是一群將天機船當成神明崇拜的無知百姓。創會者都去過鄖陽府，像是沈乾元、張五臣，咱們都認識。」
「借給朋友了，窮朋友，看他們可憐，我倆解衣相贈。」蔣二皮奪過話頭，「這天真冷，咱們就在街上說話？」
兩人的確有點著急，揀大塊的肉各抓兩把，隨即告辭，蔣二皮笑道：「這頓不白吃，等我倆發達了，一定回請。」
「我也認識。」
「呸，去烏鵲衚衕能打聽出來什麼？我直接與宮裡談判，那邊將會斷供滿壺春，烏鵲衚衕也不知情。」
聽到「送錢」兩字，樊大堅稍稍心動，「瞧瞧你們身上連二兩棉花都沒有，還給我送錢？www.hetubook.com.com胡桂揚這麼小氣，不給你倆工錢買套棉袍嗎？」
「對，樊爺的確說過，可是有人去烏鵲衚衕打聽過，據說沒有這回事，所以他們有點著急……」
「你有主意了？」袁茂問。
「找我幹嘛？烏鵲衚衕那邊已經同意，三月以後不再提供滿壺春，城裡城外的春院在那之後公平相爭，百花齊放。」
「他還當自己是異人？」
「嗯，趙阿七失魂落魄，想是由異人變回凡人都是這樣。他對我說，失去神力的異人都被東西兩廠送到靈濟宮，吃幾副葯，待上一陣就被釋放，少則半天，多則三四天，靈濟宮裡已經沒有多少異人。」
「這證明不了什麼，石百戶身為西廠校尉，消息渠道眾多……」
「你倆怎麼突然想要入會？」
兩人搶緊吃喝，顯然餓極。
蔣二皮笑道：「碰碰運氣唄，反正也不用付出什麼，而且這群乞丐與眾不同。」
「咱們得做點什麼。」
袁茂笑道：「回去喝酒暖暖身子，明天再去靈濟宮不遲。」
兩人都有醉意，熱血陣陣上涌，就想做點大事，來到街上，被冷風一吹，醉意消退，雄心壯志也隨之一落千丈。
樊大堅立刻搖頭，「外表正常，心裏不正常。」
「嘿，靈濟宮的人說話不可信。」樊大堅灌了一口酒，「我比你還要順利，我的那位朋友這些天一直在給石家施法辟邪，我讓他的徒弟帶個口信，約他出來談了幾句。他說連日來石家大門緊閉，唯一的客人就是花大娘子，來了不止一次，每次都與石百戶嘀嘀咕咕。」
「好像是經常給胡校尉辦事的那兩位。」
「他們是誰？www•heｔｕbｏｏk.ｃｏm.ｃｏｍ」袁茂追問。
「當然能，從前我是不想，沒人禁制我入內，心裏有愧的是他們！」
蔣、鄭兩人同時豎起大拇指，「一看樊爺就是信心十足，讓本司衚衕的那些傢伙胡思亂想去吧，不用管他們。」
「咱們去找胡桂揚吧，還是讓他出主意。」
兩人一邊走一邊爭搶銅錢，聞聲止步，「袁爺有何賞賜……有何吩咐？」
小廟周圍果然聚集大批乞丐與窮人，有人想入會，就被帶到廟裡磕頭，然後記名在冊，蔣、鄭用真名，袁、樊給的卻是假名。
兩人駐足，站在街上猶豫不決。
「扔掉可惜，撕幾個口子就行，身上的錢別帶太多。」蔣二皮嘮叨一些規矩，四人一同出城。
「這就是問題，咱們去查個清楚！」樊大堅來了興緻，放下酒杯就要走。
「神仆會是哪一派？」袁茂迷惑不解。
「你有計劃？」
袁茂與樊大堅互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也去。」
「趙宅外面的官兵越聚越多，兩位廠公親自坐鎮，胡桂揚能出來，咱們可進不去，而且你別忘了，西廠命咱倆少管閑事……」
「哈哈，那誰能看得出來？」
「借錢？沒有。找胡桂揚去，他才是你倆的主子，我不是。」樊大堅揮手逐客。
「出城再說，到時候我倆將棉衣扔掉不就得了。」
袁茂來不及解釋，加快腳步，攆上蔣、鄭兩人，「等會。」
「我打聽過了，趙阿七隨身帶出三副，就是普通的幾樣藥材，熬湯服用。」
「等你倆發達，我倆早就入土了吧。」樊大堅從懷裡摸出一把銅錢，「今天我心情好，賞點賭本兒，悠著點，別幾把就給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