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轉身道：「馬二郎，知道金帳台在哪嗎？」
「五臣師父，這是你的朋友？」中年乞丐驚訝地問。
「別繞來繞去了，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胡桂揚回到騾車旁邊，將手裡的銀錢扔到車廂上，向兩名意外看到的熟人道：「你倆怎麼來了？」
「這回我要換個問法，等我叫你的時候，你再過去，你叫『楊豐』？」
「是啊。」
「你說的挺嚇人，我要是真想入會呢？」
趕到金帳台的時候，天色已暗，據說此地原是前朝皇帝駐帳之處，早已荒廢多年，只剩一片高高聳起的平地和幾塊碎磚，背風處火堆如同繁星，這裏聚集的乞丐比土地廟更多。
「但你得真信。」
「奸臣具體是指哪些？」
張五臣笑道：「胡校尉誤會了，巨變會有，但不是神仆會動手，掃除奸匿必由皇帝自己動手。」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胡校尉怎麼離開趙宅的？」
「不說謊？」
胡桂揚稍稍壓低聲音，「比較可靠的消息，上頭也變成異人，進入趙宅。」
「去。」楊彩仙低聲道。
「沒錯，如今傳言四起，但還沒到盡人皆知的地步，再醞釀一下，沒準我們能招到十萬人以上！當然，這是我自己的猜測，胡校尉別太當真。」
張五臣臉上還是掛著疑惑，「你……不是異人了？」
「嗯，連二十五人都不是。」
「怎麼會有錦衣衛……」中年乞丐目光閃爍。
「對，我常駐此廟，再來的時候找我即可。」
「不是平起平坐，是稍低一些，胡校尉登上過神船，身份因此不同和*圖*書。」
「天快黑了，不如……」
「天黑最好，正是鬼神出沒的時候，你若不想去，給我指個方向就行。」
張五臣苦笑道：「胡校尉，明明是你找上門來，怎麼變成我找你了？你來查什麼，儘管問我就是，我保證沒一句謊言。」
「與日俱增，截止昨晚已有五千餘人，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突破萬人，更多也有可能。」
張五臣想了一會，「胡校尉真想入會也成，但是要等幾天。」
「一位朋友，無需避諱。」
「嗯。」胡桂揚盯著張五臣的眼睛，「神仆會有多少人了？」
「桂揚老兄入會了？呵呵，我倆是第一批，你是第二批……」
「那請你轉告袁校尉和樊真人：不是我倆不幫忙，是他們走得太早，我倆找不到人。」
兩人的目光不停瞄向車廂上的銀錢，胡桂揚跳上去，「入了神仆會，有錢也得交出去。你倆也不用拍馬屁，我還沒入會呢，過幾天再來。」
「是啊，有西廠撐腰，沒人攔我。」胡桂揚笑道，隨口編個謊言。
張五臣伸手指天，「若是敢在神船的事情上扯謊，讓我遭天打雷劈。在神船降臨之前，將由神子與五神將共同治會，神子如君，神將如臣，君臣相得，共治會眾。」
「當然不回，去金帳台。」胡桂揚笑道。
「不是……呃，遺憾，非常遺憾。胡校尉失去神力之後，立即就能出城？」
「原來如此，可你剛剛還說過宮中與朝堂都會發生巨變。」
「只要是事實，相信的人總會越來越多。」
「呵呵，失去神力之後，和_圖_書卻有機會與神將平起平坐，趙宅的那些異人非得羡慕死我不可。」
張五臣愣了一會，笑道：「皇帝？嗯，傳言早就有了，相信的人暫時不多。」
「袁茂和樊老道也來過這裏？」胡桂揚吃了一驚。
張五臣穿過一段時間的道袍，如今換上乞丐的破爛衣裳，卻跟從前一樣紅光滿面，與喝酒無關，而是因為心情愉悅。
「大明皇帝擺在哪？」
楊彩仙瞪了胡桂揚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馬二郎還沒認出她的身份呢。
「一為神仆，一為人主，互不干擾，就像佛祖、玉皇與人間帝王的關係一樣。」
胡桂揚走近一步，笑道：「入會者都相信神船？我看未必吧。」
「虧你找到這麼一位車夫。」胡桂揚小聲道。
張五臣笑笑，隨後端正神色，「胡校尉怎麼會來這裏？」
「桂揚老兄這是要回城裡？」
「跟他們是平起平坐。」
張五臣長長地哦了一聲。
「西廠真是看重胡校尉。」張五臣又一次拱手。
「當然，我們都是大明子民。」
蔣、鄭二人急忙抱拳恭喜，一個道：「我就知道桂揚老兄非常人也。」另一道：「我們哥倆兒從前靠你吃飯，今後更得靠你提攜。」
胡桂揚向楊彩仙道：「你覺得呢？」
「比西廠還高。」
胡桂揚笑道：「趙宅的異人越受關注，你們招人越順利吧？」
胡桂揚笑道：「這是別人的話吧，跟你平時說話的用詞都不一樣。」
胡桂揚向破廟望去，張五臣正向他揮手，他也揮揮手，向蔣、鄭二人笑道：「他們大概是覺得hetubook.com.com清苦，回家喝酒去了。」
楊彩仙嗯了一聲，沒敢多說話。
「但你們不忠於朝廷。」
「考驗我的誠心？」
「只是多等幾天？」
「好吧，稍低一些，與聞家人相比呢？他們也登過船。」
「你替我感到遺憾？」
「上頭？西廠的上司？」
「我這位朋友覺得可以。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呵呵，胡校尉不必擔心，他們入會只是充數，你若入會必是中堅。」
「你要回城？」楊彩仙小聲問。
「所以我有一個問題，神仆會忠於皇帝？」
「神將有五位，總不能五人共同治會，上頭是誰？」
楊彩仙小聲道：「在土地廟那裡，你可什麼都沒問出來。」
「一條心，所以我才希望胡校尉多等幾天，當你看到事實，就不會再有懷疑了。」
張五臣跟出來，輕輕搖頭，阻止眾丐開口。
「就憑胡校尉曾經帶我去鄖陽府，我也不會撒謊。」
「嗯，最多不超過五天。」
「那是當然，胡校尉肯定會比普通百姓，甚至普通會眾更早知道巨變情形。」
「神船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呢？張五臣，我當你是真信神船，你若在這種事情上撒謊，那所謂神仆會就是一個笑話。」
「神船。」
「那敢情好。」
張五臣本來就紅的臉這時更紅一些，「別管原話是誰的，你得承認說得在理。」
「請說。」張五臣十分有耐心。
「這位胡校尉與眾不同，曾在鄖陽府親登神船，此來想無惡意，諸位讓我與他談談。」
「誰說的？我現在對神仆會的了解沒準比張五臣還多些和*圖*書呢。」胡桂揚跳下車，「你留下，我自己去。」
「呵呵，我可沒資格與錦衣校尉交朋友。」
「廟裡的人說了，我登過神船，入會就是大人物，地位只比神將低一點兒。」
聽到「錦衣校尉」幾個字，乞丐們皆吃一驚，最後兩名坐在地上的人也站起來，與夥伴們同時後退。
「明白，這樣的地位就不低了。」胡桂揚拱手，「告辭，我回二郎廟那邊，你知道我家的位置，若是提前生變，請儘快派人告訴我一聲。」
張五臣拱手道：「這位兄台……」
「比我們都接近神將。」
「我來就是要入會，你不用勸我。」
張五臣笑著搖頭，「胡校尉連鬼神都不信，怎麼可能真心加入神仆會？我們侍奉的是神船，等它再臨人間呢。」
「嗯，也對，這裏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的確夠苦的。可他們說了，這幾天忍受的苦頭越多，以後得到的回報也越多。我們再忍忍。」
張五臣笑道：「大家心知肚明，你來是假入會、真查案，但是這裏無案可查，而且——容我勸你一句，再過不久宮中、朝堂皆生巨變，到時候胡校尉的上司換成哪位還不一定呢。」
「咦？」
「知道，這就去。」馬二郎頭也不回地說。
「好吧，我被你說服了，那就過幾天再來，還是這個地方？」
張五臣點點頭，「胡校尉大概是沒有辦法，但是身入西廠，就得為西廠的所作所為負責，但你還有棄暗投明的機會……」
胡桂揚大笑，帶著楊彩仙出廟，伸手往門口的缸里抓了一把，不顧周圍眾丐的目光，只給一句話和圖書：「我登過神船。」
馬二郎依舊遠遠停下。
「唉，想不到我不如乞丐。」
「對。」
楊彩仙點點頭，認可這個假名字，心中卻在疑惑，胡桂揚如何才能避免又白跑一趟。
「沒我啥事，我就出來了。」
張五臣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朝廷昏庸，奸臣當道，已是天子的累贅。」
「那我就是幫凶了？」
胡桂揚拍拍車廂，馬二郎趕車前行，蔣二皮、鄭三渾漸漸落在後面。
「對啊，昨天跟我們一塊入會，轉了幾圈人就不見了。」
「在位者無一稱職，首當其衝者便是內閣首輔萬安，前任商首輔還算是一位好官，自萬安繼任以來，朝中烏煙瘴氣，萬安不認自家祖宗，與宮中萬貴妃攀親，哪裡還是大明首輔，分明是萬家閣老。」
乞丐們對張五臣極為尊重，聽他的話陸續退出。
「所以皇帝與神仆會肯定是一條心？」
「朝堂大事我不清楚，宮裡的宦官呢？你們忠還是不忠？」
「我倆早就來了，站在這兒等桂揚老兄呢。」蔣二皮、鄭三渾已經變得與乞丐無異，氣色卻比從前更好一些。
「對，幾天之後形勢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到時候胡校尉不得不信，我們對你也沒有疑心了。」
「你們大張旗鼓地招人入會，我不能來嗎？」
破廟無門，只有兩塊木板遮擋一下。
「堅到什麼地步？」
張五臣冷哼一聲，「群宦還不如文武百官，他們……」張五臣肚子里有一套現成的說辭，可是已被胡桂揚點破，只得改口道：「壞事都讓那些太監做絕了，當著你的面我也敢說，東西兩廠壞上加壞。」